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
这是柯瑾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雨水敲打着祠堂残破的屋顶,漏下的水滴在他脸上,冰冷得刺骨。
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自己躺在祠堂角落的草堆上,不远处,祁天笑俯卧在祭坛边,身下积着一滩暗红色的血水。
"祁天笑!"
柯瑾挣扎着爬起来,膝盖传来剧痛,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裤子已经磨破,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踉跄着扑到祁天笑身边。
祁天笑的状况糟透了。那些黑色黏液似乎有腐蚀性,将他背部的衣服烧出大大小小的洞,下面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像是有毒蛛网在皮下蔓延。
他的呼吸浅而急促,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嘴角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祠堂里空无一人,村民们不知去向,只有那个灰眼男孩蜷缩在门边,呆呆地望着他们。
"其他人呢?"柯瑾问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男孩机械地抬起手,指向村后的山林:"跑...都跑了..."
柯瑾摸了摸口袋,灵视调节器已经报废,但万幸医药包还在。他取出抗菌喷雾和绷带,却不知从何下手——祁天笑的伤明显不是普通药物能处理的。
"那些红线..."男孩突然说,"吃人...吃过好多人..."
柯瑾的手顿住了。他小心地翻过祁天笑的身体,发现那些青紫色纹路竟然在缓慢蠕动,像是活物一般向心脏位置爬行。
"该死!"柯瑾从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精通代码和量子物理,却对这种超自然毒素束手无策。
祁天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黑血从他嘴角溢出。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瞳孔中的金光暗淡得几乎看不见。
"笔记..."他气若游丝地说,"我包里...第37页..."
柯瑾急忙翻找祁天笑的背包,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符纸和电子零件中找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第37页记载着一种名为"噬魂丝"的超自然生物及其解毒方法。
"需要灵能中和剂..."柯瑾快速浏览着内容,"夜交藤汁液混合施术者血液,辅以固魂咒..."他抬头看向门边的男孩,"你知道哪里有夜交藤吗?"
男孩木然地点头:"坟场...最老的坟头上有..."
柯瑾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又看了看生命体征不断衰弱的祁天笑,陷入两难。就在这时,祁天笑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他的衣角。
"别...去..."他微弱地说,"陷阱..."
柯瑾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从未感到如此焦躁——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很陌生,就像心脏被浸泡在酸液中,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新的疼痛。
"还有其他办法吗?"他追问祁天笑,"书上还提到'灵能共鸣'可以暂时抑制毒素扩散..."
祁天笑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和我...灵质不兼容..."
"胡说!"柯瑾厉声打断他,"我们在古籍室的八角桌上成功共鸣过!"
他不由分说地抓起祁天笑的手,十指相扣,然后闭上眼睛,回忆那天在八角桌上的感觉。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只有雨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但渐渐地,柯瑾感到掌心开始发热,一种奇特的脉动从接触点传来,像是两颗心脏找到了共同的节奏。
"放开..."祁天笑挣扎着想抽回手,"会反噬..."
"闭嘴。"柯瑾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地握住那只手,"集中精神。"
他感到自己的灵视能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增强,祠堂在他眼中变成了由能量线组成的立体网络。祁天笑体内的毒素显现为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侵蚀那些金色的能量通道。柯瑾下意识地想要"修复"这些损伤,就像他平时调试程序一样——找到bug,分析模式,然后编写补丁。
令人惊讶的是,这竟然奏效了。随着他的意念流动,一些细微的金色光点从自己体内流出,沿着相握的手流向祁天笑,暂时堵住了几个关键的侵蚀点。
祁天笑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大了:"你...怎么做到的?"
"把你想象成一个出bug的程序。"柯瑾实话实说,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在打补丁。"
祁天笑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即又因疼痛皱起眉:"天才...但撑不了多久..."
确实,柯瑾已经感到头晕目眩,过度使用灵视能力正在快速消耗他的体力。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祠堂的门被推开了,那个拿烟杆的老者带着几个村民走了进来。
"还活着?"老者惊讶地看着他们,随即转向身后,"把药拿来!"
一个农妇战战兢兢地递上一个陶罐,里面装着散发着苦涩气味的绿色膏药。老者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掀开祁天笑的衣服,将膏药糊在那些青紫色纹路上。
"噬魂丝毒,"老者解释道,"只有夜交藤能解。你们运气好,前些天刚采过一批。"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祁天笑全身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柯瑾死死按着他的肩膀,感到手下肌肉的每一丝颤抖。
"为什么帮我们?"柯瑾警惕地问。
老者叹了口气,示意其他人退下,然后指着那个灰眼男孩:"小崽子的'鬼眼'看见了——你们和二十年前那个女人不是一伙的。"
"红鞋女人?"柯瑾立刻追问。
老者的表情变得复杂:"她来村里'收集'鬼眼孩子,说是要给他们治病。"他冷笑一声,"结果后山的坟多了七座。"
柯瑾和祁天笑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与他们从实验记录中了解到的情况部分吻合——那个红鞋女子确实在各地搜寻具有灵视潜质的儿童。
药膏似乎开始起效,祁天笑的呼吸平稳了些。老者帮他们安排了一间相对干燥的侧屋,几个村民抬着简易担架将祁天笑送了过去。
夜深时,雨停了。柯瑾坐在祁天笑床边的地上,就着一盏油灯的微光翻阅那本笔记。祁天笑的伤势稳定下来,但仍在昏睡,偶尔会因为疼痛而皱眉呻吟。
笔记第39页记载的内容让柯瑾后背发凉——"噬魂丝"并非自然生物,而是人为培育的空间锚定工具,用于固定两个维度之间的通道。更令人不安的是,笔记中提到这种技术源自一个名为"门"的古老项目,而红鞋女子正是该项目的主要研究员之一。
"看够了吗?"
祁天笑虚弱的声音吓了柯瑾一跳。他合上笔记,发现祁天笑正半睁着眼睛看他,唇色仍然苍白,但眼中的金光恢复了些许亮度。
"你应该休息。"柯瑾说,却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检查祁天笑的伤口。
"休息够了。"祁天笑尝试坐起来,立刻疼得倒抽冷气,"嘶...那老头说的红鞋女人..."
"和实验记录里的是同一个人。"柯瑾接上他的话,"她在进行某种跨维度实验,用灵视儿童作为媒介。"
祁天笑点点头,突然露出一个苦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确定你不是清道夫的人吗?"
柯瑾摇头。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她的'作品'。"祁天笑的声音很轻,"我在方教授留下的资料里看到过你的档案——阳光孤儿院,1999年冬季,一场'意外'火灾后,你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柯瑾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段记忆一直被他深埋在脑海最底层:刺耳的警报声,走廊上奔跑的红鞋,还有那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我记得那场火。"他缓慢地说,"但不记得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
祁天笑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柯瑾的右腕内侧:"看看那里。"
柯瑾卷起袖子,在腕关节内侧发现了一个几乎淡不可见的印记——一个极小的符文,与他曾在祁天笑笔记上看到的某个符号一模一样。
"灵能标记,"祁天笑解释道,"她给所有'成功'的实验体都打了这个标记。我是十二岁那年发现的,一直不知道它的含义,直到遇见方教授。"
柯瑾用拇指摩挲着那个印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你觉得她是想保护我们,还是标记猎物?"
"谁知道呢。"祁天笑咳嗽了两声,"但清道夫追杀灵视者,很可能就是为了清除这些标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油灯的火焰微微跳动,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柯瑾突然开口,"你早就知道我在记录你的法术数据,为什么不说破?"
祁天笑笑了,尽管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伤口:"因为我也在记录你啊,博士。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个'祁天笑特别版'记忆宫殿,专门存放关于你的观察数据。"
这个回答让柯瑾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应该感到被冒犯,但心底却涌起一种奇怪的温暖——原来他们一直在互相观察,互相研究,像两面相对的镜子。
"我小时候,"柯瑾罕见地主动分享起往事,"经常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孤儿院的人说我脑子有问题,所以我开始研究科学,想证明那些幻觉有合理的解释。"
"而我正好相反,"祁天笑接道,"我师父说我天生阴阳眼是福气,应该继承道观。但我偏要研究量子物理,想证明所谓的'法术'不过是还没被理解的科学。"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
"说真的,"祁天笑突然说,"你现在看起来糟透了。黑眼圈比熊猫还重,衬衫上全是血和泥,连头发都乱得像被雷劈过。"
柯瑾挑眉:"你照镜子了吗?"
"我好歹是个伤员,有邋遢的特权。"祁天笑理直气壮,"但你可是有强迫症的柯博士,这么不修边幅简直世界奇观。"
柯瑾想反驳,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已经超过36小时没合眼了,肾上腺素消退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睡会儿吧,"祁天笑的语气柔和下来,"我暂时死不了。"
"不行,得有人守着。"柯瑾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万一清道夫或者那些红线再来..."
祁天笑突然伸手,轻轻拽了拽柯瑾的衣领:"那就上来一起睡。床虽然小,总比地板强。"
柯瑾僵住了。这个提议太过亲密,完全超出了他习惯的人际距离。但疲惫和寒冷最终战胜了拘谨,他小心翼翼地躺到床的外侧,尽量不碰到祁天笑的伤口。
单人床确实太小,两人不得不侧身紧贴。祁天笑的体温比平时高,可能是伤口引起的低烧,但这种温暖在阴冷的山村里格外诱人。
柯瑾僵硬地保持着距离,直到祁天笑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一把将他拉近。
"别矜持了,体温共享对伤员有好处。"祁天笑理直气壮地说,呼吸拂过柯瑾的耳际。
柯瑾不再挣扎。祁天笑的心跳声近在咫尺,稳定而有力,像某种令人安心的节拍器。在这规律的声响中,柯瑾的 eyelids 越来越沉...
"柯瑾?"就在他即将入睡时,祁天笑突然轻声唤道。
"嗯?"
"如果明天我们被抓住了...或者更糟..."祁天笑的声音异常清醒,"我想让你知道,能遇见另一个'怪胎',挺好的。"
柯瑾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月光从窗缝渗入,勾勒出祁天笑侧脸的轮廓。
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拇指按在那跳动的脉搏上。
"睡吧,"他最终说道,"明天还要想办法解决那些红线。"
祁天笑似乎理解了这个回应中包含的所有未言之语。他微微点头,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柯瑾却久久无法入睡。他想起古籍室八角桌上的记忆交融,想起祁天笑挡在他面前被能量束击中的瞬间,想起两人掌心相贴时那种奇特的共鸣...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尚未准备好面对的事实。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山村笼罩在不祥的红光中。祠堂方向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苏醒。
此刻,在这个狭小温暖的床铺上,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短暂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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