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亚！”
夏舟州惊呼一声，条件反射般想伸手去扶住阿图亚。
不想自己没了双臂，夏舟州一脚迈下船舶，平衡失调，身体歪向一侧，撞在身后几步位置的方济楚身上。
两人滚作一团，阿图亚反倒被及时反应过来的温玉安拦腰搂住，双臂用力一带。
身后跟来的洛克等人就见到身材高大的阿图亚依偎在温玉安怀中的场景。
一时间，场上众人面色各异。
方才使用‘情绪之子’的技能，阿图亚的精神力直接被耗空一半，在下船的时候双脚一软就朝地面倒去。
下一秒，阿图亚却猛地弓身跃起，一下就跳出数米开外，徒留温玉安保持原姿势面色惊愕。
温玉安浅咳一声，企图化解现场略显凝滞的氛围，“咳咳，你没事吧？”
没有回话，阿图亚只是低着头，神色疑惑地望向自己被温玉安双手环抱过的腰间。
刚刚好像出现幻觉了一样，不是他主动起身离开的阿图亚，而是好似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缓缓圈过他的腰身，将他从温玉安手下拽了出去。
可是等阿图亚站稳之时，那种被人强势怀抱拖拽的感触再次消失。
“会是幻觉吗？”阿图亚眼露迷茫。
“温玉安，我们也得到了一些线索，”就在温玉安面颊升温的间隙，一道女声传来，“不如，我们互相合作怎么样？”
互相搀扶着站起的夏舟州和方济楚走到阿图亚身侧，听到那女声便忍不住开口，“难不成你们能解开那些文字线索？”
闻言，卡莉站在早早逃下船的那群人之前，通身一股书卷气，面目神情却带着一股傲气。
她高昂着头走近，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夏舟州，而后转头望向阿图亚和温玉安，“不错，我们得到的线索也是一些文字。而且，我的父母正好是泛银河语库考古研究所的负责人，他们对古人类时代的文字很有造诣，我也恰好了解一些文字方面的知识。”
被卡莉眼神凌虐的夏舟州这才后知后觉，他刚才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将他们昨晚得到的线索给说了出来。
早有所防备的方济楚将夏舟州两条皮带似的手臂给打了个结，在夏舟州转身的时候躲过一劫。
装作未曾瞧见夏舟州愤怒的模样，方济楚神色认真地望向对话的两人。
温玉安道：“不知道你们你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我们提供自己得到线索，并且帮助你们解开这些线索，作为交换的条件嘛，”卡莉等人似乎早已商量妥当，温玉安的问话一出口，她便迫不及待地道：“我们要他签订契约，保护我们。”
卡莉伸手直指阿图亚。
温玉安微微一愣，随即微微摇头，“要不你们换一个条件？”
一旦双方签订契约，除非死亡或者是任务失败才能解除契约。这种具有长时效应的约定会强制驱使执行，对阿图亚来说绝对是累赘一般的存在。
再者，阿图亚面上看去虽较为冷漠懒散，但是在温玉安接触下来，他也是一个十分有自己主见的一个人。
这种拿人做交易的事情绝不是上上之举。
温玉安冷静思考着。
被拒绝的卡莉略有恼色，她身后一众少男少女也躁动起来，“为什么？他不是被乔司令选中的保镖吗？乔小姐又不和我们在同一个世界里，他的身手保护我们全部人都是够的……”
抬手示意卡莉，温玉安温声解释，“我知道你们看着同伴失去性命，现在肯定很恐慌。但是，这个世界不是光靠武力就能出去的。我们若是答应了保护你们，要是出现了意外，岂不是连累了阿图亚。”
“再者，你们的线索恐怕也还没有解开吧？我们拿到手里也是无用，与其如此，我们还不如各自解开线索，到时候再谈合作也不迟。”
温玉安随和却肯定的言语在人群中蔓延，卡莉原本胜券在握的神情僵住。
阿图亚望向挡在自己身前的温玉安，难得没有出声，无言姿态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温玉安一致。
卡莉垂下眼眸，思索良久，最终才咬牙道：“到时候再合作恐怕太迟了，说说你的条件。”
温玉安笑道：“大家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通关游戏出去。既然如此，大家何不精诚合作，将得到的所有线索共享，争取早早完成主线任务。”
环望周围众人，温玉安继续道：“当然，在大家一起努力的过程中，若是遇到了危险，我想，阿图亚和我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有人神情隐隐动摇，僵持半晌，与身后同伴商量过后的卡莉看向温玉安，似有不甘，“希望你说到做到，若是在我们没有了价值的时候被抛弃的话，我想，就算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的。”
“还有，游戏积分和五德点数，我想，我们是不是先提前商量清楚该怎么划分？”
夏舟州忍不住呛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想着在游戏里竞争，难道不是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吗？”
“一群蠢货，本少爷才不会和你们分享线索。”白日之下，洛克心中的恐惧已渐渐散去，再无此前狼狈畏惧模样，撞开夏舟州带着一众男女扬长而去。
抬眼瞥向檐下用来计时的水钟，已是下午一点左右，“再过几个小时，黑夜就要降临了，其中危险不计其数。大家还是赶紧研究研究线索，其他的可以以后再商量。”
众人对此不置可否，动身找到一个窄小的房间，齐齐涌入其中，开始研究线索。
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将温玉安，夏舟州，和卡莉等人围拢正中，他们面前是数十张写有字迹的纸张。
卡莉未发一言，摆明是需要温玉安他们拿出诚意来才肯再进一步。
阿图亚不想与与外人过从亲密，双手抱胸倚靠在一侧看着他们分析线索。
“文字，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一种信息编码，每个文字都是一种携带文化DNA的纳米机器，在时间维度上进行着精密的语义工程，担任着人类沟通交流，传递信息的作用。”
温玉安将在王家收集到的文字一一展开在众人面前，“我们在王家搜集到的文字有老，骨，烟，满，人，人，人，吹，地，风，倒，被，渐和死字。”
他继续道：“这组文字一定有它需要传达给我们的信息。而这个信息是隐藏在文字本身还是文字的影射意义上，我无从得知。”
“不过，我大概率倾向于它是从文字本身出发的，那么我们就可以从这些文字的字形，字义，语**能，意象组合等多个角度来注意分析，拆解。”
“首先是字义上有象征着自然力量的‘风、地、烟’，生命状态的‘老、骨、人、死’，动态的‘吹、倒’，程度的‘满’。”
“根据这些字义进行一个简单的语义构建，‘风吹’可作为诱因，‘倒’作为结果。‘老’作为状态，‘渐’是一个过程，‘死’也是结果。最后是‘骨’，它作为死亡的残留物，‘烟’是‘骨’的变化状态，最后‘满’，骨化烟充盈了整个空间。”
“所以，从字义上来推导，就是一个生物的演变过程，风吹人倒，人老渐死，死后成骨，骨化成烟，烟散漫天。”说到这里，温玉安以及认真倾听的身形都不由得有些僵硬。
“挫骨扬灰的感觉。”阿图亚听着，淡淡评价了一句。
一股莫名的恐怖氛围在狭窄的空间中蔓延开来。
“哈哈，这真是太、太有想象力了。”不知围坐在一起的谁开口说了一句。
大家这才感觉活过来一样，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企图以此来掩盖方才惊起一身冷汗的感觉。
“是啊，是啊。”
“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温大佬，你这猜测也太厉害了点，哈哈哈。”
看到大家真的有点被惊吓到，温玉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继续道：“而在字形上，我倒认为它的可能性不大。”
有人不解，提出疑问，“为什么啊？”
熟悉的张扬声调在温玉安身后出现，“还能为什么？不会是你不知道，吹嘘过头，自己也圆不回来了吧？”
洛克带着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到了房间内，很显然，他们也听到了温玉安的推测，脸色都有些苍白。
还未等温玉安反应过来，夏舟州就已经跳起来横身挡住温玉安，“大家现在都为了通关游戏而努力，比某些只知道冷嘲热讽，游手好闲的人好太多了。”
“而且，你不要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毕竟，你也不过是一个……”
“住嘴！”洛克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动手，没想到却被安静守在一旁的阿图亚攥住手臂。
阿图亚没有说话，但是明显下压的眉眼都在彰显着他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无人察觉到的地方，本就朦胧阴沉的天色更加灰暗，混沌污浊的云层不断翻涌奔腾，好似下一刻就要撕破天幕。
碍于阿图亚的武力威胁，洛克浑身阴鸷冷厉地看着夏舟州，“夏舟州，你不过一个中等下层人而已。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死在这里，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手中用力，洛克吃痛恶狠狠地望向阿图亚，眸中精光一闪，猛然挣脱束缚，冷笑着转身离去。
洛克等人一走，小屋又恢复平静，温玉安再次拿起那些文字分析给众人听。
阿图亚走上前想将小屋的门关上，一只手却突然出现死死扒住门框，抬眼望去。
感受到阿图亚的视线，面如金纸，鬓角汗湿的少年沙哑着声音，“我、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
“林萤？你不是和洛克一起吗？”夏舟州看着狼狈的林萤有些疑惑，“还有你不是一向和柏格形影不离的吗？他人呢？”
林萤是新星疗愈中心负责人的儿子，与负责机械开发的夏舟州父母有项目上的合作，两家人社会地位相等，自然而然有些交情。
只不过，林萤自进入游戏世界之后就一直跟在洛克身边行动，殷勤不已。所以，夏舟州对他也没有多热络。
听到夏舟州提起柏格的名字，林萤身形微微一颤，嗫嚅道：“我、我觉得你们这边更安全，所以我，我想加入你们。”
林萤虽说的是“你们”，只是眼中露出乞求，看向挡在门口的阿图亚。
阿图亚观察着林萤，温玉安等人也在等着阿图亚的答案，他们虽说是临时组建起来的团队，但这其中还是阿图亚做主。
良久，阿图亚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平静无波地说：“进来吧。”
闻言，林萤瞪大眼睛，“谢谢，谢谢你。”说着，林萤就要去双手握住阿图亚垂在身侧的手。
“抱歉，不握手。”阿图亚躲过，认真地看着林萤说。
林萤不知所措地立在屋外。
坐在屋内的夏舟州和温玉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夏舟州起身将林萤拉进来，嘱咐道：“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手。赶紧进来吧，我们还有很多线索没有解开，抓紧时间啊。”
小插曲过后，温玉安继续沉下心来讲解自己的推测。
“从字形上看，难免要从文字的结构部件，造字逻辑，视觉意象等方面来看，这实在一项太过庞大的工程。既然我们身处游戏世界，那么一切的思维还是要从游戏开发者的角度出发……”
夏舟州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是他不关心任务而是温玉安所说的一切都太过繁锁了，作为一个痴迷于机甲的战争迷来说，文字溯回是最不必要的存在。
“夏舟州，”坐在夏舟州身旁的女生戳了戳他的肩膀，悄声对他说，“你胆子够大啊，洛克这种身份的人你都敢和他叫板，你就不怕出去以后他找你麻烦？”
“哼，反正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一个问题。早晚都要死了，我才不要畏畏缩缩地活着。洛克平时仗着自己的身份不仅欺负我们，还为难我们的爸爸妈妈。现在，我不想再忍了。反正……”说这话的时候，夏舟州一向温软可爱的脸上显露出些许落寞与认真。
到真有了几分通灵族族长的气魄。
“咳咳，”温玉安浅咳一声，夏舟州和旁边的女生赶忙坐好，也不敢再窃窃私语，像极了上课被老师发现说小话的状态。
“这第三点，也是我猜测最有可能的一种，意象组合。”温玉安手中动作着将那些文字重新排列组合在一起。
温玉安神色认真，“根据文字意象组合在一起，再结合一些旁的证据，我想就可以对这些文字进行一个诗句重构的尝试。”
“诗句？”众人齐齐问道。
“不错，诗。”温玉安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我要提醒一下，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一个古人类时代。诗词是最常见的，最有代表性的存在。”
“诗词，一个通过平仄格律化的编码和意象化压缩的精简文字组合。它能最大程度地跨时空表达最有效的信息。”
“还有大家看，我们得到的文字总共有十四个，是偶数。通常来说，五言绝句是20字，七言是28字或56字，60或40字可成律诗。由此可见，它们都是由偶数字数组合。”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这十四个字是否是其中某一诗词的一部分？”
众人一时听得入神，唯有夏舟州在一旁面露迷茫。
“其实我还有一样线索可以作证我的观点，”温玉安突然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另外几张印有文字的纸，“这些是今早在那群被污染同伴执行任务处找到的。”
听到这，饶是平静如阿图亚都略微侧目。
在骤然经历重大变故之后，仍能保持敏锐的思考能力以及及时付诸行动，这个温玉安并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假装未见阿图亚眼中审视，温玉安镇定地指向被自己排列一组的诗句，“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①。大家觉得，这句诗词的描写，是不是很像那些队员的死状？”
屋内鸦雀无声，只要一想起那些阴森森的人头像荷花一样漂浮在池塘之中，便浑身汗毛直竖。
“温玉安，你真的太厉害了。”夏舟州忍不住出声赞叹几句。
听到夏舟州的赞叹，温玉安却是十分谦逊地摇摇头，“我只是恰巧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感兴趣，略知一二而已。”
众人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大家都是家中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大多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原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存在，没想到……
敏锐察觉到周围人略带着崇敬的眼神，方才还一脸沉重的温玉安当即笑出声来，“你们也不要太过高看我了，我也只是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而已，距离真正的文化工作者还是差得远呢。”
“卡莉小姐，不知我所分析的这些可还正确？”温玉安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卡莉。
卡莉原本倨傲的眼神略有变化，十分惊奇地望向温玉安，缓缓点头，“不错，我在看到那些文字的时候就有了这些猜测。你居然懂得不少，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目光灼灼的温玉安一刻不停地问道：“那卡莉小姐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的吗？或者说是新的想法？”
很显然，他肯定卡莉必定还有所隐瞒。
“我大致能猜出，这些文字所组成的诗句是什么？也怀疑，他身体出现的变化与这些诗句脱不了干系。”
“我还有一个猜测，你们今晚要是还不能解决这些诗句中隐藏的提示，我想，他必定会死的很难看。”
“从我的猜测来看，从我们进入被分派好的任务地点之后就已经被异污污染了，只不过被同化的顺序和时间不尽相同。而你，”卡莉眼前是夏舟州两条软塌塌的皮肤，“在白天就出现了同化现象，我想要是今晚过后还是不能解决，那么你百分百会被完全同化。”
掷地有声的话语炸裂在每个人耳边，恐惧至极的众人退散出去。
而被指中的夏舟州一脸茫然地坐在原地。
“我，我要死了？”
卡莉眼中闪过不忍，“我们得到的线索有限，只怕是……”
无言的恐惧骤然击破大部分人的心理防线，其中一位少年直接跪地痛哭起来。
是林萤。
“夏夏，我没有，我没有害死你，我说，我全都说……”
这一刻，有一人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播报音。
【叮咚！恭喜玩家成功完成月上丧礼副本首个个人支线任务】
【恭喜玩家获得异污线索一条】
注：
1.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李璟《游后湖赏荷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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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月上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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