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指尖的颤动，像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在周砚然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推着轮椅回去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没有追问，没有表露任何异样，只是将那份震撼与悄然升起的希望，深深埋藏在心底。
从那天起，周砚然的“照顾”变得更加细致，也更具目的性。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维持她的生命体征，而是开始尝试与她“过去”的世界建立连接。他让人找来了更多与樱花相关的资料——精美的摄影图册，浮世绘风格的樱花画卷，甚至是一些描写樱花的诗歌散文，摆放在她房间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播放的音乐里，开始加入一些她大学时代可能听过的流行乐曲，或者她曾在街头拉奏过的那些曲子略显粗糙的录音版本。他甚至在一次午后的阳光里，尝试着用他那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生硬的语调，念了一段关于京都樱花祭的游记。
李珈悦大多时候依旧沉默，眼神空茫。但周砚然敏锐地察觉到，当她听到某些熟悉的旋律时，她呼吸的节奏会有微不可察的改变；当阳光恰好落在樱花图片上时，她的视线停留的时间，似乎会比在其他物品上多那么零点几秒。
这是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的融化，但他感受到了。
他开始尝试让她接触更具体的东西。他命人买来一株盆栽的、正值花期的绯寒樱，小小的植株，却缀满了粉嫩的花朵，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窗台上。
那天，他抱着她坐到窗边的沙发上，让她正对着那株樱花。
“看，虽然不是春天院子里那种大树，但……也是樱花。”他站在她身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春风透过微开的窗缝溜进来，轻轻摇曳着细小的花枝，几片脆弱的花瓣随之飘落。
李珈悦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长久地，聚焦在某一处实物上。她看着那株小小的樱花，看着花瓣的飘零，空洞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像黑暗中划过的一颗微弱的流星，转瞬即逝，却被一直紧紧关注着她的周砚然精准捕捉。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周砚然以为这次依旧止步于此时，他看见，她那一直无力垂在身侧、瘦可见骨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微微抬起了一点，指向窗台的方向。
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久未活动的僵硬感，却清晰无误。
周砚然的心猛地一跳。他几乎是立刻俯身，靠近她，声音因压抑着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你想要它？靠近一点看？”
李珈悦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但那微微抬起的手指，并没有放下。
这已经足够了。
周砚然立刻亲手将那个沉重的花盆搬了过来，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确保她能看得更清楚。粉嫩的花朵近在咫尺，散发着极其清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香气。
他看到她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周砚然几乎停止呼吸的动作——她抬起那只曾试图指向樱花的手，用指尖，极其轻、极其缓地，触碰了一下离她最近的那片花瓣。
冰凉的、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丝属于生命的、微弱的韧性。
她的指尖在那片花瓣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才像受惊般，倏地收了回去，重新蜷缩在毯子里。
但那一触，仿佛不是碰在花瓣上，而是直接触碰在了周砚然紧绷已久的心弦上，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震颤。
他看着她迅速收回的手，看着她低垂下去、掩藏在长发阴影里的侧脸，第一次，没有感到挫败或烦躁，反而有一种酸涩的暖流，缓缓流过心田。
他知道，那厚重冰封的外壳之下，被他亲手摧毁又试图笨拙修补的灵魂，终于给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
尽管这回应如此轻微，如此小心翼翼，仿佛随时会缩回那坚硬的保护壳里。
但光，已经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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