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京城,太和殿。
香炉里燃着顶级的龙涎香,烟气如游龙般袅袅升起,却化不开大殿之上那庄严肃杀、近乎凝固的空气。文武百官,垂首而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那个刚刚结束陈奏、跪在殿中央的身影上。
西巡使,夜风。
龙椅之上,大夏朝的天子,面沉如水,那双深邃得如同古井般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指节,在两份内容截然相反的奏报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一份,是边陲州牧的弹劾,字字诛心,指称黑水县令苏建国名为开荒,实为屯兵,私造“攻城利器”,已有不臣之心。
另一份,是眼前这位西巡使的密奏,句句激昂,盛赞苏建国在天灾**的绝境中,以“天火雷霆”之威,保全了一方疆土和百姓。
终于,天子的声音,如同一块冰,打破了殿上的寂静。
“夜爱卿,你所说的‘天火雷霆’,究竟是何物?”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了夜风的头顶。他若直言是火药,便是证实了苏家私造兵器;他若否认,便是欺君。
夜风伏得更低,声音却沉稳如初:“启奏陛下,臣不知何为‘天火雷霆’。臣只知,此物乃苏县令之子苏阳,一痴迷道家方术的少年,在炼制‘增产神肥’时,无意中将硝石、硫磺等物混合,误炼而得。”
“其声如雷,其烟如雾,并无太大杀伤,却有惊天动地之势。当时洪水滔天,寇匪围城,苏县令束手无策,只好用此物在城头设坛‘祭天’,以其巨大声响,向上天求告,向万民示警。谁知那群无知寇匪,竟被这雷鸣之声吓破了胆,自相践踏,溃不成军。此非人力之功,实乃天心示警,护我大夏疆土!”
这番回答,堪称完美。它巧妙地将火药的诞生归结于“炼丹偶得”,将其威力定义为“虚张声势”,将其用途定性为“祭天护民”,既合情合理地解释了现象,又彻底打消了“私造兵器”的谋反嫌疑,甚至还为苏家的行为,披上了一层“天降祥瑞”的吉利外衣。
龙椅上的天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敲击着奏报的指节,却停了下来。
他何等精明,自然不会全信这“炼丹偶得”之说。但这番话,却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和一个处理此事的绝佳借口。他意识到,这个苏家,要么是撞大运的福星,要么是深不可测的人才。无论是哪一种,都有着巨大的、可供利用的价值。
他缓缓开口,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州牧所言,或有夸大;夜卿所奏,或有神异。真伪虚实,朕需亲眼所见。”
“传朕旨意:着礼部侍郎李巡,为钦差正使,西巡使夜风为副使,即日启程,前往黑水县,代朕巡视安抚,查明实情。另,将州牧弹劾之副本,八百里加急,送至黑水县令苏建国处,令其自省,待钦差抵达后,再做定夺。”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旨意一下,殿中老臣无不暗自心惊。派钦差,是将缰绳攥回自己手中;用夜风为副,是赏识,也是敲打;而最令人胆寒的,是那份八百里加急送往黑水县的弹劾副本——这既是悬在苏家头顶的利剑,也是一块探路石。朕倒要看看,你们接到这份圣旨,是会仓皇出逃,是会据城反叛,还是……能给朕一个惊喜?
与此同时,黑水县。
新村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新翻泥土和木料的清香,处处是夯土墙的工地和孩童的嬉笑声,洋溢着劫后余生的鲜活气息。然而,这份略带嘈杂的安宁,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踏碎了。一骑快马卷着黄尘冲入村口,骑士脸上的惊惶,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笑脸。
当那份盖着州府大印、措辞严厉的弹劾公文副本,送到苏建国手中时,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消息很快传开,刚刚建立起来的民心,瞬间变得惶惶不安。整个县衙的气氛,比当初面对洪水围城时还要绝望。天灾,尚可用人力抗衡;可这来自朝堂之上的雷霆之怒,又要如何抵挡?
就在苏建国心灰意冷之际,他却在那份官方公文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被折叠得极小、薄如蝉翼的纸条。
上面,是夜风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暗语写下的几句话,简单说明了朝堂上的情况,以及“钦差即将抵达”的关键信息。
而在纸条的最后,只有十二个字:
“宝物献上,是为功;利器私藏,是为罪。福祸之间,请君自酌。”
苏建国死死地攥着那张纸条,手心的冷汗几乎要将其浸透。他明白了,在朝堂上,有人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方式,保了他们一次。但最终的命运,依然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他们有了一点点宝贵的、可以用来准备的时间。
当晚,书房内,油灯的光芒映着苏家四口人无比凝重的脸。
“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母亲李淑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建国也长叹一声:“州牧此举,是要将我们辛苦建立的一切,连皮带骨,一口吞下。这官场,比任何战场都更凶险。”
在父亲分析了官场利害,母亲担忧家人安危之后,一直沉默的苏月,却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如同磐石,瞬间镇住了所有人的慌乱。
“爸,妈,我们的思路要变。”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将巨大风险视为更大机遇的野心,是一个顶级操盘手面对终局挑战时的自信。
“以前,我们是求生存,所以我们埋头搞基建。现在,我们要求发展,就必须抬头看政治。钦差要来,这不是坏事,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我们黑水县唯一的、能够越过州牧,直接向这个王朝的最高层,进行‘项目路演’和‘天使轮融资’的机会!”
看着家人茫然的表情,苏月笑了,换了个他们能懂的说法:“爹,说白了,就是一场给天子看的‘献宝大会’。咱们得让他觉得,咱们这只鸡会下金蛋,杀鸡取卵是天底下最亏本的买卖。他不仅不能杀,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指望咱们下更多的蛋。”
“我们不能藏,藏不住,越藏越显得心虚。我们不但要给他们看,还要敞开来,大大方方地、精心包装地给他们看!但关键是,看什么,怎么看,由我们说了算。”
她提出了应对此次危机的核心策略总纲——“献宝”,而非“亮剑”。
“从今天起,我们的定位,不再是一个偏远县城的管理者,而是一个能为朝廷、为天子,创造出源源不断利益和祥瑞的‘工农商一体化超级示范区’。我们所有的成果,从水泥、高炉,到公共卫生、新式农具,都要包装成献给陛下和朝廷的‘祥瑞’和‘利器’。我们要让他明白,杀了我们,他失去的,将是一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苏月拿起一根崭新的炭笔,在一张全新的大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关于接待钦差李巡大人一行视察我县工作的准备方案》。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开始分配任务。
“爸,从今天起,你是我们黑水县的‘形象代言人’和‘首席接待官’,负责一切官方层面的沟通与展示。”
“妈,你的‘公共卫生示范区’和正在培育中的‘新式草药种植园’,是我们的‘民生祥瑞’,要让钦差看到,我们不仅能强兵,更能安民。”
“苏阳,”她看向弟弟,声音斩钉截铁,“你和你的‘驯火堂’,我要你们不计代价,在钦差抵达前,炼出第一炉铁水!我们要演一出‘百炼成钢’的大戏。但记住,我们炼出的不是兵器,而是祥瑞!这第一块钢,一要铸成微缩龙椅,献给陛下,祝他‘江山永固’;二要打成一柄金犁,告诉天子,我们能为他开垦万世太平!”
“至于我……”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指向那片热火朝天的土地,“我要让那条‘黑水大道’,在钦差抵达前,再向前延伸十里!我要让钦差的双脚,从踏入黑水县地界的第一步起,就踩在坚实平坦的水泥通途上!他会明白,我们献上的不只是祥瑞,而是一条能将朝廷天威与无尽财富,铺满大夏每一寸疆土的通天之路!”
“我们的路演,从他踏入黑水县的第一步,就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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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天子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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