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暗中插手的力量终于确定了,骆穹回家之心坚定到不可动摇。
后面这段路,并未再有什么波折。
翻过山,跨过城,骆穹来到青州、光州交界处的沂水河道,也是飞星舟停泊之处。
上了船,骆穹趴在甲板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大猫柔韧的毛发。
他脑海里难得的有些想法
他未曾和祈岁安言明,自己那时候的不快并非什么慈悲不忍见苍生苦。
只是单纯地因为回家之路被一再阻挠,而产生被强迫的不快。
留在那里,等祈岁安做完,也只是因为享受祈岁安为他努力的样子。
但离开致知城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那些慢慢起身,满脸都是重获新生的欢喜之人。
他们脸上的笑容,怎么说呢,就是让他有种,特别真实的感觉。
不是平时在山巅,看人间灯火那种,叫他喜欢,却有些虚无缥缈的氛围。
那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人。
他们的身影,不知为何,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里重播。
七月流火,正是酷暑时分,今日却有些凉风,吹的人很舒服,也叫骆穹清醒。
他晃了晃脑袋,晃走多余的想法。
骆穹不明白这些想法冒出来是为什么,也不想明白,总归不是什么会对他有很大影响的东西。
那就不重要,不需要想,甚至不需要记得。
别被祈岁安这小子传染了毛病,分不清时机,动不动想这想那的。
骆穹有这个想法,就是因为现在的祈岁安,就正处于他经常出现的,陷入沉思的状态。
一只手搭在另一只上,眉头皱成了川字,似乎愁得很。
骆穹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又有什么烦心事,明明刚做完一件可以称得上是善举的时。
他有点看不下去,走过去拍了一把祈岁安的肩膀。
“怎……么……了?”
祈岁安其实这时候没有想太多,捂着胳膊只是因为藏在袖子里的万魂幡。
自从山君放开部分灵气压制后,这东西就格外不安分。
他清楚地知道它传达的渴望,它饿了。
仅仅只是楼遂的残魂不够,它需要更多的魂魄,来满足它来到世间的本能。
祈岁安虽对一些奇门诡道有所研究,甚至可以说很有天赋,学起来比所谓“正路子”快得多。
但万魂幡,是超出他现有控制力的东西。
骆穹这一拍,他从和万魂幡的较劲里清醒过来,忽而有了主意。
他没有回答骆穹的问题,反而把手伸进袖子里一掏,拿出万魂幡暴露于骆穹眼前。
万魂幡不安分,是因为其器灵,既然有灵,便该懂得识时务的道理。
果然,骆穹眼神落到这东西身上的瞬间,它就安分了下来。
什么饥饿渴望,都被无边地恐惧覆盖。
骆穹看了眼这块黑纹红底的布,又看了看祈岁安,不明白他的意思。
祈岁安见此法有用,干脆把这东西卷了卷,系在了手腕上,确保骆穹任何时候,都能看见。
一边卷万魂幡,一边搪塞回答骆穹的疑问,“只是想让您看看这东西我戴着好不好看。”
他戴完还举起手腕,在骆穹眼前秀了秀,“您觉得怎么样?
“好……看……的……吧。”
祈岁安这个脸和身条,别说是这个卷起来很有特色的“手链”,哪怕他披麻袋,都是好看的。
但就是不理解,他调整自己的打扮,为什么需要他的意见,骆穹虽然不理解,但尊重。
正莫名其妙间,船舱里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祈岁安便进去哄孩子了。
*
当夜,安分了一天的万魂幡在祈岁安睡着的时候,亮起微微红光。
祈岁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楼遂,虽然外貌没什么变化,但很容易分辨出,那是更年轻时候的楼遂。
他所处之地,是一处云雾缭绕的大泽。
这里在《荒陆地经注》中有所记载。
这是一处位于中荒南荒交界处的大湖。
那条从西荒发源,流经西、中、南三荒,于南荒入海的末尔江,贯穿此湖。
大江大湖,带来周边大片湿地平原,是大荒里难得的好地方。
这里,被《地经注》称为——云梦泽。
楼遂和孔心慈的对话他也听了一耳朵,知道这是楼遂和他的同族,那从不曾听过的蜃族,他们的故乡。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除了看到年轻的楼遂,他也看到了年轻的孔心慈。
云梦泽北部与中荒莱州接壤,蜃族与莱州孔氏的联系理所应当。
至于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孔心慈骗楼遂打开蜃族布下的结界。
孔氏闯入,屠杀了整个蜃族,只有楼遂被孔心慈保了下来,软禁在身边,去东荒上任都带着。
后来因为孔三郎不知真假的身世,楼遂也死了。
所以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个梦还有什么意义?
祈岁安看着楼遂与孔心慈耳鬓厮磨,只感觉头疼,眼睛也疼。
他不是山君,能在自己的梦里横行无忌,模糊界限。
事实上,他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这个梦境,画面流走的速度很快。
蜃族灭亡,楼遂被囚,世事时移,楼遂几百年的记忆在他眼前几乎播完。
直到某一天,孔心慈接到了东荒荒主这个职位的任命。
他也被带着,放在大船才有的,用来调整负重的水室。
就是一个船底一个半封闭的空间,有活塞引水放水,调整船只高度。
一次引水,一条鲤鱼不知为何,顺着引进来的水流进水室。
楼遂开始并未在意,直到那条鱼主动靠近,发出了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
“你真的甘心如此吗?做一辈子阶下囚?”
楼遂因为这质问猛地抬头,与那满眼嘲弄的鱼对上视线。
“你是何人?”他看了看上面,似乎在估算孔心慈的神识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放心,那小姑娘没这个本事。”鲤鱼安抚他一句后,继续说道:“至于我的身份,那可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不过,你可以记住其中一个,最近几千年,你们有人叫我——域外天魔。”
楼遂手掌握成拳,瞳孔微微收缩,“你来找我交易?我可没什么能给你的。”
“你确实没什么能给我的,可蜃族能给的,有很多。”
“蜃族已经被孔氏灭了,只剩我一个,你来找我,这点你应该知道。”
鲤鱼摆了摆尾巴,像是在笑,“当然知道,若蜃族还在,我自然会去找更能代表你们一族的家伙。
可现在,蜃族只剩下你了,这说明……你的决定,便是蜃族全族的决定。
你代表蜃族许下的承诺,就是我需要的,有效力的契约。”
“你想要什么?”楼遂盯着鲤鱼,他早就绝望,这场交易是唯一的变数,若能成,他不会犹豫。
“用你的命,换你……全族的复生。”鲤鱼,慢悠悠地说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楼遂占了大便宜的条件。
“就这么简单?”楼遂伸长脖子,“我就在这里,你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拿去。”
鲤鱼摆了摆尾巴,“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有些东西,我有时候也不能随便越过去。
尤其是现在,不止那几个孽障盯着,还有个我全盛时期也惹不起的疯子,快要醒过来了。”
它似乎格外忌惮那所谓的疯子,说完这话,还四处瞄了瞄。
“孔氏灭你全族,元凶是谁追究起来复杂,我也不难为你,但最直接的因素你应该明白。
你得叫孔氏的那个小姑娘,亲手杀了你,我们的交易才能达成。”
楼遂闭目,他清楚知道那个人是谁——孔心慈,他得想办法让孔心慈亲手杀了他。
这与他全族的复生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哪怕……天魔所说的复生一定有什么陷阱。
这是天魔现实几千年来的经验,与天魔交易者,从无善终,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得到想要的。
可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哪怕所愿不成,恶心一下孔氏,他也甘之如饴。
楼遂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契约达成后,鲤鱼便化作光点消失。
离开前,它又留下一句话,“有个附加条件,我忘了告诉你。
我们的交易,算是个秘密,保密的要求倒也没那么高,就那么特定的几个家伙,不能叫他们知道。
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一旦有所察觉,无论交易达成与否,你都得死,
记住,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那种,彻彻底底的消亡。”
说完鲤鱼便彻底消失,就像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祈岁安看完了全程,有些惊讶,原来天魔与楼遂的交易是这么近的事。
孔心慈出任东荒荒主,都是他与山君西荒之行返程路上发生的事情了。
这场梦境,在这个场景停留时间最长,多半就是重点所在。
思索因由之时,祈岁安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恐惧,抬眸一看,那已经消失的鲤鱼,忽而出现在他头顶。
带着叫他魂魄几乎溃散的威压。
“小东西,你拘着属于我的东西这么久,也该还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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