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布满污垢和雨水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眼珠并非翻白,而是覆盖着一层浑浊的、河底淤泥般的灰绿色翳膜。嘴唇大张着,唇瓣不断地裂解变形,涎水混着暗红的血沫就像失控的泉眼,汹涌地从齿缝间喷涌而出,转瞬便糊满了下巴和前襟。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呜咽,而是一种类似无数细小虫豸在酸液中翻滚摩擦的嘶嘶声。
更骇人的是,他那被绳索捆缚的双臂,正以一种完全违背骨骼结构的姿态剧烈地扭曲。皮肤下,无数道蚯蚓般的凸起疯狂蠕动顶起,青灰色的表皮被撑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一股远比墙根污迹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腐腥恶臭,混合着郁积的血腥气,如巨浪般从这具扭曲的躯壳中爆发出来,转瞬冲散了雨水的清冷,蛮横地灌满了整条狭窄的巷道。
“诈…诈尸了?!” 壮硕差役惊得魂飞魄散,手一软松开了紧握的铁尺,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另一个差役更是吓得怪叫一声,直接丢开了手里的绳索,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
怀抱符盒的录事发出一声短促的、变了调的惊呼,蓑帽下的脸霎时惨白如纸。他抱着木盒的手臂抖如打桩,脚下本能地向后退缩,却被湿滑的石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那“病人”彻底挣脱了绳索的束缚——或者说,绳索是被他体内疯狂膨胀的力量硬生生崩断的。他佝偻着背,四肢着地,动作僵硬却迅捷得不似人类,灰绿色的翳膜眼珠锁定了离他最近、已然吓傻的壮硕差役。粘稠的涎血拉成长丝,滴落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攻击蓄势待发。
差役下意识地举起铁尺防卫,却无济于事。
“当啷!”
人们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铁尺便以被一只蕴含诡异巨力的手爪扫中,打着旋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坊墙上,溅起几点火星。
差役吓得亡魂皆冒,仅存的凶性被死亡的恐惧彻底激发。“娘的,老子劈了你!” 他狂吼一声,仅凭一股悍勇之气,竟赤手空拳朝着扑来的“病人”猛撞过去,试图将其扑倒。
“噗嗤!”
一声毛骨悚然的湿布被撕裂般的闷响!
差役壮硕的身体撞在那东西身上,好似撞上了一堵覆盖着黏滑苔藓的石墙。他预想中的扑倒没有发生,反而是他自己的胸膛,被一只青灰色的、指爪尖锐如钩的手,轻松得像透过一层浸湿的薄纸般,毫无阻碍地洞穿。
时间凝固了一瞬。
差役脸上的狂怒刹那间冻结,转为一种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低下头,看着那只从自己前胸透出的、沾满暗红和碎肉的手爪,怒骂和惊呼溜过喉咙,变成不成字句的气音。温热的鲜血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皂衣,殷红混着冰冷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入墙根的污迹。
那东西的腹腔中滚动着满足的咕噜声,灰绿色的翳膜眼珠似乎亮了一瞬。它抽回手臂,被贯穿胸膛差役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湿冷的石板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和血沫。鲜血从他胸前那个恐怖的血洞里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积成一滩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猩红。
陈今浣依旧倚着墙壁,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滑过沾满血污的脸颊。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聚焦于“病人”手臂上淋漓的鲜血和碎肉,以及那瘫软在地、尚在抽搐的差役尸体。
另一个差役瘫坐在几步外的泥水里,裤.裆早已被雨淋湿,此时却散发出淡淡的臊气。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蹬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声,眼珠瞪得几乎脱眶,死死盯着那个佝偻在尸体旁的“病人”。
那东西——曾是人——青灰色的手臂再次捅入差役破碎的胸膛,而后从中缓缓抽出,带出粘连的血肉和断裂的骨茬。粘稠的暗红和着雨水,沿着它尖锐如钩的指爪滴落。它低下头凑近那恐怖的创口,喉咙深处滚动着响亮的、类似反刍般的吸溜声。
少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某种难以忍受的渴望推着他向前挪了一步。靴底踏在血水混合的泥泞里,发出粘滞的“噗嗤”声。
那声音惊动了正在进食的“病人”。
它感受到了竞争者的靠近,突然抬起头,灰绿色的翳膜眼珠精准地锁定了陈今浣。喉咙深处的咕噜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威胁的,像是在护食的低沉嘶吼。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前兆。
几道手腕粗细、色泽比最深的夜更沉郁的触须,猛然从陈今浣垂落的赭色袍袖中射出。它们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贪婪与凶狠,快得只在湿冷的空气中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
第一根触须,仿若嗅到血腥的鲨鱼,径直扎向那仍在发出护食嘶吼的“病人”。
触须尖端并非硬物,却在接触到怪物青灰色皮肤的刹那,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犹如滚烫的烙铁按上了浸透油脂的湿皮。怪物身体猛地一颤,那充满威胁的低吼瞬间被掐断,化作一声短促而扭曲的尖利嘶鸣。灰绿色的翳膜眼珠疯狂转动,透出被更高阶掠食者锁定的,源自本能的巨大惊怖。它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枯萎,皮下蠕动的蚯蚓状凸起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蛞蝓,迅速干瘪僵死。浓烈的腐腥秽气被更暴戾的吸扯力蛮横抽走,那似人似兽的躯体如被戳破的水囊般急剧萎缩,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响。
第二根触须,则像精准的手术刀,无声无息地没入地上那具尚在微微抽搐的差役尸体胸前巨大的血洞。
触须在温热的腔体内搅动,发出尤为骇人的湿漉漉吮吸和刮擦声。差役的身体像是被无形巨手攥紧,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再无动静。饱满的筋肉迅速失去光泽,皮肤蒙上一层死灰的蜡色,紧贴在迅速干瘪下去的骨架上。那股新鲜血液特有的、生机勃勃的铁锈腥甜,连同残存的生命精气,被贪婪地吞噬殆尽。
第三根触须,带着不容抗拒的阴寒,缠向了瘫在泥水里、失禁失语的另一个差役。
“不……不——!”差役的瞳孔缩成针尖,喉咙里挤出半声绝望破碎的哀嚎,身体筛糠般抖得几乎散架。触须无视他的挣扎与恐惧,冰冷滑腻地缠绕上他的脖颈和腰身,狠狠刺了进去。哀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骨骼断裂内脏破碎的声响。他的身体以同样恐怖的速度干瘪下去,脸上定格着极致的惊恐,眼珠暴凸,死死盯着陈今浣那张沾满雨水和血污、毫无表情的脸。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窒息。
不过几个呼吸,巷子里便只剩下三具迅速冷却、如同风干了数月的皮囊,软塌塌地贴在湿冷的青石板上。雨水冲刷着它们,却冲不散那股骤然浓郁起来的、混杂着死亡、腐朽和被彻底榨干的空无气息。完成摄食的三根触须缓缓缩回陈今浣袖中,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吸吮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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