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还有别的!”驼把头像是被逼急了,突然间想起什么,语速飞快,“老驼工还说,那些‘兽缇子’不是单打独斗!它们…它们能唤来真正的‘荒主’!就是漠北风沙雪原里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精怪——爪牙能撕铁,吼声能裂石!商队怕就是撞上了那东西的‘爪子’!”
“荒主……”泠秋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冰凉的吞口。他抬眼望向北方,铅云低垂,寒风卷着雪沫在无垠的黑暗中打着旋,仿佛那可怖的未知之物正蛰伏其中,无声地呼吸。“若真如此,此地不宜久留。残留秽气浓烈,恐引其他邪物。”
驼把头像见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道长说得对!这地界邪性,血腥气太重,得赶紧走!”他转身就要吆喝驼队动身。
“等等。”陈今浣的声音却在此时再次响起,他抬手指向那头躁动不安的石头怪物,“石驼饿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石驼眼窝中的幽绿磷火陡然炽亮,犹如两盏被点燃的鬼灯。覆盖全身的灰白苔藓层剧烈起伏,发出沉闷的腹鸣,似有无数饥饿的肠胃在其下蠕动。它那裂开的口器缝隙忽然大张,粘稠的灰白浆液瀑布般淌下,污浊的吐息带上了明显的急迫,直直喷向离它最近的一滩深褐色冻结污渍。那污渍表面凝结的冰壳,竟在这吐息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缓缓融化。
驼把头脸色煞白,简直快要哭出来:“仙长!这…这祖宗可不能在这儿开饭啊!谁知道那脏东西吃下去会闹出啥幺蛾子!”
李不坠眼神一厉,握刀的手紧了紧,上前一步似乎就要阻止。泠秋却抬手虚拦了一下,目光沉凝地注视着石驼的异动。“且慢。它既以秽物为食,或可借此探知此地残留邪气的深浅根脚。小心戒备便是。”
得到了默许后,只见石驼那嶙峋的吻部缓缓贴到了融化的污渍上,口器深处缓慢旋转的灰白石质“齿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无形的吸力凭空而生,地面上那些散落的灰绿丝絮,蜡化的碎块,乃至深褐色污渍中尚未完全冻结的黏浆,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纷纷离地浮起,打着旋儿被吸入那不断开合的口器深处。
“咕咚……咕噜……”
驼把头看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若非扶着身旁骆驼的鞍鞯,几乎要瘫倒在地。几名随行的胡商更是面无人色,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祷告还是诅咒。
恰在此刻,异变陡生。
石驼吞噬秽物的动作不由得一顿。俄顷,庞大的身躯剧烈痉挛起来,覆盖全身的灰白苔藓层疯狂地鼓胀、塌陷,似有无数活物在其下冲撞。它发出痛苦的嘎吱啼鸣,像是岩石在巨大的压力下濒临崩裂。
两点幽绿的磷火眼瞳骤然熄灭了一瞬,随即又狂乱地明灭闪烁。那裂开的口器猛然喷出一大股色泽浑浊不堪的灰绿浆液,浆液中混杂着未被完全消化的蜡化碎块和丝丝缕缕挣扎扭动的灰绿丝絮,散发着比先前浓烈十倍,令人作呕的腐殖恶臭。
“不好!”泠秋脸色骤变,备在腰侧的长剑一声清鸣,自行弹出半寸青锋,森寒剑气瞬间弥漫开来。
李不坠更是早已横刀在前,赤瞳中燃起熊熊战意,厉喝道:“姓陈的!你说的这‘零嘴’,怕是下了毒!”
陈今浣却似对眼前的混乱充耳不闻。就在石驼喷出污物的瞬间,一股极其尖锐冰冷,带着强烈束缚感的意念,狠狠刺入了他因反噬而脆弱不堪的识海。
眼前的光景转瞬间扭曲,剥落。
油腻反光的廉价办公桌、堆积如山的磨损表格文件、积着深褐茶垢的搪瓷杯……工商局那令人窒息的场景再次蛮横地覆盖了他的感官。
然而这一次,能被理解的景象并未停留过久。惨白的灯光开始实化,像拉伸的面团般流淌下来,覆盖了办公桌、文件堆,最终将整个场景浸染成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惨白。
在这片刺目的白色深渊中,无数扭曲的、非人的轮廓缓缓浮现蠕动。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剥了皮的巨大人形筋肉在抽搐,时而又坍缩成无数细长滑腻的节肢相互纠缠,更多的时候,则是不断变幻着色彩的,无法形容的团块,表面鼓动着无数令人作呕的气泡。
它们在光海中沉浮,围绕着某个不可知的存在,踏着无名的节拍,唱诵欢快的颂乐。一种超越了感官的,纯粹的亵渎与恶寒,冰水般浸透了陈今浣的每一寸意识。
“滋啦——!”
一声刺耳的、仿佛信号受到强烈干扰的电流噪音,混合着石驼痛苦喷吐的污物落地声,将陈今浣猛地从这恐怖的幻视中拽回现实!
他浑身一震,喉头腥甜上涌,“哇”地一声,一大口混杂着暗红血丝和漆黑胶质的污物,呕在了白驼绒密的颈毛上。脏腑似被无数冰冷的尸手搅动,吞噬反噬与幻象冲击的双重折磨让他眼前发黑,差点跌落驼背。
“陈今浣!”李不坠和泠秋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
石驼的痉挛已稍稍平复,但覆盖全身的灰白苔藓光泽黯淡,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两点磷火眼瞳也恢复了微弱而稳定的幽绿,只是光芒中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萎靡。它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着,口器边缘还在缓缓滴落浑浊的浆液,但那股贪婪的躁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饱足与沉寂。显然,强行吞噬此地高度异化的秽物,对它而言也是一次凶险的尝试。
驼把头看着石驼安静下来,又看看吐血的陈今浣,脸上的惊恐稍退,却爬满了更深的茫然和疲惫。他抹了把冻僵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几位爷……这…这到底算完没完?咱还走不走了?”
寒风卷着雪霰,扑打着众人僵硬的脸,勒勒车残骸的影子在风灯摇曳的光线下扭曲晃动。泠秋眺望着北方深不可测的黑暗,深吸一口寒冷刺骨的空气,强行压下经脉中因方才戒备而隐隐作痛的震荡,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走。此地秽气深重,久留必生大患。”他转向惊魂未定的驼把头,语气稍缓,“把头,烦请清点驼畜,检查车驾绳索。一刻之后,动身。”
驼把头如蒙大赦,吆喝着几名同样面色惨白的胡商和驼夫,手忙脚乱地去检查受惊的骆驼和勒勒车的损毁情况。粗粝的吆喝声和骆驼不安的响鼻暂时驱散了死寂,却也衬得这片被死亡标记过的冻土更加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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