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江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皮肤生寒。李珈悦只穿着那身单薄的、洗得发白的运动服,离开了那座囚禁她已久的别墅。安保系统对她形同虚设,或许,是周砚然潜意识里认为,这只连翅膀都被碾碎的雀鸟,早已失去了飞走的勇气和能力。
她走得很慢,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城市的霓虹在她空洞的眸子里倒映出扭曲的光影,喧嚣的车流人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她径直走向横跨江面的大桥。
江面漆黑如墨,倒映着对岸零星的灯火,像一只巨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口。风卷起江水,带来腥咸潮湿的气息。
她走到大桥中段,停下了脚步。双手扶着冰冷粗糙的栏杆,低头凝视着下方翻滚的黑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解脱的期待,只有一片万念俱灰的空茫。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旧手机,屏幕已经碎裂,是他当初摔坏的。她尝试过开机,失败了。她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手臂一扬,将它抛入了江中。小小的黑影瞬间被吞没,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
然后,她双手用力,撑起轻飘飘的身体,翻过了栏杆。夜风猛烈地灌满她的衣服,像一双无形的手托了她一下。
下一秒,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
冰冷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耳,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皮肤,直透骨髓。她没有挣扎,任由身体向下沉沦。黑暗包裹了她,水压挤压着她的胸腔,窒息感带来生理上极致的痛苦。
可她的意识,在那一刻却奇异地清晰起来。
她想起了街头自由歌唱的风,想起了那把被踩碎的旧琴,想起了祝允菲哭泣的脸,想起了晚宴上那曲华丽的华尔兹,想起了周砚然冰冷又隐含怒意的眼神……一幕幕,像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定格在想象中,老家院子里,那棵春天会开满粉白色花朵的樱花树上。
真好,她想,再也看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箍住了她的腰,巨大的力量将她向上拉扯。求生的本能让她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但那只手臂像铁钳一样牢固。
“哗啦——”
她被拖出了水面,剧烈的咳嗽起来,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岸上灯光混乱,人声嘈杂,有人在大声呼喊,有人拿着救援设备跑动。
她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了周砚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的头发湿透,昂贵的西装外套不知去向,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一种近乎狰狞的恐慌和震怒,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劫后余生般的悸动。
他把她从江里捞了出来,在她选择彻底放弃之后。
再次回到那座别墅,一切仿佛依旧,却又什么都不同了。
周砚然请来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看护。她的身体机能逐渐恢复,溺水造成的肺部感染也被控制住。但她,彻底变成了一盏快要熄灭的灯。
她被诊断为重度抑郁伴木僵状态。
她长时间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对任何外界刺激都毫无反应。不说话,不进食,需要靠营养液维持生命。护士帮她翻身、擦拭身体,她就像一具没有知觉的娃娃。
周砚然站在床边,看着了无生气的她。他救回了她的命,却好像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他试图跟她说话,语气从最初的命令,到后来的诱哄,甚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急切。
“李珈悦,睁开眼睛看看我!”
“吃点东西,好吗?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那把琴……我让人再给你做一把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没有回应。她沉浸在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世界里,那里没有他,没有痛苦,也没有希望。
他看着她瘦得脱形的侧脸,看着她手腕上输液留下的青紫针孔,一种巨大的、失控的烦躁和一种陌生的、细密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救她,是不允许他的所有物以这种方式逃离!可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算什么?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床上的人,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周砚然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泛红的指节,又看看床上那个仿佛已经提前与世界告别的女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暴戾,在他眼中交织。
他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摔门的巨响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却依旧没能惊醒那个沉睡的灵魂。
江水没有带走她,却带走了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微弱的火星。剩下的,只有冰冷彻骨的灰烬,再也无法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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