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俞珵和班上男生吃完饭,又被泉哥喊去帮忙搬练习册。
“终于搬完了,泉哥就爱使唤人。”几人把书搬到讲台,有同学眼尖注意到讲台上放着一张A4纸,上面有一长一短两行字,短的一行写着‘521议题’。
紧接着是:‘你相信异性之间有纯友谊吗?’。
一男生把纸上内容念了出来,“谁弄的调查问卷?还设两个选项。”
俞珵看过去,不等他看清,另一名男生眼疾手快把纸夺走,“有什么好选的,所谓的异性友谊就是伪命题,都异性了哪还有友谊?”
说着把A4纸叠成纸飞机形状,抬手‘嗖’的放飞出去。
恰好撞在刚回教室的离玦身上,机身一顿,缓缓落于地面。
瞳孔焦距收窄,白色的纸飞机,飞行速度是如此慢,慢得好像在他眼前按下了零点五倍速键,每一帧都格外清晰。
清晰地看见她低头,清晰地看见她望向自己,清晰地感受到左心房跃跃跳动的痕迹。
头顶白炽灯过亮,离玦停步于教室门前,伴随着远方的晚霞,入画般倏然闯进瞳眸。
那是演奏降幕的前一秒,舞台灯光聚焦于中央一角。
中央是离玦。
只有离玦。
他出神,怔怔的。
整个人如溺海底,他在海里‘咕噜’一下,口鼻喷出连串的水泡沫,周遭声音被水压抽离,断层一般被外界屏蔽,教室的喧哗在一刹间变成无音波段。
全世界仅剩长线的‘哔’音。
笔直,无限延伸。
是心脏的声音。
寂静中,离玦绑着双马尾辫,柔润的侧脸露了出来,耳朵小小的,眼睛大而亮,低头与张筝儿说话,然后在纸上写了什么。
终于收到来自大脑清醒的鼓吹,刺耳的长音消失,他慌张冒出水面,理智接驳,频道恢复正常,所有人的说话声扭成一股,八班重新热闹起来。
教室后排有人拍打篮球,一同搬书的男生嬉闹着加入,跑动时掀起一阵风,一张卷子吹落在地,前排同学弯身捡起,看了几眼放回原位,语文课代表在黑板写下今晚的作业,最后一笔重重的‘哒咚’,粉笔断了,滚至他脚边。
窗外夕阳金黄,眼前人影穿梭,他的目光始终守着一个方向。
选项,想知道她勾的选项。
异性之间的纯友谊,相信还是不相信,想知道,要知道,要马上知道。
眼见陈家全抢过纸飞机夺门而出,双腿再也控制不住追上去——
晚自习,泉哥派发练习册资料。
一本本练习册往后传,紧接着是试卷,一份叠一份堆在桌上,不等离玦把练习册往后传给俞珵,卷子又来了。
班里抱怨声不时起伏,泉哥拍讲台喊‘安静’,又剩下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离玦指甲修剪过短,正艰难地分开两张贴合在一起的卷子。
后座的俞珵等了一阵,用笔轻戳了戳她的背,“笨死了,给我。”
本就烦躁,被他一催离玦索性把两张试卷都往后传,又随手接过前座传来的周报。
“可以了。”俞珵捻开卷子递给她。
离玦仍在捣鼓手里的报纸,头也不回伸手去拿,却不小心碰到俞珵的手。
对方手掌温度偏高,皮肤相碰带来的一霎触感惊醒神经与血液,一下乱了方寸,她无措,条件反射想抽回手,却被反握住五指,俞珵摁着她的手,牢牢抓紧不放。
“干什么?”离玦用力抽拽了一下,没拽动,没好气瞪他,“松手。”
“我跟你说件事。”
俞珵不听,双眼微眯一脸坏笑地凑上前,像要说什么秘密,另一只手还故意揪了揪她的校服领子,硬是让她上半身往后倾靠。
彼此距离拉近,清晰看见他黑色瞳仁里狡黠的光点。
“刚才我说的笨死,其实是陈家全说的,他说张筝儿笨,还年级第一。”
“你也是,笨死了。”
说完才放开手,靠回椅子,眼神幽幽意味深长。
告状来得莫名其妙,离玦不明所以,他跟陈家全吵架了?可看着不像,想吐槽一句‘挑拨离间’又觉不恰当,尤其对上这副无故得意的表情,实在无法弄懂这人的意图,索性无视。
“这周末开家长会,就不一起复习了吧。”
晚自习放学,张筝儿撕开软糖包装,“我们班的班干部都得帮忙维持秩序。”
自行车大军停在红绿灯路口,离玦接过张筝儿抛来的糖果含在嘴里,薄荷糖凉凉的,“我也要给家长带路。”
“你负责校门领路?这活最累最晒了。”
“班里抽签,刚好抽中我的学号。”
两个女生聊天,陈家全和俞珵沉默地听着,谁也没接话,晚自习前两人为抢夺一只纸飞机争相追逐,这会儿回过神,双双紧盯红绿灯,梗着脖子硬是不看对方,十分尴尬。
回到分岔路,张筝儿跟离玦道晚安,离玦奇怪地瞟了眼蹬得飞快的陈家全,“你跟陈家全闹矛盾了?”
“没有。”俞珵拐进小道。
“骗谁呢,晚自习前你还追着他跑。”离玦道,“陈家全有时候说话比较直白,但他是无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真是笨死了。”俞珵咕哝,“我知道,你不用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只是希望你多担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眼力见。”
“看出来了,你也没有……”
俞珵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杂货店就在眼前,离玦疑惑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侧身望过去,瞧见梅亭正站在家门前。
出差的行李箱放置脚边,浓妆掩不住舟车劳顿的疲惫,离玦嫌车速慢,跳下车小跑上前。
“小梅姐,是忘带钥匙了吗?”说着掏出楼门钥匙开门。
俞珵刹住自行车停在两人身后,他没下车,单脚点地,另一只脚转了转车踏板,最后踩定,看向梅亭。
目带挑衅。
楼道前灯光不算明亮,姨甥间的对峙无形却尖锐,几天前梅亭发来的消息他已读不回,就是表达自己的抗议不满。
梅亭神色如常,看了眼正在开锁的离玦,道,“对了小珵,之前说给你订新自行车,过两天送来。”
楼道门‘咔嚓’一声开了,锁孔生了锈迹,声音重闷很不流畅,俞珵双手掐紧刹车。
自己从未让梅亭订车,意有所指的暗喻不必细说已足够明白,他能骑车,但不能骑离玦的车。
他在五中可以交朋友,但不能深交朋友。
梅亭是他妈的忠实执行者。
“不用了,退了吧,离玦有车。”俞珵推车进楼道,经过梅亭身边时,眼神阴沉。
他的意思也很清楚,你管不着。
他不再听教。
他要当他妈的叛逆者。
第二天上学,俞珵像恹了的枯叶,昨晚隐约察觉他与梅亭之间的不对劲,离玦看在眼里却不好过问,下午高一各班忙碌周末家长会的筹备,东子来八班找她。
“你没跟离婆说吗?”东子把她喊到走廊一角,“这个月队里严打,我爸都让我提醒你们了。”
东子神色紧张,相比之下离玦表情显得格外平静,怎么提醒,提醒有用吗?迟早发生的事该如何规避,“她被抓了?”
“你真淡定。”东子无奈,“今天下午抓的,这次只抓了离婆,勇叔不在场,大概是收敛了。”
走廊外,天空乌蒙,早两日黄昏火红绚烂,今天却像被扑灭的灰烬,颓沉沉的。
压得人喘不过气。
离玦心灰意冷,“抓就抓吧,勇叔不在场,证明勇叔也提醒过了,是她自找的。”
“真的不管?这次罚得不重,交个罚金就能放出来了。”
“我没钱,也管不了,她自己有女儿,犯不上联系我来处理,交不上罚款就拘留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刻意说得狠心,离玦别过脸,余光一瞥,发现俞珵正盯着自己。
人来人往的走廊,他站在八班教室门前,目光犀利直白,似探究又似审视,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无法确定他是否听见自己与东子的谈话。
几名男生在走廊玩闹,一阵嘈杂声响起,撞倒了路过同学捧着的作业,练习册撒了一地,哗啦啦的声,顿时兵荒马乱,指责的、道歉的、捡书的,纷纷在她与俞珵之间停下脚步。
东子在她身后叹气,“随你吧,反正我是告诉你了,回头出事可别怪我。”说完便走了。
不堪的伤疤被尽数掀起,离玦能想象到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因为眼前的俞珵同样神色阴黯,长久而静默的对视,彼此心如明镜,默契无言。
他心里藏了事,她也是,有眼力见的聪明人总是体贴,当听不见,当看不到,当从不察觉。
谁也别笑话谁。
当天晚自习放学,快拐道时俞珵刹停自行车,说走路回去。
离玦便下了车。
晚上的垌街格外安静,高而密的旧楼违建阳棚遮挡住夜空,如罩网笼,今夜望不见月。
“家长会,我妈会来。”
二人走得慢,拐弯走进巷子,路灯微黄,俞珵的声音在昏黄中传来。
看来意向表上的‘不确定’变成了‘确定参加’,离玦看着灯光映照下斑驳的巷路,没应话,缺席儿子的生日却出席儿子的家长会,怎么看都不像母爱的表现。
“家长会那天你负责在校门领路?”
“嗯。”
“如果她对你说难听的话,你……”
俞珵止住了声。
停顿过于刻意,离玦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眼神空洞,就这样定定注视着前方,表情恍惚魂不守舍。
“你就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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