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的除夕不似往年热闹,哪怕是长安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也是门可罗雀。
长安的灯火寥若晨星,各人陷在各自的恐慌中。
不过沈溪渔显然不在其中,他带了许多东西回到“梨院”中打算陪沈溪知过年:各色食材、屠苏酒、桃符、爆竹、烟花……
沈溪知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栓在他的脚腕上的那根链子,他问沈溪渔:“阿姐呢?”
“那东西冰,哥哥玩这个。”沈溪渔牵过了沈溪知的手往对方掌心塞了个质地温润的玉佩,“沈朝姐姐睡着了。”
睡着了?这是把人迷晕了吧?沈溪知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深深地看了沈溪渔一眼,从前都是自己教导他的,如今彼此的身份却是颠倒了过来:“那就好。”
沈溪渔紧绷的心弦稍松,他乖巧道:“那我去给哥哥做年夜饭。”
沈溪知及时拉住了沈溪渔的手,他晃了晃脚上的链子:“给我把这东西解开,我陪你一起。”
沈溪渔站在沈溪知面前并未动作,神情晦暗不明:“哥哥身子不好,乖乖等着用饭就好了。”
“沈溪渔,你觉得以我的身体素质在你眼皮底下能逃出去一步吗?”沈溪知满含无奈地同小孩讲道理,“更何况我也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去厨房陪着岁岁。”
沈溪渔仍是犹豫:“厨房的油烟大,对哥哥的身体不好。”
哄反正也是哄不听了,沈溪知干脆自暴自弃道:“温碎星,你要是想过一个好年,就把我松开。”
久违的称呼被眼前人提起,沈溪渔的指尖颤了颤,他犹豫挣扎之下终于还是妥协了:“哥哥等我一下。”
沈溪渔将炭盆搬到了厨房里顺便点了灯,再将那些食材连带着一条椅子都搬去了厨房。才肯来解开束缚着沈溪知的脚铐,一只手绕过沈溪知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连带着那些保暖物品也一并顺走了。
身体骤然腾空,沈溪知下意识地揽上沈溪渔的脖颈,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小孩的下颚线……
沈溪知的呼吸一滞,不由得看得失了神。
沈溪渔的怀抱温暖,替沈溪知抵挡去了大半北风,等到被抱进厨房放在门口上的椅子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火炉上烹着茶,手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碟点心和几册书籍。
沈溪渔蹲在沈溪知面前捏了捏他的指节轻声哄道:“哥哥无聊的话就看会书,饿了的话还有糕点,渴了的话火炉上有热茶。
我去做年夜饭了,哥哥乖点。”
还真把自己当做孩子哄了?沈溪知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要去就快去,别废话。”
沈溪渔起身顺势在沈溪知唇边啄了一下。
沈溪知睨了他一眼,见小孩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似的,当真这么高兴吗?
沈溪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小孩很美,但并非那种雌雄莫辨的美。他的五官轮廓极为锋利,发色是浓烈的红,一双眼睛却又生得极为浅淡。再加之他的秉性气质,寻常时候容易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不过那是沈溪知亲手养大的小孩,无论长成什么样,在他眼里都成了可爱。
他认真做事的时候很吸引人,下厨也一样,沈溪知总是不舍得移开目光的:“岁岁。”
沈溪渔在灶台间忙碌,却仍旧分出了几分心神放在沈溪知的身上:“嗯,哥哥怎么了?”
厨房的光芒温暖,橘暖色映在少年的身上,轮廓也柔和了稍许。沈溪知的言语温柔,却能给人以安心的力量:“小时候白书毓是救过我,但我不喜欢她,至少不是那样的喜欢。
若所有救过我的人都需要以身相许的话,那把我大卸八块也不够那些人分的。”
时间在此刻凝滞,沈溪渔切菜的手微顿,沈溪知为何要说这些?他是在同自己解释吗?还是要自己放过白书毓?
不可否认的是,沈溪渔嫉妒白书毓,嫉妒得都快要疯了,多想当年救了沈溪知的是自己。可是君生我未生,十三岁是自己这一辈子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哦。”沈溪渔终于应声,时间才重新在厨房中流动了起来。
沈溪知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崽子八成没信,他干脆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氅闭眸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沈溪知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腾空才又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
这怀抱熟悉,沈溪知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又犯了会懒才勉强睁眼看向那一桌子菜。
沈溪渔仍是将沈溪知抱在怀中,伸手理了理他的鬓发,在沈溪知的耳畔轻声道:“年夜饭做好了,我给哥哥夹菜?”
沈溪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挣扎着从沈溪渔身上下来:“我自己吃。”
沈溪渔脸上的失望之色明显,不能把哥哥抱在怀里投喂了吗?
沈溪知夹了块没有蟹肉的蟹粉狮子头到小孩碗中:“还不快吃饭,在可惜什么呢?”
沈溪渔愣愣应声:“哦哦,好。”
余光瞥了一眼小孩,沈溪知哪能不清楚小孩想的什么,不过以往都是小孩钻在自己怀里百般撒娇无赖的,如今暴露了本性这位置也颠倒了过来了。
沈溪渔用完了蟹粉狮子头又挑了块鱼肉到沈溪知的碗中。
整个过程并未多语,只是默契地为彼此添菜。
今日的沈溪知和以往不同,他好像已经原谅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成了那个会下意识地偏爱并且照顾自己的哥哥。
可事情已经做过了,一切又能如初吗?至少沈溪渔是不信的。因此沈溪知越这样,沈溪渔就越不安。
饭后又歇了片刻,沈溪渔伺候沈溪知洗漱后。三千青丝如瀑,沈溪知着一身玄色寝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他抓住了沈溪渔的手道:“左右无聊,守岁的时候我们包饺子吧?”
沈溪渔莞尔,对沈溪知的建议保持怀疑态度。他的哥哥出身世家,从小金尊玉贵,通习君子六艺,但对这些却是一窍不通的。
从小被丫鬟小厮们伺候着,后来又添了个自己,平日里连穿衣漱口都不需要自己动手,这生活自理能力委实堪忧。
沈溪渔不由得调侃道:“这个时辰哥哥不应该睡会吗?而且哥哥会包饺子吗?”
“今天白日里睡得够多了。”过往的数年里沈溪知哪怕是年节也免不了忙于国事,到了除夕这日从未陪同家人完整的守过岁。
难得被小孩“囚禁”了起来,也腾得出精力陪小孩过一个完整的年了。
只可惜今岁的这个年注定不太平。
沈溪知握着沈溪渔的手紧了紧:“不会可以学,你哥哥不至于连包饺子也不会吧。”
“好。”沈溪渔无奈地答应了下来,“那哥哥在屋内等会,我去准备一下。”
彼此的衣着都算是单薄,但沈溪知显然见不得风。
见沈溪渔满是挣扎之色,沈溪知无奈,他主动把链子重新栓回了自己的脚上,抬头看向沈溪渔挑眉道:“现在可以了?”
沈溪渔这才放心离去,再然后馅和面都沈溪渔和的,包括皮也是沈溪渔擀的,还有饺子也是沈溪渔包的……
沈溪知兴致勃勃地跟着沈溪渔学如何包饺子,将饺子包成了一个半月形的饼,他将“饼子”摊在桌上两相对比之下顿觉羞愧。
沈溪知讪讪道:“要不还是你来吧。”
听得沈溪渔发出一声闷笑:“没事,哥哥可以做给我吃。”
“还是算了吧。”沈溪知沾了白面的手往小孩脸上一抹,将人抹成了个小花猫,“我的小童养夫这么能干,我就不捣乱了。”
沈溪渔擀面的手微顿,对沈溪知的言语有些难以置信,但仍是应了下来:“嗯。”
屠苏酒本就是药酒,沈溪知给自己倒了半盏小口小口地抿着。
屋内笼着炭有些热了,沈溪知的面颊染上了一丝绯红,倦意沉沉地打了个哈欠。
直至沈溪渔包完了最后一个饺子,沈溪知才寻回一丝清灵:“包完了?我们去放爆竹?”
住在这里也没个准确的时辰,等到了院中瞧见远处的明暗方知新的一年已经到了。
沈溪知身上穿着貂裘、戴了风领,立于廊下看着院中的那些烟花有些跃跃欲试。
屋内暖黄色的光芒透了出来,映在沈溪知的身上。只见他站在门前,那三尺素雪、桃花如面,沈溪渔晃了神:“哥哥想试试看吗?”
往年这些事都是交给底下人来做的,上一次亲自放烟花或许是少年时的胡闹,沈溪知颔首:“可以。”
沈溪渔将火折子交到了沈溪知的手中,他跟着沈溪知一同点燃了烟花,在烟火升腾而起的那一瞬间伸手捂住了沈溪知的耳朵。
烟火的光芒明暗交织在彼此的脸上,沈溪知的笑意由心,他拉下了沈溪渔的手转为十指相扣行至廊下。
两人不约而同的仰面看向天空的花火,不似往年的应接不暇,一朵绽开又落幕,是说不出的寂寥。
沈溪知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桃木吊坠塞进了沈溪渔的手中,他歪头看向沈溪渔见少年震惊的目光不免觉得好笑:“是给岁岁的生辰礼,谁叫你把我囚禁在这,我也没什么好送的。
只能砍下院子里的几截桃木亲手做个小玩意给你。
你的属相是蛇,我就雕刻了条小蛇送给你。”
沈溪知轻笑着调侃道:“我的小巳君?”
沈溪渔看着掌心的小物件顿时红了眼眶,他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有点后悔了,若眼前这人一直对自己恶语相向或许还会心安些,可为什么?
眼底的晶莹断了线,一颗一颗地往下落着。沈溪渔垂着眸子声音沙哑:“可我根本不值得哥哥待我这般好。”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你是我捡回来的小狗,是我亲手养大的童养夫。”沈溪知走了两步与之面对而立,他双手捧着沈溪渔的脸颊迫使着对方与自己对视,“我很早就知道你秉性如何,知道你有多厉害、也知道你有多脆弱,知道你有多坏、也知道你有多好。
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喜欢的人。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沈溪知踮脚在沈溪渔的眉心落下一吻,又温柔地用衣袖替他拭去眼泪道:“所以,岁岁喜欢我吗?两心相许的那种喜欢?”
眉心柔软的触感微微发烫直抵心口。沈溪知说得太动听,哪怕是假的,沈溪渔也是欢喜,心若擂鼓连带着气息也乱了,这样的是喜欢吗?
可是我还是想将他关起来不让他看旁人,还是不愿意他被不相干的人吸引去注意,还是会想将他做成傀儡,若有人敢觊觎他仍旧会想杀了那痴心妄想之人……
这样的喜欢算是喜欢吗?还是对所属物的占有欲作祟。沈溪渔哑声应道:“喜欢的。”
一点都不笃定,不过看这模样也算是进步了。这怀柔政策还是有点用的。沈溪知伸手取过沈溪渔手中的那枚吊坠戴在了对方的脖颈处:“今日是岁岁的生辰,愿岁岁平安。
新的一年,愿小渔所念皆所愿。”
沈溪知后退了两步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转身往屋内走去,言语轻快道:“好了,看完烟火了,回去休息了?
我的小童养夫。”
是七夕加更吧,宝子们七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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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我的小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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