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上的物品被拿起，陈言未停好车后拿过围巾和口罩，尽量把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覆盖。一方面他害怕冷空气，但更重要的是，他今天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去另一个部门任职。
他不想让人对他太过关注。
但这是不可能的，陈言未刚推开门就被几个人拦着打招呼、还贴心的询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包裹得这么严实，他敷衍的回了几句之后就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将所有东西全部放到箱子里之后，旁边工位上的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言言，你这是……”
“嗯…我要去另一个部门了。”陈言未犹豫过后解释道。
虽然他们交流的声音很小，但耐不住办公室太过安静、这群人又实在是无聊。听到一个和工作无关的话题，立马追问了起来。
“你真的要走啊，但你才刚过来一个多月，为什么啊？”
“嗯……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本不想惹出太大动静的陈言未最后还是吸引来了一大波人，一群人追着他问离开的原因，他只能搪塞道。
“言言你可别退群啊，没事多来我们部门逛逛，我们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关上门之后陈言未长出一口气，热闹被推拒在玻璃的那一边，走在人来人往却无比寂静的走廊上，刚才的热闹喧嚣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电梯门刚一打开，一位西装革履的人就向陈言未走来主动拿过他手里的箱子。看到他眼里的疑惑，西装调整了一下拿箱子的方式，热情地介绍起了自己，随后便吹嘘起了陈董事长。陈言未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在他这里变成了透明。他礼貌的朝他点了一下头，沉默着跟着对方。
听着那些夸张的话术，陈言未有些尴尬着抓着背包的带子，敷衍的应答着，面上还得维持着微笑。
从刚进入这一层楼，陈言未就感受到了显著的温度差。和上一个部门全然不同，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没有人交谈、没有人玩忽职守，硕大的房间里听不到一丝声音，在窗户旁边的陈言未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和枯叶被风打碎的声音。
风持续了许多天，似乎从陈言未第一天到这个部门开始，风便永无止境的吹了起来。树枝最远端孤零零的枯叶被吹落，也吹枯了陈言未心脏搏动最明显的部位。
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大，两周的时间陈言未都没能适应这个工作环境。键盘声、谈话声、翻动纸张的声音……每一件都在削弱着他脆弱的神经，最后心脏实在无法继续自律，在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中彻底紊乱。
这种感觉突如其来，仿佛身体和心灵之间失去了某种神秘的联系。耳机里的音乐再也无法维持它原先让人冷静下来的初目的，音符无法穿透那层无形的屏障，传达到陈言未的大脑。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思维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无法清晰地思考。
握着笔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面前的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每一个字都变得扭曲和模糊，难以辨认。他试图集中注意力，试图通过意志力去克服这种障碍，但一切都是徒劳。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只能依靠直觉和感觉在纸上涂鸦。他不再试图理解那些文字的含义，而是让笔尖随着内心深处的某种冲动自由移动。
手机的提示音让陈言未的意识稍有回笼，努力辨认出发过消息的人和屏幕上小小的一行字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力气敲键盘发消息。而对面也没有给他回复消息的机会，看到没有回音后便打过来了电话。
“我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陈言未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雾蒙蒙的街景。他稳定好呼吸和心跳之后，轻声回答道。
按照自己对陈言未公司时间安排的了解，江翊然挑了一个大概率是吃饭的时间点发消息。往日他们也是这个时间点联系的，对方几乎也可以秒回，可是今天距离他发过消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我刚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所以我才给你打了电话。
最后这句话被江翊然吞回到肚子里。他能听到的除了电流声，好像还多了一丝紊乱的呼吸和风声。
听到江翊然带着抱怨的话语后，他才意识到时间差，解释道：“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忙。”
“没关系。感觉你调离那个部门之后变得忙了好多，连去看小满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啊，好想辞职。”
说出来之后心里的不适终于稍有缓解，听到电话那头的人的笑声之后，陈言未被压迫的心脏和神经才有所放松。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从听到陈言未的声音开始，江翊然就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刚接通时是有些颤抖，他以为只是对方在走动。后来他听到对方说话断断续续的，同时又十分虚弱的样子，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陈言未有些惊讶，前前后后他们聊天不过十多分钟，他也才说了几句话，对方就猜出来他混乱的思绪。
“一点点吧。”
“那一定是很不好。”
“我……”陈言未的鼻尖突然一阵泛酸，虽然眼眶中尚未泛出泪液，但是他似乎感受到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所以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没关系，我很闲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
陈言未愣了几秒，被风吹着回过神以后强撑起来笑着调侃道：“你好适合做心理医生。”
“做你专属的心理医生。”
话音刚落，两边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江翊然小心地倒吸一口气，这本来只是他心里的想法，却没想到直接说了出来。远离手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刚想解释，就听到了对方逐渐恢复平稳的声音。
“我刚刚突然好奇怪。突然很心慌、胸闷，但现在又没事了。”现在再回想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陈言未只觉得有些神奇，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体验。
但归根到底江翊然也不是心理医生，听到这几个词之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不出所料的找到了0个相关疾病。但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一边在电脑上询问那位医生的时间，一边询问陈言未的时间。
“你明天不用加班吧。”
陈言未有些奇怪，话题的突然转变让他险些没反应过来，转过身看向透明玻璃内的办公室，思索了一阵后如实回答道：“明天周五，我应该中午就能结束工作了。”
“那你明天中午能过来陪陪我吗？”
陈言未很少会拒绝别人，更别提是和他很久没有见面的人：“好啊。”
与此同时江翊然电脑上也得到了回应，他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风将陈言未的耳朵和鼻子吹得通红，手和脚都被冻得有些僵硬，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回到办公室，不想再听到那些声音，不想再有那样的体验。
医院的环境中总是温暖的，刚进入大厅没多久，陈言未的手就逐渐被暖热。电梯打开后并没有看到多少病人和家属，他慢慢地取下了口罩和围巾。
办公室里不是只有江翊然一个人，敲过门之后陈言未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女士。看到他进门之后办公桌旁的两个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陈言未以为打扰到了他们看病，有些紧张和无措的朝两个人点了一下头。
“你好，我姓赵，你叫我赵医生就好。”
陈言未这才知晓对方的身份，礼貌的握上对方伸过来的手打过招呼之后，疑惑地看向江翊然。
只是还没等对方回答，赵医生就开门见山：“听江医生说你昨天有点不舒服是吗？”
“有一点吧。”
“可以和我聊聊吗？”
陈言未深吸一口气，他又看向了江翊然，眼睛中满是质问，还带着一丝怨意。只是躲在电脑后的人刚准备开口，就又被打断：“那就由我来问你吧，你有权跳过任何让你不适的。嗯……这样吧，你看向江医生的时候我就会自动切下一个问题，好吗？”
“赵医生，拜托你了。”
赵倩刚下班就换了衣服赶到楼下，“怎么还非要我换上我自己的衣服。”
“他不是特别喜欢看病和医生交流，你换上自己的衣服他可能会更放松一些。”
“还是江医生考虑周到。”赵倩调侃道，“不过，江医生这是单纯的了解患者为患者考虑，还是只是了解他一个人呢？”
“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在陈言未到达之前，赵倩就从江翊然嘴里了解了一些他的情况。现在见到患者，刚聊几句她就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可以描述一下昨天的不适吗，可以用任何语言，天马行空或者是平铺直叙都可以。”
“嗯……就是有点心慌，胸闷，手麻。抓不住一切，听不到任何声音，像是被扔到了海底，有一种猝死的感觉。”陈言未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在一旁听着的人却紧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的盯着讲述者、看着他的反应。
“如果用动物描述家庭成员，你会怎么描述呢？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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