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弗回了渭阳君府邸没多久,就有收集消息的探子回来禀报。
“查清楚了吗?崔选后面轿子里坐的是谁?”她靠在榻上,享受着丫鬟给她按摩颈部,微闭着双眼。
“是一个女子……”
探子的话还没说完,王弗就睁眼开,激动得拍了下桌子,“好啊,崔选,我还以为你对着家里那无趣的庸妇,还能忍耐多久,最后还是像寻常男子一样寻花问柳!”
下人们都被她吓一跳。
她整理整理表情,示意身后的下人,给她按头部:“还有更具体的消息吗?”
“回主子。据我们在太微书院的眼线说,那女子最初在书院出现的时候,柳先生曾经喊了她一声,小良玉。我们在即墨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都打听了一遍,没有哪一个头牌是叫这个名字的。”
“糊涂!”王弗差点要把手边的茶杯摔出去了。
她刚听到书院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又是柳当歌,最后听到这句“李良玉”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良玉回来了,她回宋国了?
而且现在还和崔选在一起?
王弗心里伸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她知道李良玉现在已经是太华剑派的内门弟子,而且还是长老首徒。
修仙级别的人,早就跟他们凡尘俗世的人,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了。
那她回来干什么?炫耀吗?
“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一个不是很确定的,丞相府似乎有意要请这一女子参加今晚的鹿鸣宴?”
王弗冷笑一声,“空穴不来风,十有**是真的?”
她旁边的丫鬟听了稀奇,“丞相府请这么个寻常女子做什么?”
王弗斜眼看她:“寻常女子?太华剑派的内门弟子,可不是寻常女子。”
丫鬟随即跪下来,表示自己说错了话。
王弗挥挥手,懒得跟她发脾气,沉声道:“把府里女闲养的散修全部叫过来,尤其是那些厉害的。”
下人们随即领了命令去做事。
各国的贵族世家,会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招揽和收容各派修士,再不济就是散修。为他们提供住处和钱财,供他们修行。而这些修士,则通过炼器、炼药回馈主家,当然在指引家族内年轻子弟,逐步走向修仙之路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
下半年的罗天大醮,正式修士们互相交流沟通情报,提升自我实力的重要大典。这一来一往,包括资源的置换,都需要有大量的金钱作为支撑。
主家的作用又彰显出来。
崔丞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不过好的人才都被他捞走了,王弗在后面就捡不到什么好了。
但她想去鹿鸣宴,带一个有实力的散修推荐给丞相,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华灯初上,星月明亮之时。
丞相府中。
本次设宴,地点定在临湖的水榭,通道由柚木地板铺成,两旁悬有月形宫灯,除了主家座位在正中间,两边座位都是围着长条形的水池而设,粗略看去,不过三十个案桌。但伺候的仆人就有数百名了,他们或负责接引,或放置糕点,或负责斟酒,不一而足。
就这,还没有算上从旁的乐师,表演的舞姬,清歌的歌女。
李良玉和崔选来得比较早,按照侍者的安排,落了座,竟然是相邻的两个靠前的座位。后来的客人,看他们坐得前,不免私底下对他们多有打听。
“崔侍郎,很少来这种场合啊,丞相看到你一定十分高兴。”
有人来敬酒,崔选也照饮不误。只是并不按照别人的眼神,去介绍李良玉。
没多久,渭阳夫人王弗也来了,只是她装着不认识他们的模样,身后跟着三名修士:一人背负青铜卦盘,一人腰缠玄铁链,最后的女修怀抱刻有鬼头的焦尾琴。
虽然架势摆得大,但李良玉只是看了一眼,便判断出他们的修为不过在炼气巅峰,尚未筑基,便也不再看了。
不过,这次宴会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来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修士,散修们的武器和气质各有不同,而据说坐在主桌之下才是崔丞相重点招揽的客人,左席据说是西来的御兽宗修士,身材高大魁梧,古铜肤色,黑色长发编成长辫,脸有画纹,颈戴铃铛,异族气息十足。
右席是南下的紫霄雷府的道友,背负长剑,穿绛紫雷纹袍,目光似乎也在李良玉身上多有逗留。
忽然,丝竹声停。
“丞相到——”侍者长声通报,众人起身行礼。崔渊身着浅灰色锦袍,缓步走来,他身姿挺拔,虽不见银发,但眉眼间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李良玉看他笑意浅淡,似乎比当年初见他时,情绪要外露一些,联想到他现在权倾朝野,正春风得意,再克制严谨的人,常年活在权力的滋润下,偶尔松懈也就不奇怪了。
崔渊落座主位,笑道:“今日鹿鸣宴,诸位不必拘礼,请坐。”
大家落座,音乐声又起。
一群戴面纱,着粉衣,牵绸带的舞姬,便在水池中央的莲花台,跳起舞来,姿态曼妙,在水上金黄色荷花灯的点缀下,更是美不胜收,每一处停顿都是一副绝好的画,惹得宾客都移不开眼睛。
李良玉却注意到,崔渊在正式用餐前,从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借着酒水服下了那些赤红色的小药丸,不一会就显得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大概是清心丸、凝神丹一类的药,饮后短期内可以提升专注力和反应速度,但经常服用后,使用效果递减,并且可能在身体里积累成残毒。
“栖霞谷侯长风,参见。”
回过神来的李良玉,才发现不知何时,在场的人,已经接二连三地向丞相方向敬酒了,然后崔渊的仆从,再借此向大家介绍一下,敬酒者何人。
这好像都是一个套路。
当真轮到她时,也没有办法:“太华剑派李良玉,见过丞相。” 李良玉拱手行礼。
席间响起细微的抽气声。太华派的弟子,那是修仙界顶峰的门派,江湖上偶有听闻,但见过面的还是少,此时与其说是敬佩,不如说怀疑更为恰当。
主位的崔渊也抬眼看来,声音略有波澜:“李良玉,是吗?孤记得你。”
李良玉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将杯中酒一饮而下,好在崔渊也没有为难她,手指碰了一下杯子,敬酒的人随即轮到下一位。
王弗却不愿意就此放过,高声打断进程:“听闻太华剑派剑法独步天下,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大家都不作声,等着看李良玉的反应。
但出面的却是崔选:“李师妹远道而来,旅途疲惫,今日不宜动武。”
王弗看崔丞相不作表态,便对着崔选轻哼一声:“你倒是还像之前那样护着她。”
崔渊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弟弟和李良玉之间,再一转头挥手教停了舞蹈:“再美的舞蹈,看久了,也似乎有些乏味。”
台下之人连连称是,谁敢违背他的意思呢。
舞姬便换了一批,上来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子独舞。
只不过为她伴奏的古琴声,似乎更为引人注目,气势低,而走向高,如见高山流水,心胸开阔,世界坦荡。风景即在眼前,即在我手。那种淡然豁达的情怀,满溢席间,几乎要穿破那琴那舞而出似的,听了令人心神往之。
一曲罢,只感觉意犹未尽的崔丞相,抚掌称赞:“乐师好曲。”
演奏古琴的蒙眼男子,抱琴屈身致意:“多谢丞相夸奖,这曲名为《凭虚》,是我想象御剑仙人,遨游天下的潇洒姿态,乘兴而作。丞相喜欢就好。”
闻言,微笑着的崔渊,眼神一时复杂,环视在场一圈:“好想法引发好曲子,好曲子出现在好时候,在场都是有天地神通的修道之人,正适合聆听此曲,赏!大赏!”
“多谢丞相。”
崔渊的兴致,似乎也因为这一个插曲上来了:“**凡胎,哪能避免生离死别,故而才会有这么多求仙问道的人。”
便有人趁机溜须拍马,说崔丞相金贵之身,自然不是**凡胎。
崔渊也只微笑,“孤虽贵为丞相,但无灵根,和在场的诸位还是无法相比。不过,人的一生,并不倚赖寿命之长短而论,而应成就一番伟业,敢为天下先。”
“丞相所言极是。”
他拍拍掌,抬手示意侍从捧上礼盒:“孤知道罗天大醮在即,那才是诸位的精彩舞台。故为诸君备上薄礼,以作践行,也望各位扬名立万,有所成就时,别忘了今夜在宋国的欢饮。”
侍从依次呈上锦盒,内有千两黄金以及各式珍稀法器和灵药。各有所需,各有所取,明显看得出这些礼物都是花了心思的,要钱的得了钱,要灵药、灵石类材料的得了材料,要防御类法器,攻击类法器,瞬发类法器,应有尽有。
连李良玉,崔渊都为她精心准备了一把品相极好的青锋剑。
这叫她犯了难,硬着头皮道:“多谢丞相美意,但太华门规,要求弟子不得收受凡尘厚礼。”
席间一静,崔丞相脸上虽不见愠色,但有些阴沉之气流转,隐而不发。
出面的人仍是崔选,他起身举杯:“李师妹初至宋国,不懂规矩,这杯酒我替她赔罪。”说罢一饮而尽。
崔渊盯着弟弟看了片刻,目光由阴沉而变亮,随即忽然笑道:“无妨,太华高徒自有风骨。”不过他的右手却看似不经意地扣在案台上,似有所指。
果然,不一会,坐在崔渊身旁的紫袍男子忽然开口:“在下紫霄雷府赵无咎,筑基二阶。久闻太华剑法精妙,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这一次,崔丞相的态度就大不相同了,他甚至没有看别人:“好!赵真人的雷剑诀,孤早有耳闻,今日正好一饱眼福。”
王弗心中叫好,拖曳着绯红蹙金裙,笑着又喝了一杯酒。
台下的李良玉知道骑虎难下,推辞不得,只好起身执剑:“请。”
两人飞身至水中莲花台。
她的剑是平平无奇的“海市”,样子像在市面上几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便宜货色。
而赵无咎的剑,却旁据银龙,间杂着细密的紫色雷纹,看上去就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就算不论剑,赵无咎筑基二阶的头衔,也已经可以吓死一大群炼气期的小喽喽了,大家翘首以盼,拭目以待,看赵无咎是怎么碾压这个所谓的太华弟子的。
结果——
“锵——”
两个筑基期的剑手比试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只看到银紫色的电光流动,青白色的剑气纵横,但速度极快,像是一只毛笔在水中怎么挥洒,也无法留下有效的画面,颜色转眼即逝。
众人擦了擦眼睛,还是看不清。
动用灵视去看,勉强能跟上,结果没多久就开始眼睛痛,头痛。
始知炼气期和筑基期的水平相差太大了。
一百招过后,赵无咎忽然收手:“李道友剑法超绝,在下佩服。”
李良玉还剑入鞘:“赵真人的雷剑诀精妙,我亦无法取胜。”
不过是比武,两个人都没有拼尽全力,但一百招内没有机会攻破,赵无咎也只好作罢:“既然如此,那就算平局吧。”
崔丞相再挥手,音乐、舞姬再起。
但宴席上的气氛已大不相同。渭阳夫人王弗眼里藏冰,面上写着不悦。
崔渊则似废弃之古井,并没有揽客之意。
稍微识相的,即刻以各种理由告辞,他也一一应允。
只有崔选和李良玉不同。
荷花池的灯慢慢燃尽,所剩的人也不多,他们要请辞时。
崔渊没点头,也没说不可,只是道:“小时了了,大了未必佳,小时羸弱,又怎么会想到有今日,人生的命途真是难测啊。”
王弗忽然感觉心中有根没有拔完的刺,疼痛得难受。
侍从又将锦盒捧到李良玉面前,她只好再说一遍:“丞相,请恕我不能收。”
“怎么,你的剑已经那么陈旧了,你还想留着。”
“大概是所谓的故剑情深罢。”
崔渊眯起眼睛,似乎想要在她身上找寻当年那个黑瘦女孩的踪迹,“故剑情深?你好像意有所指。”
不待李良玉回答,他又道:“孤以为你至少会感谢我?”
“……什么?”
台上的崔丞相,忽然扬唇一笑:“孤帮渔村平了反,杀害你父母、同村人的凶手,由孤手刃。”
“……”那一瞬间,李良玉抓紧了手心,再次听到这件事,她的心情不是感激,不是释然,而是惶恐,恶心。
原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渔村的幸存者。
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又或者更重要的问题,他是先知道渔村,还是后了解到她。还是先知道她,而后了解到渔村惨案的?
当时书院的师叔千叮咛万嘱咐,结果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泄露了秘密?
“……”身后的崔选尝试去碰她的手臂,但还是减缓不了崔渊带来的那种阴冷的感觉。
尤其是他下一句,更是让李良玉如坠冰窟:“当年,孤可是推了你一把,可惜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罢了,孤,也曾这么想过。”
那次!她在宋端帝面前摔倒,难道不是意外?
是眼前之人,有心的谋划?他当时就知道了。为什么?
李良玉有满心的疑惑,但崔渊的语气已有懒散之调。
“现在看来,这个结论也算不上错。当年你什么都没做,所以今天,你也什么都不会做。”
他轻蔑地挥手,侍从便把价值连城的锦盒扔在地上,黄金如尘埃,宝剑似枯枝败叶,没有人使用,它就一文不值。
这几天在看《凡人修仙传》的小说,没怎么写文,要是能早点看到,可能思路、写法上可能会不一样,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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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下山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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