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之后，李珈悦彻底沉入了一片无人能抵达的深海。
她依旧活着，呼吸着，进食着，甚至当周砚然偶尔带着一身酒气或冷冽的香水味回来，强行占有她时，她也只是像个没有知觉的玩偶般承受。不反抗，不回应，连最初那种屈辱的颤抖都消失了。她的身体还在那里，但灵魂仿佛已经抽离，悬浮在天花板上，冷漠地俯视着这具名为“李珈悦”的躯壳所经历的一切。
周砚然感受到了这种比激烈反抗更令人恼火的死寂。他试图用更昂贵的东西来填补这种空洞——限量款的腕表，拍卖行竞得的古董首饰，甚至是一把比之前毁掉的那把更好的、大师亲手制作的提琴。东西送到她面前，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那些璀璨生辉的物件，就像被丢弃在角落的垃圾，蒙上了与她眼神一样的灰尘。
他开始失去耐心。那种无法完全掌控，甚至连愤怒都得不到回应的感觉，让他烦躁不堪。他有时会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林薇薇，说起她的才华，她的家世，他们两家合作的进展，甚至暗示联姻的可能性。他期待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裂痕，哪怕是嫉妒或者怨恨也好。
但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逐渐风化的石像。她的体重急剧下降，腕骨突出得吓人，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医生来看过，开了许多抗抑郁和营养神经的药物。她顺从地吃下，但情况并未好转。那些药片仿佛只是落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周砚然看着她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最初那点因征服欲和占有欲而起的心思，也逐渐被一种混杂着厌烦与无力的情绪取代。一个失去灵魂、连挣扎都放弃的玩具，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他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这栋别墅，重新变回了最初那个冰冷华丽的牢笼，只是连看守都似乎懈怠了。
在一个午后，阳光意外地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李珈悦竟然主动走到了那扇她许久未曾靠近的、放着新提琴的玻璃柜前。
她打开柜子，取出那把琴。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琴身，冰凉的触感让她麻木的指尖有了一丝微弱的感知。她没有拉奏任何曲子，只是用琴弓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阳光照在她瘦削得惊人的手腕和空洞的瞳孔里，折射出一种虚幻的光。
然后，她放下了琴弓，走到书桌前——那是周砚然偶尔会用来处理紧急公务的地方。她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信纸和钢笔。
她坐了下来，铺开一张洁白的信纸。握着笔的手，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阳光都在地板上移动了一寸。
最终，她低下头，开始书写。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写称谓，也没有落款。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因为手的颤抖而显得有些歪斜扭曲：
“菲菲：
替我去看看春天的樱花。
还有，对不起。”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伏在桌面上，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不是哭泣，更像是一种灵魂在极度干涸下最后的、无力的痉挛。
过了一会儿，她直起身，仔细地将信纸折好，塞进了运动服外套内侧一个隐秘的小口袋里。这是她仅存的、属于“李珈悦”自己的东西。
然后，她做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回到客厅，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那台几乎从未被开启过的、巨大而冰冷的智能电视。她没有看任何节目，只是将界面停留在初始的音乐应用上，屏幕上滚动着各种古典乐专辑的封面。
她蜷缩在沙发最远的角落里，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静静地望着屏幕上那些变幻的、与她无关的斑斓色彩。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那一刻，万籁俱寂。
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别墅中央空调系统运行的低沉嗡鸣。
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心悸的平静，笼罩了一切。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深海暗流停止涌动的刹那。
她知道，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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