“世家大族，联姻有什么稀奇的，天下夫妻，过不下去绝离的又是什么稀奇事！”
红衣姑娘一鞭子抽过去，“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那样的污糟！”
青衣男子长剑一挥，将长鞭搅住，“稀奇碰上稀奇，成就了天下百工之首，你们鲁氏，还真是得天独厚哩。”
“百工之首不敢当，不过还是多谢这位道友的夸奖。”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从门口传入。
明明声音语气都不重，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听到。
祈岁安看过去，一位看着年近三十的灰袍女子和他见过的谢无心结伴而来。
方才的话多半就是她说的，这位女子的身份也不言而喻，鲁氏老祖——鲁璇玑。
她一出现，那和鲁氏那红衣姑娘叫嚣的青衣男子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
脸色涨红，眼睛鼓胀，却又说不出话来。
红衣姑娘见他如此，讥讽道：“怎么？不是说当着我老祖的面你也敢说的吗？老祖真来了，你怎么又哑巴啦？”
鲁璇玑倒也没有和小辈多计较的心思，一句话把人顶了回去，而后便对那红衣姑娘招了招手。
“十二娘，过来，我且问你，你方才可见一领着白虎后裔出现的年轻后生？”
红衣姑娘鲁十二娘对鲁璇玑格外敬重，走过去行礼后答道：“却有这么一位来过。”
她指着楼上，“我看见店小二将他们带去了二楼包间。”
这一指，谢无心和鲁璇玑同时看过来，恰好和祈岁安对上了视线。
他不闪不避，拱了拱手当做问好。
入道的神识覆盖一城再容易不过，他们进城多半就被发现了。
对方也不是东荒之人或者皇室李临仙一脉，对山君知之甚详，无事不愿打扰，找过来也不在意料之外。
“祈小友，又见面了。”谢无心摸了摸胡子，“我等特来面见山君，还请小友通报一二。”
“两位上来说话罢。”这么居高临下固然让祈岁安感觉有点子微妙的快意，但到底大庭广众的，不合适。
鲁璇玑和谢无心也不是扭捏之人，祈岁安既然邀请了，他们便也带着鲁十二娘一同上楼。
在动身前又对着身边人吩咐两声，立刻便有人去找了这酒楼的主人，另一些人则留在楼下，守住几个楼梯口。
那正尴尬又恐惧的青衣男子，就这么被完全无视了。
对有些人来说，这是比打骂他一场更严重的羞辱。
只是无人在意。
甚至刚刚和他打起来的鲁十二娘都将他抛在脑后，看着祈岁安身后的包间。
她和人吵起来之前刚从二楼自己的包间下去，倒没注意到，这里竟藏着一位让老祖都不敢冒犯的大能。
几人上了楼，祈岁安却守在门口，也不让人进去。
“山君还在用膳，两位过来，想必也不是只为迎山君一场，有何事可现在说与我听。
待山君闲下来，我当替二位传话。”
鲁十二娘对祈岁安的做派有些生气，哪怕登天门的人来了，也不敢如此轻慢，露面都不肯的。
谢无心和鲁璇玑却不以为意，他们是亲眼见过山君为祈岁安驱逐劫云的，敬畏之心早在不知不觉中深埋。
“说来有些惭愧，”鲁璇玑是这里的东道主，有些话该由她来说。
“不久前星月乱舞后，饿鬼脱笼，肆虐天下，您与山君想必也知道。”
祈岁安点了点头，不止知道，还见过饿鬼的源头，那密宗的锦毛鼠呢。
鲁璇玑拿出一个样式熟悉的罗盘，上有北荒地图，指路标死死定在致知城。
“我与谢道友调试多次，无论怎么变动，都显示致知城有饿鬼。
可我族中子弟，全城搜寻几个日夜，连砖缝里都查过了，也不见半个饿鬼踪迹。
我们正头疼着，恰巧两位来了，我们想请山君帮忙看看此事因由。”
祈岁安鬓眉，随后又舒展开，“原是为这事，不瞒您说，我与山君，正是追着这致知城饿鬼过来的。
山君灵敏，远胜罗盘，您不来请，待山君用膳结束，我们也要去除了此地饿鬼的。”
他在雪山上的不解如今似乎有了答案，鲁氏并非疏漏，而是知有饿鬼却无法真正抓到。
究其根源，他在八里村的经历正好能解释，饿鬼生灵性，学会伪装活人了。
这事关乎天下安稳，他早已经和时风华通过气，看来消息还未传来北荒。
祈岁安言简意赅地说了八里村的事，“这事便是如此了，若非山君发现，我与祈氏那几个后辈，多半也要被骗过去了。”
他一说完，谢无心和鲁璇玑只是沉下脸色，年轻的鲁十二娘却是几乎叫出声来。
这可不是小事。
饿鬼若能伪装活人，骗过搜寻，那这些日子，行走于城中之人……有几个是活人呢？
真应了那句话，看不出日夜与你在一处的，是人是鬼呢。
时间骤然变得格外漫长起来。
骆穹吃完饭，又慢悠悠洗脸洗手漱口，打开门准备找祈岁安的时候。
就看到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盯着他望眼欲穿的四人组。
骆穹直接一个哦豁，然后后跳半步。
祈岁安见此，连忙走上前，挡在门口，凭借身高优势遮住后面的视线。
“山君，抱歉，这几位想请您去帮忙除饿鬼，我不想打扰您用膳，便叫他们等了会儿。”
骆穹斜了他一眼，你小子，等人非得堵在门口吗，刚吃饱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不过他也好奇，打耗子而已，这三个人，一个老头，一个三十不到的姑娘和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她们仨打耗子还得请人帮忙……这么脆皮的吗？
祈岁安看出骆穹疑问，连忙解释，“这东西会藏得很，这几位遍寻不得，只能来求助。”
哦，这样啊，骆穹对被他自己中二地取名为狩猎本能的嗅觉还是挺有信心的。
抓耗子，他们来本来也是为了这个，不算麻烦，那就帮一把。
骆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祈岁安自然传话，门口守着的三人也长舒一口气。山君这顿饭，两柱香的时间，仿佛过去了半年。
他们心里全是致知城这些人，还有几个活着的，尤其是在他们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
出了酒楼，骆穹开启狩猎本能……动了动鼻子，目标很快就……乱七八糟。
他挠了挠头，不是，这里怎么回事啊，之前太饿了没心思管，现在专心抓耗子。
可这什么鬼致知城……为什么到处都是那耗子的气味啊！
真的，哪哪都是。
大街上的过路人，街头巷尾的民居上诉，甚至南边的城主府，北面那个围成一片的鲁氏大院。
全都有已经不能算轻微的腐肉味，散发出来。
祈岁安看骆穹烦躁挠头，凑近一些，小声道：“山君可是有什么发现？”
骆穹有些无语地指着一个路过的中年汉子，“我……的……鼻……子……好……像……出……问……题……了……他……闻……着……都……像……那……耗……子。”
祈岁安闻言立刻动手，把那中年汉子擒住踩在地上，那汉子挣扎不休。
祈岁安却不管不顾，拿出那个移山铲，也就是骆穹打耗子的铁锹。
对准那汉子的脖子就是一铲，叫那人身首分离。
骆穹眼睛都瞪大了，不是！你小子当街杀人几个意思啊！
就算看不惯想打死，没有正当理由动手，你就给我偷偷的来啊！
可转眼他就陷入另一种震惊，那汉子被铲成两节的身子里，没有血肉。
密密麻麻的，全是堆叠在一起的红眼黑耗子。
骆穹更迷惑了。
饿鬼暴露，不必祈岁安继续动手，鲁璇玑和谢无心带来的人一拥而上。
带着庚金之气的各式武器其其上阵，把那些正欲逃窜的饿鬼细细砍作臊子。
而祈岁安则是一步步走到骆穹面前，收里拿着刚才杀人的凶器，脸上带着信任的笑容。
“山君且安心，您不会有错的，永远不会。”
骆穹看着祈岁安过度理所当然，反而带出了一点邪气的表情，有些琢磨出一点怪怪的味道。
这小子，执行力好强啊。
骆穹有点被祈岁安的笑容迷惑，甚至都选择性地忽略了，为什么耗子能装人这事。
有些缺口一旦被决定开启，从前的不正常也就被默默合理化了。
谢无心和鲁璇玑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无奈，方才可能还有点侥幸心理。
现在亲眼见一伪装成人的饿鬼被山君戳破，什么都确定了。
鲁璇玑唤来一随从，附耳吩咐几句，那随从飞速离开。
不过一会，就有骑着大马的卫士满城通告，
妖邪作乱，全城戒严，街上行人不许逗留，各家关门闭户，等待搜查。
此妖邪俱火，关门后，务必第一时间点燃火把，如有条件，最好燃起火圈，人避于圈内。
也就通告出来的这么一会功夫，骆穹已经抓出了七八个伪装成路人的饿鬼。
鲁氏诸人，神色愈发严峻。
待行人散去，夜幕降临，月光下，骆穹和祈岁安走在前面，大猫在他们身后堵着隔绝后方鲁氏大队伍的视线。
一行人顺着愈发相信自己嗅觉的骆穹指向，挨家挨户地，敲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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