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指尖与花瓣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短暂地接通了两个隔绝的世界。虽然李珈悦很快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周砚然不再仅仅是一个外部的、强制的照顾者,他仿佛获得了一种模糊的“许可”,被允许进入她周围那片沉寂的领地,进行一些小心翼翼的探索。
他开始尝试更多基于她过去喜好的“刺激”。他找来了她大学时参加校园歌唱比赛的模糊录像,在安静的午后播放。画面里,那个穿着简单白裙、眼神明亮的女孩,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歌声清越,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快乐。
录像播放时,周砚然密切地关注着她的反应。他看到她的睫毛轻微地颤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模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按和弦的动作。当录像里的女孩唱到某句歌词露出笑容时,他几乎确信,他看到李珈悦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尽管那弧度微小得如同涟漪,转瞬即逝。
他没有戳破,只是默默记下了那首歌的名字。
几天后,他将一把品质上乘、但外观质朴的木吉他放在了她的房间角落,没有催促,没有要求,只是让它待在那里,如同那株已经过了花期、却依旧被精心照料的樱花盆栽一样,成为一个沉默的存在。
他也不再满足于只在室内活动。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半扶半抱着她,来到了别墅后面那片依旧空置的土地前。
泥土的气息在阳光下蒸腾,带着生命原始的味道。周砚然扶着她站定,自己则蹲下身,抓起一把深褐色的泥土,递到她面前。
“珈悦,”他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平静,“我们在这里,种下属于你的樱花,好不好?就种你老家院子里的那种,等它长大,每年春天都会开花。”
他没有期望得到回答。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单向的交流。
然而,一阵微风吹过,拂动她额前的发丝。她低着头,目光落在那一捧泥土上,久久没有移开。然后,周砚然震惊地看到,她那只总是无力垂着的手,慢慢地、带着一种迟疑的试探,伸了过来。
她的指尖,轻轻碰触到了他掌心中湿润微凉的泥土。
那一瞬间,周砚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攥紧了。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任由她那冰凉纤细的指尖,在他带有薄茧的掌心里,极其缓慢地划过,感受着泥土的颗粒感。
这不是之前触碰花瓣时那种一触即收的敏感,这是一种更持久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接触。她甚至在指尖沾上了一点泥屑。
几秒钟后,她收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那点深色。她没有看他,依旧沉默,但周砚然却从她微微放松的肩膀线条里,读到了一种默许,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参与感。
“好。”他替她回答了,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承诺。“我们就在这里种。”
从那天起,照料那片“未来的樱花林”成了他们之间一种无声的共谋。周砚然亲自翻土,研究种植方法,订购合适的树苗。他会用轮椅推着她到那片土地边,告诉她今天的进度,描述着未来樱花盛开的景象。她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翻新的泥土上,或者望向远处的天空。
但周砚然知道,她在听。
有时,他会发现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会随着他描述的节奏,轻轻敲击两下。有时,当他说到“等花开的时候,我们可以在这里野餐”时,她会极轻地眨一下眼睛,比平时缓慢。
这些细微的信号,成了周砚然解读她内心世界的密码。他不再感到之前的无力与暴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与一种奇异的平静。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精细的考古,小心翼翼地拂去覆盖在她灵魂之上的厚重尘埃,试图让被掩埋的光彩重新显现。
他明白,愈合的过程远比摧毁漫长,也远比想象中艰难。但当她允许他的手掌承托她触碰泥土的指尖时,当他看到她因一句关于未来的描述而眼神微动时,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片荒芜之地上,悄然生根。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种在沉默中并肩而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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