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说对了一半。”
阿目垂下来头,微乎其微皱了皱眉才道:“有不喜,但更准确来说,是恨少主,却又在很可怕地爱着少主。”
抬头见魏奚止冷凝的目光,看似根本不信她这番说辞。
阿目气闷,连忙解释道:
“我可没有骗你,主、穆长老他就是如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一个问题,但我又没必要骗你。少主在长老心目中就是不一样的,我和阿哥在长老身边这么些年,自然将其看得清清楚楚。”
阿目一句一句说着,魏奚止心思百转千回,表情未变,淡然开口,“为何会如此?”
“我哪能知道,”阿目瘪瘪嘴,一张小脸都皱着,看上去好不可怜,她快速又道:“你去问少主啊,你和少主关系这般匪浅……”
察觉到魏奚止目光冷漠射向她,阿目立刻噤声不再多嘴。
“我说完了,你身为正道鼎鼎有名的人物,被大家喊做君子剑,总不会出尔反尔吧?”
阿目见他半天不言语,背上是阿哥冰冷的重量,寒风一吹,浑身上下都在打寒战,终是忍不住开口。
魏奚止只是淡然将视线移至她背后的阿生身上。
没有带任何情绪的一眼,阿目蓦地警惕起来。一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悚然袭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魏奚止唇瓣轻启,淡淡道:
“嗯。”
……
暖帐生香。
山盼躺在床上,拉扯一旁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半梦半醒之间,迷糊感觉到一块冰凉的大石头紧紧贴上她的背。
她清醒了点,离大石头远了点,黏糊糊道:“走开,你别,别贴着我。”
大石头不动了。
魏奚止难言自己的委屈。
他明明已经用内力和火炉把自己暖了许久才敢上床,才敢凑到她身边。
但他盯着她,只是默默用内力让自己再暖和点,再用内力向山盼传热乎劲,也没有再往她身边靠。
山盼舒服了,这才背对着魏奚止懒洋洋小声开口:“这么晚才回来……你偷鸡摸狗做贼去了?”
“没有。”
魏奚止感觉到自己明显热了起来,又悄悄往山盼方向近了些,轻声回着她,又道:“去做了一件愿娘和我说过的事,对方难缠,这才耽误这般久。”
说过的事?
难缠?
山盼想到了阿生。
她最近和他说过的也就只有阿生这件事。
山盼不由转身去看魏奚止。
黑暗微光中,他那双瞳子蓄着光,和泛滥成灾的情意,见她看来,她发觉他的呼吸明显一顿。
“你把阿生丢乱葬岗了?”
她从喉咙挤出一句微涩的话。
魏奚止表情未变,只是软和了声音,“嗯,愿娘可还满意?或者我现在去找人把他碎尸万段。”
山盼沉默不言,移开视线,随即才轻轻开口,“满意,不用再做什么了。你方才说的那人是阿目吧,阿目也死在你的手中了吗?”
“并未,我并没有杀她。”
他低低回着她。
“……好。”
山盼又重新眯上眼睛,仿佛要睡了过去,嘴唇微动,极其小声说了声好。
只是感知到的略微不稳的呼吸昭示着她此刻的清醒,与心中不能告诉他的不平静。
魏奚止眼神晦暗注视她。
她就这般在乎那二人?
或者说,在乎那死人?
他没有欺骗她,他只是将那死人丢去了乱葬岗,只不过他的手下会将那死人千刀万剐,按照她最开始说的那般做。
“愿娘……”
他挪到她极近的地方,鼻尖几乎要相碰,呢喃地唤她。见她不回应他,心似虫啃般难耐清楚,伸出手臂搂紧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絮絮低语道:
“愿娘,和我讲讲你的过去好不好?我在你眼中已经无任何遮掩,看得这样清楚,愿娘却这般忽远忽近,似下一秒便要远走高飞,我怎能不害怕,愿娘,求你了……”
一向清越淡然的声音,此刻用着祈求的语气向她诉说他的不安与脆弱,怎么能不使她侧目?
山盼悄咪咪睁开了眼,魏奚止只是将头埋在她的脖子处,令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一时半会难以开口。
是她的问题吗?
是她的隐藏才会让魏奚止有了心病,才会让魏奚止变得这般吗?
山盼面露迷茫。
她嘴唇轻颤一下,随即道:“魏宿容,你还敢在我睡觉的时候问我,三更半夜了,你还让不让我休息了?”
魏奚止一僵。
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这么晚了,她也应该休息了,他一时冲动实在是不该,她是不是要更烦更讨厌他了?
魏奚止不敢去看她,也不敢回话。
他不开口,山盼便准备继续说下去。
她自嘲般笑了笑,“我的过去有什么好说的?娘亲因为我死了,爹也不爱我,大家都欺负我的过去有什么好说的?”
山盼说时,语气渐渐平淡,仿佛像是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听的人却难以平静。
魏奚止手不由自主颤抖,心像是被针扎般,翻江倒海的疼与痛将整个人淹没,他一时难以呼吸,眼尾红了,泪水在眼眶酝酿发酵。
他不敢去想,他爱的人,百般呵护的人,捧在手心里怕碎了的人,要放在心房中深深珍藏的人,过去受尽多少委屈苦难,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无论是保护还是共度风雨。
她会不会流泪,她会不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她活到了现在该有多么的不容易?
万般情绪凝结在咽喉,魏奚止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山盼制止。
“但我可是很厉害的人,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被我报复回去了,后来没人敢惹我了……我的过去很无聊,除了这些就是学毒,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和你讲些什么,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怎么会忽远忽近远走高飞?”
她带着笑意说着,却难免有点后悔。
她不想说这些话,这些话在她看来只是诉苦,将自己已经愈合的伤疤展露在他人面前的诉苦,想要有人与她感同身受。
太矫情了。
她也不愿袒露自己的不堪,袒露自己过去的耻辱,尤其是在魏奚止面前。
她在他眼中的形象,得是好的。
但等不到他的回答,山盼便不安,想要动一动身子,只是忽地感觉到脖颈处落下湿润,温热黏糊的湿润,那样突兀。
小雨一般掉下来,一滴又一滴。
那样的哀伤。
山盼一怔。
“你……”
她颤了颤嘴唇。
魏奚止不语,蓦地伸手覆上她的双目,又抬头去吻她,一下又一下,仿若新生的小兽,幼稚地毫无技巧,从下巴到嘴唇,到鼻尖再到脸颊,舔舐伤口般要含住她一生的泪水。
他的眼泪在她脸颊上流淌,又消失。
山盼闷闷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不要哭啊,怎么哭得这么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是哽咽回她。
……
飞雪漫天。
待又一次落下,天地愈发白了。
转眼间,已是十月中下旬。
武林大会,也已到了尾声。
“想必此次武林大会魁首,又会是那魏奚止。”
温暖似春人来人往的酒楼中有人与同伴小声讨论着。
同伴为其倒了一杯茶,沉思片刻后道:“实至名归罢了,现如今更让人在意的是正道盟盟主与紫夫人死后,继任是不是魏奚止。”
“这还要想?魏奚止定会担任。”
“确实,毕竟盟主之位又会有谁能拒绝?”
二人碰了一个杯。
“嘭——”
“奚止!你实在愚笨!”
茶杯被用力砸在桌上,发出哀鸣,檀木桌跟着茶杯一同颤抖,久久不停。
一白发苍苍老人坐于桌旁,不去理会身边人的劝说,气极又失望看着前方首位上心不在焉出神之人。
魏奚止像是才回过神来,瞥下方众人一眼,淡淡将视线移至白发老人身上,见他这般模样,想到他如今岁数,便开口道:“我意已决。”
白发老人听罢,伸出苍老的手抖着指向魏奚止,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人见状连忙去劝魏奚止。
“我们总是为你好的……”
“奚止,你要再好好想想啊,不能就这么果断,这件事又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
“我意已决。”
无论底下人说些什么,魏奚止只是淡淡回他们一句话。
只要等结束,他便与她游历四方。
她说好等他办好一切便带他走的。
什么盟主,又怎么能与之并论?
他似画的眉宇间透出浅薄的烦闷阴郁,纤长如玉的手指又抚上耳垂上的那枚耳坠,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人上。
愿娘现还在贪睡吗?
他回去时她应该会醒了。
“奚止,盟主之前给你定了婚约,对方小姐如今也在盟内。”
有人突然开口,说出了这一番话。
白发老人也不知何时恢复冷静,端重坐在座位上,也不去看魏奚止,一心专注喝着身旁人为他重新斟的茶水。
大堂一时安静,只能听到门外落雪的声响。
魏奚止动作一顿,眼神幽幽看不出任何情绪投向出声之人。
“婚约?”
出声之人不知为何,在魏奚止目光注视下,额头与背后已然冒出来冷汗,身子一僵,他垂下脑袋不敢再说什么。
“哼!”白发老人又将茶重重放在桌上,察觉到魏奚止眼神转向他后才沉声道:“你为了那身份不明之人不愿担任盟主之位,奚止,你未免太过年轻,儿女情长怎能比得过武林大道大业。”
“年轻?那我将你杀了可好?”
魏奚止面无表情回道。
一时全场寂静得可怕,皆不可思议盯着上方宛若天上君子神仙之人,他脸上的表情淡漠,众人这才发现,他是这般冷血无情的人。
“你——”
白发老人踉跄站起身,指着魏奚止,一副要晕厥的样子,有人慌忙去将他扶稳。
“不想死就闭嘴。”
魏奚止也站起身,离开座位,从白发老人身畔走过,只留下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回头。
众人心惊胆战,不敢去拦,只能眼睁睁目睹他离开,目睹他那一点背影消失。
白发老人转过身,对着魏奚止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你爹比你聪明得多!你怎么就不能和你爹一样……”
爹?
他若像那人,倒不如死了算了。
魏奚止行至雪地中,没有撑伞,落雪也未碰及他身,从身侧缓缓落下。他在离开时自然听见了白发老人的那句话,不由在心中哂笑。
他又抬头望天,天茫茫无边。
愿娘醒了会想他吗?
答案是……会一点。
山盼一身月白寝衣,百般无聊坐在床沿,弯着身子托着腮出神想着什么。
魏奚止怎么还不回来给她梳发?
十三昨日传信来,信中写着大雪封路难行,她与医仙大人估摸明后两天到凌北城,并详细给出来所在位置。
她一点也不着急。
不知为何,她只觉自己身体状况较从前好了许多,使用内力也没有那般为难。
难道待在魏奚止身边,就可以治她的病吗?
山盼晃了晃脑袋,将这个颇为神奇的想法晃出脑袋。
再想到红纱,他这一去路途遥远,明明也没那么容易给她写信,她却收到不少他写满絮絮叨叨日常的信,山盼一时唏嘘。
所以魏奚止怎么还不回来?
山盼唉声叹气,直直躺在床上,准备再眯一会继续冬眠。
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山盼隐隐约约听到了魏奚止的声音,似远似近,似真似假无奈黏糊糊地在唤她,往她身边凑。
……
武林大会最后一天的晚上,是万众瞩目的群英会,在武林大会上绽放光彩的英才天骄,汇集于晚宴,纷纷把酒言欢。
这般晚宴,众人自是挤破了脑袋也要往其中凑。
今夜风雪惊奇地停了,有人赞其是上天作美,大家一致赞同,也都心照不宣一致早早到了正道盟宴客大厅。
而此刻的山盼,正在寻找魏奚止。
魏奚止今天格外忙,陪她没一会就被人喊走,回来后没一会又来人喊她,她嫌麻烦,在魏奚止不舍的苦苦挣扎下坚定地去找了何纵几人好好聊了一天。
但她想去参加群英会,就得去找魏奚止问问自己可否能参加。
只不过她找不到魏奚止的人了。
问他人他人也不知道,她便只能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只盼自己能好运地撞见魏奚止。
可走过一个又一个院子,问了一人又一人,山盼便也懒得再找,回到了她与魏奚止常住的院子。
迈过回廊,山盼正要回房间好好休息,忽听有房间传来声响。
似乎是水声。
山盼脚步一顿,衫裙随之轻摆,她好奇偏头向那间较为偏僻的房间看去,思索片刻,便敛息朝房门口靠去。
离得越近,她耳朵听到的声音就越发明显。
便察觉到里头人的气息是魏奚止的。
魏奚止在洗浴?
山盼不由睁大了她那圆圆的大眼睛。
她盯着房门那层薄透的纸,心被挠得痒痒,她望眼欲穿,恨不得它立马破一个洞,好让她将其中风景看得一干二净。
她虽然和魏奚止亲密到同床共枕,但也不曾见过他衣裳下的真容啊。
水声响在耳侧,山盼抓耳挠腮,恨不得化身登徒子破门而入,想到魏奚止会有点反应,最后也只敢伸手去扒拉门。
让她戳一个小洞。
山盼紧张地伸出手指靠近那张薄纸,咽了咽口水,只是才刚碰到它,门随之而动,她一惊,还未收回的力气将门又推动了,露出了一条缝,正好能让她看见里头。
魏奚止居然不锁门?!
山盼震惊同时下意识往里头看去。
“谁?”
水雾弥漫中,她隐隐约约看见屏风的形状,丝毫看不见魏奚止。
山盼一时羞怒,听见魏奚止清淡的声音,恶狠狠回道:“采花贼。”
她说着,便推门进了房间。
魏奚止是她的,她为什么要畏畏缩缩像是要做坏事一样,她想看魏奚止就得给她看,他不肯她就揍他。
她一边想一边走到屏风处。
魏奚止一直没有出声,片刻后,他才笑道:“如果愿娘是采花贼,要采我我自然求之不得,愿娘不来采我也该主动献身,可采了我,愿娘便不能去采他人了。”
不知是不是热气的缘故,魏奚止嗓音也变得格外炙热,烫着所听之人的心。
“不要脸,厚颜无耻。”
山盼只能如此评价他。
话毕,魏奚止轻轻笑了笑。
山盼不自然地捂住了脸,感觉到热度,只恨这个房间太过热了。
“愿娘不是想看吗?为何不把屏风推开?”
他又开口了,柔和了许多的声音像是在刻意蛊惑她,山盼只觉自己思绪变得混沌,听他所说就壮着胆子去挪屏风。
山盼不断在脑中构思美人沐浴图,脸愈发热了,她低着头龟速推着手中的屏风。
直到她看见他的浴桶,也不敢抬头。
热气蒸腾其中暧昧,无人再出声。
“哗——”
水声响起,山盼偷偷去瞄。
眼前所见令她她睁大了眼,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脑袋像是转不动了。
魏奚止背对着她,在浴桶里站起了身。
太多事情了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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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江湖第六十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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