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是个奇怪的人。
瑟维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朵刚摘的蓝铃花，漫不经心地想着。
——奇怪，但很细心。
自从他住进这座宅邸后，卡莱尔几乎包办了他所有的生活琐事。早餐永远是他喜欢的甜度刚好的蜂蜜茶，午餐会变着花样准备人界的新鲜食材，晚餐后还会在壁炉旁烤棉花糖给他吃。
更奇怪的是，卡莱尔似乎总能察觉到他的喜好。
比如瑟维只是多看了一眼花园里的蓝铃花，第二天床头就会多出一小束插在琉璃瓶里的新鲜花枝；比如他偶尔在书房翻阅某本书，隔天那本书就会出现在他枕边，书页里还夹着一张卡莱尔手写的便签：这本很有趣，送你。
最离谱的是上周，瑟维随口提了一句:魔界的月亮太灰了，结果当晚卡莱尔就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盏人界的月光灯，挂在阳台上，把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沐浴在真正的月光下。
“怎么样？像不像生命之森的月色？”卡莱尔站在灯旁，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小狗。
瑟维盯着那盏灯看了三秒，客观评价：“像劣质仿制品。”
卡莱尔顿时垮下脸，委屈巴巴地嘟囔：“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从黑市买的……”
瑟维：“……”
他默默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卡莱尔的头。
卡莱尔：“！！！”
灰发魔族瞬间眼睛发亮，身后的背景仿佛开满了小花。
——总之，卡莱尔是个奇怪但很细心的人。
这种安逸的日子持续了约莫半个月后，瑟维开始频繁感到疲倦。
起初只是容易犯困——有次看书时直接睡倒在卡莱尔的肩头，醒来发现他僵着身子当了三小时人肉靠枕。后来渐渐演变成食欲不振，连最爱的草莓蛋糕都只吃半块就放下叉子。
“是不是着凉了？”卡莱尔紧张兮兮地给瑟维裹上毛毯，手掌贴着他的额头试温。卡莱尔掌心的薄茧蹭过皮肤，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瑟维摇了摇头，把脸埋进蓬松的抱枕：“精灵不会感冒。”
最奇怪的是某天沐浴时，他突然发现小腹隐约浮现出淡银色的纹路——像是月光凝结的丝线，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当他试图触碰时，那些纹路又悄然隐没。
“卡莱尔。”当晚瑟维坐在壁炉前，盯着跳动的火焰突然开口，“精灵族有没有可能...”
“嗯？”正在织毛衣的灰发魔族抬起头，棒针上缠着银白色的毛线——他说要给瑟维织条围巾，虽然现在才七月。
瑟维看着他毛衣针上歪歪扭扭的针脚，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变故发生在某个暴雨夜。
瑟维正抱着卡莱尔新买的星空投影仪往阁楼走，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野边缘泛起雪花般的噪点，耳边只剩下血液冲刷鼓膜的轰鸣。
“瑟维？！”
卡莱尔的惊呼声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感觉到自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松木香混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卡莱尔的手臂稳稳托住他的膝弯和后背，像是接住一片坠落的月光。
怀里的精灵轻得不可思议，银发如瀑布般垂落在我臂弯，苍白的脸颊贴着卡莱尔的胸膛。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这种温香软玉在怀的幸福感刚持续半秒，恐慌就席卷而来——瑟维从来不会突然晕倒。
瑟维是在一阵甜腻的药香中恢复意识的。
“...所以说这种情况应该先用月见草萃取液...你直接灌魔药是想谋杀吗？”
“可是伯恩先生！他当时脸色白得像纸...”
“那是因为你抱着他的姿势压迫到...啊，醒了。”
睁开眼时，瑟维看到卡莱尔和某个陌生男子正凑在床边争吵。灰发魔族眼眶通红，手里还攥着被捏变形的金属药勺；而那个扎着满头七彩小辫、耳垂挂着草药标本吊坠的男人，正用琥珀色的瞳孔饶有兴趣地打量我。
“初次见面~”他伸手弹了下瑟维额前的碎发，"我是伯恩，魔界最伟大的药师——顺便说你的发质比卡莱尔描述的还要好。”
卡莱尔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说正事！”
“好吧好吧~”伯恩变魔术似的从袖口抽出一支水晶试管，里面悬浮着淡金色的光点，"恭喜你，亲爱的精灵先生，你怀孕了。”
壁炉里的柴火突然爆出个火星。
“...什么？”瑟维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伯恩晃了晃试管，那些光点立刻组成一个小小的胚胎形状：“精灵族特有的生命共鸣反应。根据光粒活跃度判断，大概六周左右？"他促狭地眨眨眼，"顺便说，父系基因显示...”
卡莱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理论上可以用魔药终止妊娠。”伯恩把玩着耳坠上的干枯草药，“但你们精灵不是信奉生命女神吗？强行流产会被诅咒哦。”
瑟维抱着卡莱尔塞来的热可可，试图理解现状：“具体会怎样？”
“轻则魔力尽失，重则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很严重就对了。"药师做了个开花的手势，“当然生下来也有风险，毕竟混血...喂你干什么！”
卡莱尔突然揪住伯恩的衣领，声音发抖："有什么风险？"
“放手啦暴躁小哥！”伯恩像条泥鳅般滑出来，整理着花里胡哨的刺绣外套，"只是理论上母体可能被胎儿汲取过多生命力...不过这位可是光精灵混血，应该问题不大~”
光精灵——精灵族中的纯血神眷者，拥有着强大魔力的天选之子。
光精灵现世千年难遇，而且由于光精灵的特殊体质，瑟维不仅有着繁殖的能力，还能在双方交合时大大的提升自身能力和滋补对方，所以瑟维对于奥瑞维亚大陆的各族来说简直就是块香到不行的香馍馍。
暴雨敲打着窗棂，房间里只剩下壁炉燃烧的噼啪声。瑟维低头看着小腹——那里正浮现出比之前更清晰的金色纹路，像是回应着大家的注视。
“瑟维...”卡莱尔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我，“我、我可以...”
“卡莱尔。”瑟维打断他，“你毛衣织到第几针了？”
“啊？”他呆滞地眨眨眼，“...大概二十行？”
“记得织宽松点。”瑟维啜了口热可可，"六个月后要用。”
伯恩的草药吊坠啪嗒掉在地上。卡莱尔的表情像是被圣光术糊了一脸，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光。
“等等!”伯恩突然跳起来，“你们是不是跳过什么重要环节了？比如痛哭流涕的忏悔环节？或者至少来段‘这孩子是谁的’的狗血质问？”
瑟维和卡莱尔对视一眼。
“魔王的。”
“我的。”
他们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沉默。
伯恩：“......魔族和精灵的伦理观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暴雨停歇时，伯恩留下三瓶安胎药水（瑟维要求的最爱西瓜味）和一本《孕期精灵养护指南》离开了。卡莱尔正蹲在壁炉前疯狂翻阅育儿百科，发梢还沾着刚才激动时喷出的火星。
瑟维靠在窗边吃着他刚烤的蓝莓松饼，突然想起什么：“卡莱尔。”
“在！”他立刻蹿到床边，手里还举着《新生儿魔纹护理三百问》。
“你真的很可爱。”
自从瑟维夸了句可爱后，这位灰发魔族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过度亢奋的活力。
清晨，瑟维还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蜷着，卡莱尔就已经端着早餐托盘冲进卧室，银质餐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今日特供——精灵族秘制浆果粥！”他单膝跪在床边，眼睛亮晶晶的，“我特意让人去二层黑市买的月光蓝莓，据说对胎儿魔力发育特别好！”
瑟维慢吞吞地撑起身子，银发睡得乱糟糟的，一缕呆毛还翘在头顶。他低头看了看碗里泛着淡紫色荧光的粘稠物体，客观评价：“看起来像沼泽泥。”
“但营养价值是普通蓝莓的十倍！”卡莱尔信誓旦旦地舀了一勺，吹凉递到他嘴边，“啊——”
瑟维面无表情地张嘴，被甜到发齁的味道激得眉头一皱。卡莱尔立刻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蜂蜜柠檬糖：“压一压！压一压！”
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卡莱尔会雷打不动地扶着瑟维去花园散步。
“小心台阶！”他紧张兮兮地虚扶着瑟维的腰，明明精灵的平衡感好到能走钢丝，“要不要坐轮椅？我改装了悬浮魔法阵！”
瑟维瞥了眼那个镶满宝石的浮空轮椅——果断摇头：“不用。”
卡莱尔失落地“哦”了一声，转头又兴冲冲地摘了朵白玫瑰别在瑟维耳后：“这样走路就不会累！”
瑟维：“......”（玫瑰和走路有什么因果关系？）
到了晚上，卡莱尔的亢奋程度会达到峰值。
“今晚讲《小精灵历险记》还是《魔法植物图鉴》？”他抱着厚厚一摞童话书钻进被窝，灰发上还沾着刚泡好的安神茶香气，“或者我新写的《卡莱尔叔叔育儿诗选》？”
瑟维默默把脸埋进枕头：“......睡觉。”
“那胎教音乐！”卡莱尔弹起来打开星空投影仪，魔晶石在屋顶投出银河的图案，“我找了人鱼族最棒的吟游诗人录专辑！”
当空灵的海妖歌声响起时，瑟维终于忍无可忍地拽住卡莱尔的衣领，把他按回床上：“闭眼，睡觉。”
被强行塞进被窝的魔族立刻安静如鸡，但瑟维能感觉到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正偷偷摸向自己微凸的小腹。月光透过纱帘，映出卡莱尔拼命憋笑的嘴角——活像只偷到鱼干的猫。
瑟维叹了口气，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抓出来握紧：“......明天早餐我要吃咸的。”
卡莱尔的眼睛“唰”地亮了：“海鲜粥配岩烤面包！我现在就去准备食材——”
“睡觉！”
“......哦。”
灰发魔族委委屈屈地缩回被子里，却把瑟维的手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投影仪里的星光温柔流转，照着他傻笑的睡颜，和精灵微微扬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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