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阁下尊姓。”何挽不卑不亢,姿态大方得体,让人感受到如水轻抚般的舒服。
她没有问名字,只问了一个姓,既能得到信息,又不至于让对方暴露,进退有度,可攻可守。
白水歪头一笑。好吧,虽然何挽可能看不见,她轻抬下巴,懒懒道:“和你小猫一个姓。”
说来也是奇怪,二人初次相见,气氛却并未如陌生人般,而是异常的轻松自然。
看到白水弯起的眉眼,何挽莞尔,“白姑娘的眼睛好生漂亮,方才白耳可惊吓到姑娘?它不会说话,我替它向白姑娘赔礼了。”
话毕,何挽颔首福了福身子。
见状,白水有些恍惚,都说月光柔和似水,可白水觉得,那月光却不及眼前姑娘万般柔情。
佳人一笑,月华流转。
只是,何挽太淡然自若了,一般人见到她这身黑衣,猜疑肯定少不了。
白水颔首:“未曾,何姑娘不必见外。”
本来,白水还想再找机会去会一会何挽。既然人来都来了,那便问问吧。
“白姑娘深夜造访,可是在寻些什么?”
“何姑娘,那我便直说了。我是跟着你娘和妹妹过来的,有些事情想问你。关于你的相公,你知道,他如今如何了吗?”
何挽没说话,抬脚上前,月光透进她的瞳孔中,纯净透亮。
白水听见她轻笑道:“白姑娘可是记错了,我并未有相公。”
何挽的笑容依旧是那样人畜无害,可白水却听出了她语气中带上的一丝狡黠。见白水不说话,何挽垂下眼,自顾自看着手中的猫,“它漂亮吗?”
白水不明所以。她在想,是何挽不愿说,还是她真的跟错人了。
但是,何挽这句没由来的话让白水莫名心底一颤。难道何挽是在提醒她,白耳是白色耳朵……还是白色耳机呢?
几乎是一瞬间,白水试探地伸出右手,掌心中一只白色的蓝牙耳机静卧。白水没说话,她专注盯着何挽脸上的表情。何挽眸子微动,视线缓缓上移,与面前的女子对望。
皎洁月光下,一黑一白人影对望,掌中一黑一白之物对立。
就在何挽开口的前一刻,暗箭破空而出。安静的巷子里,风声凌厉。两人皆目光一凝,二指齐出,同时拦下对方身后的暗箭。
二人衣摆纠缠,错位之间,后背相抵。
巷子前后,脚步声响起。
看清来人后,白水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谢澜之携数十位锦衣卫踱步而来。
“白大人,别来无恙。”
“谢大人,这是何意?”
谢澜之眼中浮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沉声开口:“抓活的。”
锦衣卫闻风而动,白水咬咬牙,感情适才谢澜之那番“好意提醒”是在试探她,就为了在这儿等着她,好瓮中捉鳖?
行,你不客气,那别怪我。二话不说,白水腰间的银色软剑被轻旋而出。
那些锦衣卫不是白水的对手,顾着大理寺卿的身份,白水没有下死手。担心何挽不会武功,白水挡下身前的锦衣卫后连忙转身。
这一转身,白水便对何挽又刷新了认知。
白衣女子轻抬起手,袖中飞出无数条五彩丝线,如寒冰出鞘,或是直直扎进锦衣卫的胸口,无一落空。
或是温柔缠上脖颈,急圈封口,人头落地。一时间,血如梅花满天飞溅,为月光镀上一层红雾。
而她怀里的黑猫早已张开獠牙,速度极快地扑向锦衣卫的脖颈,一块又一块血/淋淋的人/肉被活生生撕下。何挽看似温婉,但杀/人的本事不小,一击毙命。
红雾中,女子白色的衣裙却未曾沾染半分血色,忽而,一道玄色飘过。
谢澜之弯刀出鞘,力斩丝线。丝线崩断之时,细丝间陡然冒出白烟,何挽在迷雾中稳步后退着收回丝线。
白耳跳回何挽怀中,谢澜之仍作步步紧逼之势,她擦过白衣,在白烟中银剑抵上弯刀。阴光忽至,冷光中倒映出一双寒气逼人的眉眼,另一侧则是锋利张扬的瑞凤眼。
“御绣坊的坊主何挽勾结朝廷命官,公然杀我锦衣卫,该死。”刀锋相抵间,谢澜之开口。
白水的剑身与那弯刀刀锋极快擦过,尖锐的摩擦声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你说她勾结朝廷命官,证据呢?空口无凭。今日这番,可有禀告圣上。若无,如此藐视君威,我定参你一本。”
听到“藐视君威”四个字,谢澜之勾唇,眼中笑意加深。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刀光剑影中,铮铮的声音此起彼伏。
“哼,”一声冷笑不屑地吐出,白水凝声道:“皇权特许?本官也是皇权特许。”
又来这招,仗着有皇帝撑腰就无法无天了是吧,真是嚣张至极,巧了,白水最讨厌这番装腔作势的人。
“你瞎啊,你北镇抚司先动的手,人为自保原是本性。”白水字字清晰,手中剑花纷飞。
何况,白水心中还有疑问,对她而言,何挽不能死。她抬脚便踹,谢澜之侧身闪躲,手中弯刀飞快旋起,一招一式都下了死手。
黑影闪动,分不清谁的衣袖翻飞的更厉害。
银色软剑急速飞转,锋芒毕露,白水此刻真的生气了,就连利剑似乎也沾上了怒气,狠厉凶猛。
“呵,我可没说我是来查案的,她身份可疑,我奉命调查,你还真是爱管闲事——”谢澜之手腕微抖,刀锋直指白水腕间。
白水手腕侧转闪躲,却被谢澜之一掌打在手背,手腕被迫朝内,软剑回刺。白水清亮的眸中闪现银光,口中冲出一根银针,精准刺中谢澜之的右手手腕。
谢澜之冷不丁被封住穴位,手中弯刀急转,落到了左手中。
与此同时,白水二指夹住软剑,反手一弯,直取谢澜之脖颈动脉。正巧,随着白水的逼近,谢澜之的弯刀顺势抵上了白水的脖颈。
若是说二人在诏狱中只是动动手脚,还可以美名其曰切磋切磋。那此刻两人的针锋相对便是都下了死手,直直奔着取对方性命的架势。
刀身与剑锋对峙的声音在空中凝滞,谢澜之微微低头,两只高挺的鼻梁间只剩三寸的距离,二人四目相对瞬间,眼中怒意与杀伐之气翻涌不止。
白水一个急踹,谢澜之下意识抬脚格挡,却忘了诏狱中已经见识过那身异于常人的大力,被重重击中,他稳住被震麻的腿后退,她收回软剑。
平日吊儿郎当的人此刻收起笑,眉间仿若结了霜,周身寒意四泛。
白水冷声道:“你查什么我不管,但我警告你,我的事,你最好别动。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与谢澜之交手间,白水就已经察觉,何挽离开了。那群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伤的伤,死的死,她没看到有人去追寻何挽。
黑衣翻动,白水回到大理寺,她仔细把目前仅有的线索理了理。人皮架子鼓,举止怪异的宫女,未被完全验身的太监,还有御绣坊坊主何挽。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白水一人在自言自语。
“宫人在擦拭架子鼓时离奇死亡,那鼓面在皇帝和魏贵妃观赏时,已经渗血,仵作说过度惊吓,那就有可能,被鼓内的内脏吓到。”
那若是没有直接吓死,只是吓晕呢?
“而后,有人无声息杀了他们后,将耳机放入李太监体内。同是宫人,那宫女既说,天降此物,许是看到了什么,但是不能说。很有可能受制于人,而后被画上胎记——”
想到这里,白水眸中的烛火摇晃起来,“画?”
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提醒了,“何挽是绣娘,加上听那妇人的话,何挽应该是懂作画的。”
还有一个线索,凤临国民间有一奇术,叫二画,是作画人所创。
意为第一眼看到的东西,不是其真面目。其真面目可随时间以不知不觉的变化让人眼前一亮。
“红色,凤凰花,渗血,是你吗?何挽。”
白水走到一旁的舆盆,望着盆中的清水,脑中好似有什么在渐渐清晰。
“何挽的丝线如此厉害,杀/人不是问题。而能如此隐秘将耳机塞入下/体,必须是十分精巧的东西,若是人手,塞进去后,尸/体本就没有活着时弹性十足,极有可能露出来。”
精巧之物。
丝线。
不精巧吗?
她将手伸入水中,凉意泛上肌肤,顺着手臂漫延到全身。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丝线被谢澜之斩断之时,飘出了白雾,丝线中藏着的白雾……
“这白雾用来迷惑人,最适合不过了。”
白水的猜想清晰了起来,李太监不一定是吓死的。有可能被丝线所杀,而且极有可能是从下/体中进去的白雾所杀。而后,耳机被推入体内。
盆中水波微动,是白水在搅动,她眉间疑虑浅现,不解此举。“如果真的是何挽做的,她的动机不成立。”白水又回想起,何挽说自己并未有相公时的神色,像是开玩笑般狡黠,又像是在掩盖什么。
不愿意承认。用轻快的语气抹去自己的过往,说明,这段过往并不美好。
“所以,是我先前想的那样,只是对象错了。是情杀,对吗?”
水波在微微荡漾,白水的心绪也在微微晃动,但是,有隐隐约约的念头如丝线般,在直直的引导她。
可是,还有个不对劲的地方。
“啧,那宫女又与她何干,那些宫人呢?难道是为了一瓶醋包了一顿饺子,为了杀李太监一人,而无意间波及到了他人?”
白水想起自己曾在医院看到过的纠纷,“说到情杀,那李太监,不会是与宫女暗生情愫,而后被何挽察觉?”
素手轻抬离水波,水珠缓缓滑下,还未平静的水面又重新因此荡起波纹。
“不对不对,好像有点偏了,啧,好像又没偏。若是何挽本就对李太监不满,再加上察觉到二人情愫,很可能动手啊。”
而何挽又是如何得知,二人之间的关系呢,何挽是御绣坊坊主,每月须进献绣品。而这李太监和宫女均在乾元殿当差,也就是圣上批奏折的地方。
“难道,是何挽在无意间看到二人干什么了吗?”
白水忽然想起谢澜之,先不论他为何突然冲出来要抓她们,毕竟这人看起来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水懒得去想谢澜之的意图。
她记得他说何挽勾结朝廷命官。白水拿起一旁的白帕,细细擦着手。缓缓出声,“今夜,张表死了。谢澜之提了一嘴张表。”
“难道真是我随口一说的那样?张表和朝廷命官有关系。而何挽,可能在杀李太监之前,找那朝廷命官说了什么。而那朝廷命官,是朝中不可撼动,也不能动的人物。”
如果从这方面想,白水知道为什么圣上不让锦衣卫查了。锦衣卫关系网极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保不好会让那命官察觉到。
手上的白帕沾上点点湿渍,白水丢下帕子,转身解开身上的夜行衣,无意间摸到腰间的玉佩。她顺手拿出那黑蛇鳞玉佩,黑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颜色。
她放下玉佩,突然,白水眼前闪过一个东西,是那妇人进御绣坊前拿出的铃铛。
白水(嘀嘀咕咕):同事想抢我工作怎么办?
被嘀嘀咕咕的谢臭脸:诶,有架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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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皮架子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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