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兽潮来临的第三日。
是噩梦真正变得漆黑如墨的开始。
军队死亡人数超过了四分之一，还不包括伤员，哪怕有恶魔血浆也救不回来。如果加上伤员和后勤，那现在不能战斗的人员已经逼近一半。
临时军营在兽潮的轮番进攻下完全覆灭，所有人只能驻扎在没有完全被摧毁的矮楼或者是带平台的居民楼。在第一线外围区的战士情况更糟糕，夜晚只能在露天的地方生活，枕着满是血和腐臭尸肉的石头休息。
第四日凌晨三点多，岑一一接了个电话后赶往城外第一线。方寻烬被陈澈的声音吵醒，即使对方已经尽力小声说话：“知道了，那就让后勤组有实战经验的全都拿起装备支援第二线。那些新兵就都补到后勤组去。”
方寻烬睡不着，士兵，资源这些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耗，水，药，更是供不应求，大多数人的内心开始被恐惧侵蚀，一些人偶尔出现低气压的情绪，但也被一些资历深厚的战士化解。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迷途勇士的身躯在一轮一轮的抵抗下变形，装载弹药的地方也因为消耗过度而报废。机甲立在远处，方傅坐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没有尸体的石块边，看着火苗跳动。
岑一一到的时候，已经接近日出的时间，他开口道：“看波动值，兽潮有后退的迹象吗？”
她犹豫了一会，无奈地摇头：“没有，整个无人区像是倾巢而出了，没有一点退却的迹象，波动值也一直居高不下。”
方傅的声音有些嘶哑，额头的血迹并没有完全擦掉：“内城还好吗？还有外城的第二防线。”
“外城防线一直在收缩，但内城安稳，”岑一一的眸子湮没在阴影里，平日里的高马尾此刻也盘成丸子头，“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地守住内城。”
方傅的笑容很欣慰，但又不乏担心：“那就好。”即使现在像是在听工作报告，也让他觉得这样的时间是值得留恋的。
“副统，”岑一一还是没忍住，道，“刚才电话里讲的，你……再考虑一下吧，朝圣国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说到后面，她的底气也没那么足。
“朝圣国还能坚持吗……”方傅叹了口气，他知道答案，朝圣国坚持不了多久了，“和这些动物争争斗斗那么多年，那么多兄弟，朋友，亲人，还有最爱的人，都为此而牺牲，所有人都在保护朝圣国，我也一样。这么想是不是能释怀一些？每个人的目的都是守住这里。”
“你当然释怀啊，”岑一一鼻头一酸，只有方傅可以面不改色甚至满脸释然地说出这些，“但你不是总说忙完一定好好回去陪女儿吗，你让你女儿怎么放下？”
方傅脸上的疲态终于在此刻显露出来，他突然笑了：“她可以的，她是我见过的年轻人里，最厉害的狙击手。”天边快要泛出鱼肚白，红日的初辉在绝望里崭露头角，“她的抗压能力一等一。”他的眼里快要出现水光，又在下一秒消失在最后一抹暮色里，“她总喜欢和别人呛，老是和不对付的人闹别扭，记得帮我和老乔说，多管管她，有时候也让着点她。”
岑一一抬头看天，避免眼泪落下来，经历那么多生离死别，她还是没办法在面对别人的坦白时完全不受影响：“要说你自己说，我才不想当这个中间人！”
“她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尽管我知道有些是她为了和我赌气，”方傅自顾自地道，好像眼前不是尸横遍地的战场，“我陪她的时间太少，她也总是误会我。其实我并不觉得她不如男孩，相反，她做到的，比很多男性都强。”
他笑得很开心，是一种发自内心地欣慰。就像是看着一个婴孩长大，变成一个少女，最后拿起枪，成为在战场行走的战士：“我总是担心她的安危，因为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我希望她平安，希望她快乐。她的童年我参与得太少，但我希望她不要忘记我。”
“你有种自己去说，别说给我听。”岑一一抹掉眼泪，迷途勇士的设计师是她，看着昔日的战友驾驶自己制造的机甲将在明日最后搏杀一次，她怎么能不动摇。
“她叫方寻烬。”
副统说出这个名字，岑一一听到后愣住了，原来，是这个丫头，是这个总和自己说迷途勇士没有逃生装置的丫头。此时此刻，她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方寻烬知道了，她该怎么想，她要怎么办：“你就留她一个人……”
“她可以的，”方傅苦笑，“我知道这么想很自私。可现在的情况，我身为副统，必须要身先士卒，让所有人看到朝圣军团的决心。朝圣国可以没有副统，可我们不能没有朝圣国。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坚毅的战士，有很多人可以接手我的位置，我相信无论是谁都可以带领朝圣国度过危机的！更何况，要是明天的计划成功了……那不是最好的吗？”
岑一一哽咽到说不出话。
“守了一辈子朝圣国，明天也算是最后守护它一次，”方傅眼角的细纹在侧面出现的阳光下变得明显：“也让我自私一点，这次守住城，我也可以去找我的爱人了。”
他的笑脸沾染了泪水。谁想死啊，但他的使命是守护，他的誓言是守护，他的心是守护，他永远不会背弃自己入军时许下的诺言：“你也早点回去吧，天要亮了。”他一身轻松地起身，走向迷途勇士未关闭的机舱。
她的眼前模糊了，只能看到日光勾勒出的人影举起拳头，语气纯粹又热诚：“朝圣国万岁！”
像是回到他年轻时，他端着枪，开辟一块块无人区的版图，为了朝圣国的荣耀，一步步走到副统这个位置，他要带领他的士兵们守住这里，守住终其一生视为唯一归途的家。
岑一一对着太阳，在胸口画出一个十字，嘴唇颤抖着复述了方傅的话：“朝圣国万岁。”
再来一遍朝（zhao）圣国，是太阳的意思[让我康康]
对不起昨天忘记更新了明天再发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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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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