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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面鸟

易眠不敢乱动,脑子嗡嗡作响。胸腔像是被烈火烧灼般难受,后背却因汗水的浸湿而传来阵阵寒意。

一分钟后,随着冷风带着浓厚的血腥气吹向另一个方向,树后的林子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数字再次下降。

天降正义,看来你运气还是挺好的。

心里虽然还能开着玩笑安慰着自己,身体却很诚实地动弹不得。缓过劲儿来后,她无奈地挤出一个苦瓜脸,试探着从树后探出头来。

刚才还在那里趾高气扬的两个人哪里还有踪影,原本所在之处只剩两滩新鲜的血迹。除了这些,也就只有易眠不太清醒的思绪能证明她们来过这个世界。

这一处还算平坦的小小空地,现在掉满了鲜血和断臂,再加上些易眠认不出的人体组织。要是来个变异物,这里简直是满汉全席啊。

风吹过枝头,一滴液体不偏不倚滴落在易眠的额头上,粘稠冰冷。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一脸厌恶地擦掉伸手擦去。随后挪动身子,挪到了头上没有遮盖物的地方。回望原本的位置上方,只见浸满了鲜血的布料正如旗帜在风中飘荡。半截身体裸着内脏的身体在树杈上一晃一晃,想来就是她们口中的老四。

等等,那不就意味着——易眠赶忙快步走到那个少年的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感受了下他的脉搏。

太好了,真的没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在他的身边。

“不是哥们,你睡眠质量也太好了。”

*

重死了!

易眠愤愤地把背上的人“扔”到地上,盘腿席地一坐。

二十分钟——她竟然在这里走了二十分钟都没找到原来那个洞口!

什么情况!

难道是迷路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卸下枪中的子弹放在手心。枪里只剩下四颗子弹,加上刚刚从那两人那里捡来的一把长刀,除此再无其他。夜晚至少还有个四五小时才会过去,这样带着个人在外面晃荡实在有些危险。

“喂!醒醒!”

她没好气地推了下昏睡的少年。要不是这个拖油瓶,这二十分钟她至少能走得轻松一点。现在倒好,他安安稳稳地睡觉,留她在这里累死累活。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想着,易眠撇了眼自己的手。

她的爷爷曾经教过她,如果遇事不决,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可以伸出“圆”手。

“要生气就生气吧。”

见地上的人实在没什么反应,易眠冲手心哈了口气,果断地抡圆了手。然后——疾风般打下!熟练的一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少年的脸上,声音之响亮,把易眠自己都吓得缩回了手。

他疼得闷哼一声,迷迷糊糊中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样?清醒了没有?”

易眠急不可耐地扶起了他,将他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少年有了些动静,但并不清醒。身体晃晃荡荡,眉头皱起又松开,时不时摇一下低垂着的头。

“没事吧?没事吧?”

抱着“他不会被自己扇傻了吧”的疑虑,易眠面色紧张地俯身。她凑到他低下的头前,伸出手摆了摆,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几十秒后,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他显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弹去,重重一声撞在树上,又晕乎起来。

但在看清了易眠的脸时,他明显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样子看起来比下午潦草了几分,语调也高了几分。易眠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又立马追问起“李礼”的下落,皱紧的眉头里满是担忧和害怕。

看着他的样子,易眠想到了自己,本来有些急躁的神经也不免得松弛了些。她放慢语速安抚道:“你放心,她先跑掉的。还有那几个追杀你们的人,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吃掉了。”

“是我太蠢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低垂着眼眸,懊恼地紧握着拳头,“害了自己就算了,竟然还……还牵连了你。”

易眠看不得他这副小苦瓜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蠢点也很正常啊?又不是神仙,谁能料事如神。”

“再说了……”她正经地压低声音,忽然扮了个鬼脸凑到少年面前。见少年的魂肉眼可见地飞了出去,她才坐回身子叹了口气,“人各有命,别看我俩现在好好的,下一秒就被什么没见过的怪物吃掉也再正常不过。”

“嗯。”易眠的话起了作用,他收拾好心情再次点头道谢,“不论怎样,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正襟危坐,微微颔首,“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德罗维尔。”

德罗维尔。易眠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少年的名字,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闻所未闻还有些拗口。“

“我叫易眠。别客气了,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你,”易眠抬起手臂,示意了下自己身上宽大的衣服。这夜里比她想的要冷得多,多亏了有这么件外套,“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出发去找你的同伴吧。”

“你想通了?”

“……嗯。”

易眠表面上是平静的微笑,心里是无可奈何的狂叫。她要是找得到自己的洞……算了,不提也罢。

二十分钟后——

两人又回到原地坐了下来。老四挂在树上已经不再淌血,两人就这么一人靠一边坐在了树根旁。又是二十分钟过去,德罗维尔也没能找到他和同伴们的木屋。要说洞小大半夜看不着也正常,这么大的木屋还能跑了不成?

木屋形状的变异物?骗人进去然后把人吃掉?不应该吧。

易眠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甩了出去。比起这个擦测,她更确信的其实是她们在原地打转。主要原因是,这一路上她们没有碰见一个活人或者变异物。这实在是不太合理。

就在易眠在心里质疑眼前这一切的合理性的时候,一声尖叫突兀地在远方响起,就好像在对易眠作出回应。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她本没有听出来。但一看德罗维尔像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来,她即刻想了起来。

得亏易眠反应快,一把就将德罗维尔拉住,要不然就凭他的腿长,一步能走三米远。

“你干什么去?”

“救人。”

他眼神坚定,左脸通红,眼底流露出的一丝不解看得易眠感觉真自己不是个东西。

“不是,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我们这么长一路上可是什么人,什么物都没遇见啊!”

“这不是遇到了吗?”他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握紧的双拳中是藏不住地急迫,“李礼这么小,她一个人本来就很危险。”

“……”易眠盯着德罗维尔这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终于压下了自己想给他另一边也来一下的念头,极力冷静道,“这是圈套,这是**裸的圈套啊!你看不出来吗!”

“嗯。”

易眠松了口气,没想到他下一句是,“我一个人去,你已经帮我够多了。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话还未说完,他轻轻地拿开了易眠的手,毫不犹豫地朝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留下易眠在原地气得直掐人中。

早知道,她就应该在德罗维尔说自己“蠢”的时候大声附和,说不定这样他就知道应该好好听一下别人的意见了。

时间在走。

死亡人数也在上升。

究竟是什么不对劲?

易眠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头脑依旧清醒。

一切的异常都是从那个吃人的不知名生物开始的。自从它吃完人离开后,除了德罗维尔,她再也没有见过其他活物。巧的是,当时在现场的,只有她和德罗维尔两个活人。

哈,这不就是老人们说的鬼遮眼吗?虽然不是见鬼,但模式差不多。

既然这是幻境,刚刚的尖叫声必然一定肯定就是陷阱。想到这儿,她忽然来了主意,本有些愠色的脸上扬起一抹不自觉的笑容。

有时候危机,会变成破局的利剑。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朝德罗维尔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然而,她还没走几步,竟远远望见德罗维尔迎面跑了回来!

“别过来!”

随着德罗维尔的大叫,易眠朝他身后望不到头的漆黑望去。

那是什么?!

一只人脸鸟身的黑色怪物,长着巨大的翅膀。每扇一次,身旁的枝叶都会随之剧烈地颤动。人脸上是血盆大口,镶满了尖利的长牙。就是这么一张嘴,几秒里让两个大活人从世上无声无息地消失。

“别愣着了,快跑——”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吞噬了德罗维尔的声音。

人面鸟一个俯身下冲,正正好好将德罗维尔压倒在地。他顿时被那怪物用锋利的爪子紧紧钳住,无法动弹。

粘稠的液体从大鸟的另一只爪子上渗出,如有生命般缓慢地向下爬行。黑绿色的不明液体悬挂在德罗维尔脸前,也许下一秒就会滴落。

咦!好恶心!

没时间犹豫了!

易眠忍着自己的反胃,迅速掏枪。砰得一声,正中那张人脸。但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的是,子弹穿过那张脸,绵软地如同穿过一片空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速,就这么穿过去了!

就好像……这只大鸟不过是她们的幻觉。

她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但手上的动作并不敢停止。

子弹不行的话,那试试这把刀呢?

她深吸一口气冲上前去,利落地抽出背后的长刀。伴着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响动,她璇身飞砍,用尽全力将刀刃压向向那只滴着不明黑液的爪子。

只是同样,如同幻影,不过几秒,撕裂又重聚。

那只鸟还在不遗余力地逼德罗维尔喝下那令人作呕的液体。好在少年虽然智商不太够用,但求生**极其强烈。正紧紧闭着嘴,奋力挣扎。

他俩的僵持为易眠争取了些许冷静思考的时间。时间的流速在顷刻间放缓,眼前一切都像是慢放般展现,少女的思绪却如同暴风闪电。来吧易眠,她对自己说,好好捋一捋。

如果这鸟想让她们死——

以它的力量来说轻轻松松。

但它没有这么做——

说明它可能不希望她们死。

结合之前它一口一个的残暴表现来看,它又绝不会是什么不吃人好鸟。如果这一切都是它创造的幻境,那么她们就不能乖乖顺着它的节奏走。

想到这里,易眠一个娴熟地转刀,瞬间刀口朝下,猛地向着德罗维尔的心脏刺了下去!

空气似乎静止了,一面是德罗维尔不可置信的眼神,一面是那鸟猛扇过来的翅膀——

砰!

易眠被一下子扇飞老远,但脑中念头却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只见少女在空中一个转身,平稳落地,用以后刹的右脚铲起了周遭的草皮,刹那间尘土飞扬。

如果人面鸟想杀她,这一下绰绰有余。而这种轻飘飘的力度,明显只是不想她碍事。

“喂!”

一声大喊,人面鸟和德罗维尔都下意识朝她看了过去。少女带着一脸胸有成竹的笑意,眼神从容。在一人一鸟的注视下,她不紧不慢地拔出插在土里的刀,一抖,上面的泥土悉数掉落。

人面鸟歪头,那张人脸露出疑惑的表情。漆黑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瘆人的冷意,直勾勾地盯着易眠,仿佛也像人一样在思考。

它看着少女,嘴里发出“咕咕”的声响。直到,少女拿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刀刃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小鸟啊小鸟,和我赌一把吧。”

下一秒,人面鸟张开双翼,猛冲而来!

砰!

一声枪响划破漫漫长夜,德罗维尔的脑袋瞬间爆开,鲜血四溅。没有丝毫犹豫,易眠迅速将枪口转向自己,扣动了扳机——

枪响的瞬间,她的眼前如同突然熄灭的显示屏幕。最后的影像,是那张人脸近在咫尺的癫狂与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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