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三点十五到,付芿无所事事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随便找了个地坐着,眼神时不时往出站口瞟。
时间慢慢过,半天不挪一步,付芿无聊到感觉自己要去数衣服上有多少条条纹了,突然,抬眼的一瞬间,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昼?
付芿一时间恍惚感觉自己看到了顾昼,但眨眼的功夫,仿佛一切都是错觉,付芿略有些不安的抚了下心口,站起身在人群中搜索半晌无果,将其归结为自己的错觉,继续坐下来开始数手上有多少手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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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昼来的比付芿还早,虽然早已预料到会看到付芿,可看到付芿接过女孩手中的君子兰笑语盈盈的时候,他忍不住生出嫉妒的情绪。
他的手死死捏着手机,眼中瞪大以至于充血,嫉妒的心情扭曲了他的面孔,与当年那个娇贵的小王子判若两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当付芿看过来时他会下意识躲闪,那早早被他丢弃的自卑时隔多年又席卷上来,他匆忙点开相机去观察自己的模样。
浓浓的黑眼圈,阴郁的表情。
泛白的嘴唇和有些油了的头发。
反观付芿,满身皆是朝气,及时坐在那无所事事也端着一派柔和气息,与旁边匆匆忙忙和嘈杂的环境泾渭分明。
他仿佛自隔出一个小世界,通身的气质惹得不少人回首注视,若是不小心和那个偷偷看他的人对上,他也不局促,呲着洁白的牙齿朝人笑,顿时让人心生暖意。
凭什么?凭什么他过得那么好!
顾昼的手指紧握,长长的指甲扣入掌心,在掌心留下丝丝红色印记。
直到看到顾夕下了机与付芿拥抱的场景时,愤怒与嫉妒带着怨恨达到了顶峰,他死死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人,看着他们笑着聊天,看着他们满心满眼对方。
哥哥,明明是他的哥哥,付芿把他的哥哥抢走了,他这个强盗!!!
“啊,啊,啊——!”
他突然失语了,卧倒在地上抽搐着,旁边的人惊慌地围过来,吵闹的声音让他头疼。
他看着远处的人,他们牵着手离开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也不知那生出了力气,他猛地推开旁边的帮忙的人,拖着脱力的身体倔强地走了几步,可最终被现实打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半晌都动不了一下。
旁边的人群被吓得惊叫,顾昼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想,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要把他从那里拉出来?
他从来没有从那间小小的屋子里走出来。
没有人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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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下了一场大雪,顾昼小时候很喜欢雪,所以当看到那场大雪时他开心得不得了。
三月是不会下雪的,至少在他所在的地方从来没有三月飘雪,但顾昼喜欢雪,所以他执着地认为他的生日在一月,十二月也行。
因而顾昼有两个生日,一个在一月,一个在三月,但一月那个生日的具体日期是不定的,哪天他想过生日了,他的一月的生日就在哪天。
今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顾昼想,他的生日应该在今天,所以一早起来他就给爸爸妈妈打去电话,告诉他们今天他要过生日。
爸爸妈妈每天好忙好忙,大大的屋子常常只有他和保姆两个人,但他不喜欢保姆,保姆总是偷偷瞪他,她的眼神顾昼很不喜欢。
忘了说了,小时候顾昼不叫顾昼,至于叫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但他的脑海中总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喊他“粥粥”,他想,他应该是叫粥粥的,不然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感觉心里暖暖的。
晚上十点多了,爸爸妈妈还没回来,粥粥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的头一点一点,最终趴在桌旁睡着了。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粥粥饿得头晕目眩,他满屋子喊保姆的名字,却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后来的场景逐渐模糊,光怪陆离,最终他被送去了孤儿院,一个肮脏的充满恶意的地方,他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忍受其他小朋友的辱骂。
他不知道那些个人有什么好在他面前炫耀的,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看不起他的。
他们说他爸爸妈妈不在了,可他们爸爸妈妈在不也是不要他们了吗?
连爸爸妈妈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为什么会瞧不起自己?
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所以他把关在了黑黑的小屋子里饿了一天。
他们说他不乖,要挨罚。
哦,那就不说了。
然后他的话越来越少,别人嫌他阴郁不肯收养他,孩子们害怕他不和他玩。
为什么呢?想不明白。
他以为一切就这样了,可哥来了,把他从黑暗里拽出,他洗了个热水澡,干干净净地换上漂亮暖和的衣服踏进富丽堂皇的“宫殿”,哥牵着他的手带他在这个巨大的迷宫里旋转。
——这是厨房,饿了可以让陈姨给你做吃的。
——这是书房,没事不要进去,爸爸会生气的。
——这是我的房间,我带你进来看看。
……
——这是小昼的房间啦,喜欢吗?
当你孤独地在世间彷徨,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把所有你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全全捧到你面前,第一时间不是惊喜,而是恐慌。
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这样想着,于是想尽办法去作,去闹,去展示他的恶劣。
他把哥哥的玩偶抢走了,还把他故意弄坏了,哥哥没有怪他,所有人都没有怪他。
他偷偷拿剪刀剪坏了哥哥的衣服,哥哥看见了,但只是要他下次不要这么做。
他打翻了桌子上的摆饰。
他浇死了院子里的花。
他尽情闹啊折腾啊,没有人怪他,反而哥哥每天都会抱着他给他讲故事,陪他玩。
顾昼:“哥哥,你爱我吗?”
顾夕:“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是啊,我现在是哥的弟弟了,他怎么会不爱我呢?
——会的。
他已经不爱我了。
有人夺走了我的爱。
这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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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入目的是白色的屋顶,久违的疼痛使他忍不住蹙眉。
身子沉重到难以移动,他微微转动眼珠子去观察周围的一切。
刚刚做了一个梦,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让他回忆起他的肮脏丑陋。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秦杜拎着水果走了进来,他抬眼和顾昼对上眼,一瞬间惊异闪过。
脚步微顿,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水果放下发出轻微声响,在那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秦杜坐了一会儿便要走,可风衣的一角却被轻轻拽住。
力量很小,可他却顺势坐下来了。
“秦杜。”
顾昼的声音沙哑干涩。
秦杜垂了眸,无悲无喜的看着他,眼中沉静如海,毫无波澜。
“秦杜,我们聊聊吧。”
秦杜从旁边倒了杯水,沉默地上前扶起他让他坐起来,慢慢地将水一点点喂进他的嘴里。
直到顾昼的声音不再那般沙哑,他才坐下问:“聊什么。”
顾昼的眼中放空,思绪似乎飘忽了出去,他莫名其妙地来了句。
“秦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当年去那的是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秦杜诡异地明白了顾昼的意思,他的手指微蜷,没有答话。
顾昼轻声笑了,笑着又咳了几下,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我想过。”
秦杜的手捏得更紧了。他不抬头看顾昼,垂着头默不作声。
“秦杜,我想过的,可是我发现,如果当年去的人是你,我永远只能待在那阴暗闭塞的孤儿院。”
“即使阴差阳错秦家收养了我你也不会拿正眼看我的。”
顾昼的话像刀子一样割人的心,“秦杜,我不会喜欢你,即使当年带我走的是你。”
“哥说了放弃了爱我的人,”顾昼转动眼珠,“可我放弃的都是不值得我去在乎的人。”
“秦杜,你真的爱我吗?”顾昼幽幽看来,唇齿微动,“你是爱我,但你的爱有条件,当我触碰到你的利益时你就会放弃我,这样的爱,我不要。”
秦杜终于开口了,他差点忘了这么说话,一字一句吐得艰难。
“你就这么确定顾夕就能给你想要的?”
顾昼道:“如果哥爱的是我,就可以。”
付芿现在享有的爱都是他的,本该是他的。
诡异的气氛愈发浓烈,电话铃打破了这片寂静,秦杜趁机要走,可顾昼又喊住了他。
“秦杜,”他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
秦杜转过头,他道:“别想着死死死的,你会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顾昼嘲弄地笑了,“借你吉言。”
“回去吧。”
门关上了,顾昼悠悠躺回去。
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顾昼咀嚼着这两个词,忍不住笑出来,他笑得开怀,连内脏都拉扯着疼痛,他跌落到地上,冰冷的瓷砖地冻得人心寒。
一切都要结束了。
今年快结束了。
顾昼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他跌跌绊绊地找到手机。
「找几株油菜花给我。」
对面回消息很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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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笑那么开心?你谈恋爱了?”
路希反手给了付媛一个小拳拳,“是不是看你弟谈了现在看谁都像在谈恋爱?”
“切,”付媛蛐蛐道,“不是就不是,正好咱俩老了就搭伙过,省得一个人孤独寂寞。”
路希扬眉,“那你家小裴怎么办?”
付媛:“……你真是闲了。”
路希乐呵呵吹了口气,幽幽喝了口咖啡,“要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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