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托着阮清的脸，宣毅目眦具裂地看向姜昼。
反而是姜昼，短暂搭脉后，他面无表情地将人伤口附近的血擦拭干净。
“碰到经脉自然反应而已，还算顺利，莫急。”
最要命的位置处理好，姜昼也放松许多，将伤药轻轻洒在上面，一直到纱布贴好，血彻底止住，他才终于舒了口气。
腰侧是擦伤，剩下的箭头都在肩膀和手臂上，处理风险小很多，只是过程有些磨人。
阮清对痛觉的反应太小了，小到姜昼好多次要中途停下，把脉确定他还活着。
待他彻底将阮清一身伤处理好，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让他好好休息吧。”
维持同一姿势太久，宣毅起身的动作十分僵硬，又担心扯到阮清的伤口，故而落到姜昼眼里，宣毅一举一动都带着滑稽。
靠在原地看他小心翼翼地挪出来，姜昼好奇道：“欸，你还没说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不是皇帝都要让三分的王爷吗？”
缓过那阵酥麻感，宣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和你有关系？”
“没关系不能好奇啊，他这条命可都是我救回来的！”
姜昼能在宣毅身边待这么久，靠的除了一身医术就是胆子大。不论宣毅的脸色有多黑，只要不触及底线，他就都敢装作没看到。
如今人安全救下来了，他更是不怕宣毅，见他不说，他欠嗖嗖地撞上他的肩膀道：“不过这位也算奇人喽~”
宣毅果然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姜昼笑而不语。
宣毅：“......”
僵持片刻，终归是对阮清的担忧占据上风，宣毅无语道：“派去调查的人还没回来，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
姜昼这才正色道：“忧思过度却极度渴望活下去，今日能把他救活，也要多谢他自己愿意活。”
不等宣毅舒一口气，姜昼又道：“但往后若不纾解心事，活不长不说，就算病病歪歪能多活些日子，也不会多舒坦。”
“不可能！”
脱口而出的否定后，宣毅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又小声补充：“他以往都是这样，王府里的医者怎会不知？！”
“从前未受过重伤自然无伤大雅，但这次他伤得多重你是看在眼里的，我不知道他醒来之后如何打算，但今日我先告诉你，他伤及根本，若不好生将养，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你先去忙吧。”
话都说清楚了，姜昼也不欲多留，和宣毅交代完自己到换药的时间再过来便离开了。
他走后，宣毅看着榻上沉睡的人，竟觉得自己有些不敢面对他。
这是他在意识到对阮清的感情后，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皇帝与阮清之间的争斗。
原本他以为只要他把人盯死了，杜绝阮清做错事的可能就可以让两者相安无事，如今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一直到，自己终有一天要在一直坚信的使命和阮清之间做出选择。
怎么选呢？
他自认自己不是愚忠愚孝之人，若皇帝无德，即便没有阮清，他也不会手软。
但阮清，又何曾是简单的人，他的秘密，看起来甚至比皇位上的人还要多。
在阮清塌边坐下，宣毅虚握住他冰冷的手，他的眼神带着试探和打量，缓慢地描绘出阮清苍白的面庞，又在触及到他身上伤口时，不可避免地掺杂上些许心疼。
不等他将着理智的忠诚与感性的爱意碰撞出结果，宋步沉带着同样狼狈的杨黎找了过来。
“主子！”
杨黎见到阮清第一时间就扑到塌边，见他的伤都好生处理了才后知后觉对宣毅行礼：“谢将军救命之恩。”
“无事，你且说清楚王府发生了何事。”
杨黎左右看看，犹豫着并未答话。
“他伤得重，几日后才能醒也是可能的，你想清楚，京中无人主事是否可行。”
宣毅态度和缓，俨然是为了阮清打算，奈何杨黎软硬不吃，仍转圜道：“王爷来寻将军，您也未曾进城，那便是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其他王府自有打算。”
宋步沉在旁听着，心中不住祈祷宣毅待会的怒火不要燃到自己身上。
他们家主上平日里虽不爱动怒，但在这种讲道理的事情上，向来懒得多嘴，谁敢多和他辩驳一句，都要被教育一通。
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生气，小心翼翼看向宣毅，发现他竟十分欣慰地看着阮清。
果然他们家将军一碰上和王爷有关的事就没有原则！
宣毅心中确实气愤杨黎死心眼，但相比之下他更满意这人对阮清的维护。
而且他既然敢不与自己说清楚，心中自然也有平稳度过这几日的办法。
如此看来，阮清的确将王府暗卫教导的不错。
只是现在，许多事他并不放心彻底交给他们。
既然杨黎不愿说，宣毅索性自己猜：“他以为皇帝要对我动手，王府又提前知道了我的行踪，所以他冒险出府中了埋伏？”
“皇帝是真的想杀了他？”
从杨黎的表情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宣毅继续试探：“王府其他人都在哪？可安全？”
杨黎不说话，但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你不必再回京了，陪在他身边守着即可，医者说他伤得太重，不知何时能醒，想必他醒时会有话交代你。”
杨黎本以为阮清没事了，听宣毅这么说忙不迭地从身上找出最后的救命药，手忙脚乱地就要喂给阮清。
宣毅在边上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别乱喂他吃药。”
“这是府医给王爷准备的救命药，王爷既然还未稳定下来，此物正好用来滋补。”
联想到姜昼方才说过的话，宣毅大概知道这药是什么东西，但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庄子里有医生，让他过来看一眼再决定。”
“步沉。”
宋步沉一直在宣毅身边候着，反应过来后不等宣毅细说便自觉去找人叫姜昼。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宣毅看着杨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其他人呢，他重伤至此，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找过来？”
杨黎手上的力道因为宣毅的问话骤然卸下，他自责地看着昏睡中的阮清并未言语。
宣毅正想继续追问，却听杨黎先道：“是我没能护好主子。”
“当然是你没护好他！”
“又有什么事啊？”
姜昼人未到声先至，突兀的吐槽声打断宣毅的不满。
房间内的两人双双回头时，看到的就是他满头大汗靠在门边喘气的样子，不用说都知道这人是一路赶着跑过来的。
“看看他现在是否需要服用这东西。”
趁杨黎不注意，宣毅将他手中的丹药抢走递给姜昼。
“都说了好生将养即、诶？”
一股从未闻到过的药香钻进姜昼的鼻间，他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地看着杨黎：“他受伤时吃过这药？”
杨黎不想理这个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家伙，起身就要把丹药抢回来。
“诶~别着急啊！”小跑着躲到宣毅身旁，姜昼探头道，“你家王爷眼下好生休息即可，不需要吃这东西，但为了防备不时之需，不如你告诉我这东西从哪来的，或者让我研究研究药方，若往后再有危险也好多一层保障不是？”
知道阮清不需要这东西，杨黎看了眼宣毅，不再抢夺那药：“王府只有两枚，既然主子无事，这颗给将军也无妨，如何作用，将军说了算。”
似乎是怕宣毅不相信，杨黎继续道：“此乃神医萧无名所制，重伤之人服用一颗两个时辰内便能吊住性命，主子离开前留给我以备不时之需。我既然活着来到这，想必主子也会想将这东西交给将军。”
听到萧无名的名号，姜昼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若不是时机不对，他恨不得直接抱着宣毅求他将药赐给自己一块。
只是无论他如何使眼色，宣毅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甚至将他手中的丹药抢回去抛还给杨黎。
“他既给你了自然不会收回，即便他眼下醒着，也不会因为你活着回来就命令你将其归还。”
宣毅将人从塌边挤走，自己坐在边上试探阮清的体温，手刚接触到阮清额头，躺着的人像是被惊到一样全身抖动了一下，没过多久，阮清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都什么事啊，起开起开！”
姜昼见状收起了玩笑的动作，急着上前探查阮清的脉搏：“脉象虚弱，照理不该醒啊！”
“王爷！”
“王爷？”
接连唤了几声，阮清都直视着床上的帷幔不曾回应。
姜昼见他眼神涣散，心下有了一丝不好的猜测。
宣毅只看姜昼眼含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就伸出手在阮清眼前轻晃几下，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之后，宣毅不可置信地看向阮清。
他很想扯着衣领质问姜昼，明明没有伤到头和眼睛，为什么要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试探，但眼下的情况不容许他冲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待姜昼的审判。
杨黎大约和宣毅是一样的想法，除了见到姜昼动作时下意识上前一步，之后愣是忍住退回了原位。
好在姜昼的动作没有持续多久，阮清的瞳仁就先转动着扫过房间内的几人，在看到边上站着的杨黎时，他原本浑浊劳累的眼睛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盼：“小、九、”
阮清的声音其实很小，甚至宣毅这种知道小九存在的人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他问的是什么，但杨黎却觉得这两个字重如千斤地砸在他的心上，砸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再也站不住。
“主子，我、”
早已看穿生死的汉子留下忍了许久的眼泪，他不顾尊卑地膝行至阮清塌边，泪砸在他手旁的榻上：“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把他们带回来。”
意料之中的事。
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手指轻敲不知是在安慰杨黎还是自己，他努力着想说话，却在张口之时喷出一口鲜血，伤口随着他吐血的动作再次崩裂，阮清最后看到的就是宣毅过来抱住他，随后耳边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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