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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红灯

靖阳半夜在噩梦里惊醒,床榻四周点了数盏明灯,她冷汗淋漓的坐在光里,握紧了锥锏,许久才从那噩梦的昏暗里缓过神来,她无助得抱紧自己的膝盖,任由泪珠从眼梢滚落下来,在无人的夜里,她可以脆弱,也可以流泪。

帐外跪着侍女,捧着随时供应的温水湿怕和安神汤药,靖阳拿过帕子拭去冷汗,又拿过安神汤一饮而尽,她却没有再睡,梦中的恐惧化为无尽的烦躁,她赤脚走在殿里,侍女捧着鞋过来,却叫她一个眼神吓得跪地发抖。

她在殿中走了几个来回,过去开了殿门,迎面吹着夜里的寒风,夜色浓重,她冷冷地说:“去把秦公子叫过来。”

庄与在宫殿外看见她,靖阳赤足站在门口的石砖上,夜幕垂压,殿门显得格外高大,高台殿宇红灯点缀宛如星辰。她的头发飞扬在风里,轻薄的衣衫翻卷着,在灯笼的红色光影下,绯色衣衫如火烈烈,勾勒的身影却单薄而脆弱。

庄与走过去,路过时从宫人手中拿过她的鞋,走到她的身旁,将鞋放在她的脚边:“把鞋穿上吧,小心着凉。”

她居高临下望着百里宫阙,嘴角掀起个笑,又冷又讽刺:“这是秦王陛下第一次给别人提鞋吧!我可真是荣幸啊!”

宫人爬到她身边,替她仔细穿好了鞋。

“你的手可真凉!”靖阳低头,语气辨不出情绪,宫人吓得瑟瑟发抖,磕头求饶。

“回殿里去暖着吧。”她只是这么说,宫人一愣,抬头去看时,她已经走下了台阶。

“你跟我来。”靖阳头也不回地对庄与说道。

靖阳怕黑,所以夜幕里的隋宫处处都亮着红色灯笼,木质骨架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分为内外两层,外侧成四方形状,里侧亦是四方,不过纵骨中间各向外略微弯出一个弧度,较为圆润。纱也糊了两层,里面是红纱,外面一层是薄如蝉翼的透明白纱,使得灯笼透出来的光影朦胧柔和。无论宫道还是高台,每隔十步就在两侧各垂下一盏宫灯,此外一些地方还有石灯和地灯,这些灯星星翼翼,仿若浩瀚天河倒映下来的绯色光辰,整个隋宫都伏睡在白雪红灯之中。

庄与跟着她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灯渐渐地少了,涌动的夜幕模糊掉她的身影,脚下踩着细雪,她来到一处高墙。这座墙是真的很高,庄与抬头看去,估算大概有三层阙楼那般高。透过夜幕,微末地能看清一道暗红色的门,庄与听到锁链响动的声音,门被她打开了,她走了进去,庄与也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借着微末雪色,可见眼前是一片树林。

满天的白辰洒落下来,像是细碎的雪沫。

突然亮起一点火光,是靖阳点起的火折子,庄与寻光走过去,见她将火折子举起,点亮树上挂着的一盏木质花灯。

灯笼亮起来时,宫灯缓缓打开成三重五瓣,亮起来的灯芯也随着打开的灯笼,被一个巧妙的机括分成五份,张开在最上面一层的花瓣尖上。而与此同时,以那盏点亮的灯笼为中心,树枝上挂着的灯笼一盏盏的都打开成三重五瓣,瓣尖抵上点着灯芯的瓣尖,就将火焰引燃过来。当相邻的瓣尖引燃后,分开灯芯的机括便又合拢成蕊,灯笼也缓缓的合起来,成为枝头悬垂的一盏通透欲滴的绯灯。

林间悬挂的高低错落大小不一的灯盏开合引燃,仿佛一场春事迅疾,很快,偌大的一片林子就都亮了起来,绯色的灯火让天上星辰都变得暗淡。

靖阳站在花灯间,微微抬头看着面前那盏被她引燃的灯,抬起手轻轻地一推,那盏灯就动起来,由此牵引着相邻的等也有规律的动起来,整个林子里的灯都动了起来。绯色的灯盏在林子中穿梭流转,高低变换。三重木片的灯面也相互反向旋转交错,镂刻着梨花簇枝在林中交映出无数的花影。移动的灯盏惊动树枝上攒着的细雪,纷落如白辰,光影变幻下美丽不可方物。

她转过来,变幻的光影让她的神色看起来格外柔和,“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绯色的衣裳吗?”绯色的光尘落在她的瞳仁:“以前只是觉得这种颜色很像是天边吞吐的云霞,像火,像太阳,张扬热烈,自由自在,而现在……”她微微地笑了:“我每天都穿着红颜色的衣服,这样只要他答应的话,我就可以和他成亲了!”

她想要成亲的人,是公输樽。

他们相识在五年前,那时候,公输乘在狼平坡摆下三局木马人形阵,与隋国五千人进行演练。听闻消息的靖阳从宫中赶来看热闹。

她骑着一匹枣红烈马,皑皑白雪里,绯红的衣衫像是天边漫卷的云霞,没有一丝装饰的乌黑的长发,仿佛猎猎的旗帜飞扬在风里,她就像是从苍穹俯冲下来的刚学会展翅的雏形,英勇而炽烈,马踏飞雪驰骋到他的面前来。

飞奔的烈马在公输樽两尺远的地方急刹下来,扬起的细碎雪辰里,她娉婷地立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乌黑的眼睛又大又亮,眨了眨,笑了,桀骜任性,往前倾身问他:“你为什么不躲开?不怕我的马把你踩在脚底下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靖阳说:“和我之前见过的漠州的粗犷的男人完全不一样,他的眉眼好像水墨一样,好像会随着情绪的改变而浓淡变化,他身上有一种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润淡薄,但是看着他妹妹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宠溺温柔极了,那也是我从来没有从我亲人身上体会到的温暖和疼爱……”

那时候的公输樽还未遭遇变故,他不饮酒宿醉,他有着南方公子的温润和内敛,他清俊和温柔动了那个女孩子的心。

靖阳因那没来由的悸动而恐慌,她骑在高头大马上,忽然间抽出袖中锥锏,直指他的眉心:“没有人敢拦住本公主的马!不然就会被剁掉双腿!”

公输樽面无表情,没有理会她的无理取闹,牵着他妹妹的手转身离开:“阿凉,我们去看看父亲的阵法如何了。”

靖阳缓慢地在树林里走着,地上的白雪踩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光影凝成的梦境轻轻碎掉的声音,绯色的灯笼从她头顶或者肩膀错落而过。有的向她迎面而来,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她抬手轻轻的推开,那盏灯就会变换轨迹,向着别的地方流转而去。越是到里面,灯盏就越密集,高者飞抵树梢,低者涟漪雪面,白辰绯灯,迷离错落,如梦如幻。

“他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特别的,倒不是因为他根本不怕我。他的特别在于,他的眼睛,如同水墨一样的眼睛,在平常的时候,总是淡漠的像是山水画上的留白,而当他专注于一件事或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凝聚成十分浓郁的墨色,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细腻生动的眼睛……”

于是靖阳在漫天大雪中把他叫住,她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看着我!”

他望向他,她在他淡漠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绯色的衣衫,明明是最新最艳的绯色,可落在他的眼睛里,却像是被水溶淡了一样,变得浅淡虚无了。

“不对!”她说:“看着我!用心看着我!”

公输樽偏开目光,说,不想。

“不想?”靖阳对自己的听到的回答难以置信,“你说不想?”

公输樽点头:“对,我不想。”

“呵!”靖阳笑了,“不想?你一个奴隶,在我面前也敢说这两个字吗?若是我命令你呢?你也敢违抗吗?”

公输樽望向她,隔着纷飞的苍茫白雪,“不想就是不想,就算你是公主,也无法决定我的意愿。”

她的锥锏又指向他:“那我就剜掉你的眼睛!”

他轻轻地一笑:“你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剜掉我的眼睛,难道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也还是没办法改变我的意愿。”

绯色的衣角从他修长的指间被风吹走,在漫天落下的大雪里悠悠飘着,她伸手接住,“意愿?”她低声呢喃,然后冷而讽地笑了:“我也不愿意,可是,我也能说‘不想’吗?”绯色的衣角从她手心脱落,被纷扬的大雪埋进白坟。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意愿’这两个字,是他让我知道,原来除了听从命令,我还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选择。”

她回头看着庄与,“你知道吗?在那之前,我惧怕权利,屈从权力,只会用自己拥有的那一点点权力耀武扬威,但其实,我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控制木偶的机括,我也只是让权柄控制着,而不是我的心,不是我的意愿。”

她侧身站着,微微抬头看着错落的光影,她痛苦的说“可意愿那种东西,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太奢侈了不是吗?”

那年漠州的雪总是下个不停,纷纷扬扬的一场又一场,天地都让白雪模糊成苍茫一片,地上的脚印踏出来,很快就被白雪掩埋。唯有夕女台上一席红衣不变,她有时候练习功法,有时候就撑着手臂,远远地看着风雪弥漫处的一点淡影。

直到有一天,夜彻底黑了,他穿过漫天飞雪走到夕女台上,把一盏灯给了她。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她问他,公输樽淡淡:“我想给,就给了。”

“又是‘想’,你做事就这么随心吗?难道完全不需要顾虑后果?”

“后果?这回,你是要剁掉我的双腿,还是剜掉我的眼睛?”

她笑了,红衣在风雪里飞扬起来,“你给我这个,是在和公主私相授受,是要砍掉你的双手的!”

他掀起一侧唇角,淡漠的一笑,转身离开。

“喂!”她在后面叫住他,锥锏抵着他的后颈:“我要砍掉你的双臂,可是又下不了手,你说,我要该怎么办?”

公输樽微眯起双眼,瞳仁中的墨色渐渐的浓了,“如果公主愿意,自然不会下不去手。”

“可我就是下不去手,”她说:“可我又必须要砍掉你的双臂呢?”

他抬头看着苍茫大雪:“无法抉择,是因为还没有到你必须抉择的时候,真正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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