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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帝王盘(番外五)

帝王盘(番外五)

他好似一直都是这样单调无趣的。

女娲命他掌管世间鬼神精怪之事。鬼神有神通,通达鬼神,便是通达世间之万物,之万事,之万情。

上古之时他跟随着女娲走遍山川湖海,他身负竹简,为女娲记事。他兢兢业业,万年如一日。随侍在大神身边可得很多机缘,很早的时候,他已经修成大道,可饮风食露,再不需受凡人肉身之苦。不受肉身之苦了,他情上的苦也不曾感受过,他性子凉薄,很少笑,不曾哭,连话都是极少的。

他眼中只有记事,他记得世间万事,他知晓无数因果轮回,但他从来不曾参与其中,他不在乎这些,他也不想在乎这些。

女娲说他这样是无法顿悟的,他觉得奇怪,顿悟飞升,不是需要摒弃所有情感吗?他已经摒弃了这些,他来人间就像一个旁观者,他有意与任何事物保持距离,为何,这也无法顿悟飞升?

女娲笑了笑,对他说:“不是摒弃情感,而是放下小爱,得大爱,爱世间万物,融入万物,才可飞升。”

他不明白怎么去做到去爱万物。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小小少年,一身素白,白衣,白发,连眼眸都是浅黄色的。

女娲说各人有各人的道,等他再长大点,就懂了。

这句话很像父母对孩子说的话——长大了,有些道理你自然就懂啦。

女娲并没有等到他长大,女娲飞升那日,交给了白泽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双手就可捧握的水晶盘,里头盛着薄薄一层清水,清水蒸腾起袅袅薄雾,雾气无风自动,缠绕,纠结,又缓缓分离开来,组成万千莫测形状。

“小白泽,这是帝王盘。”女娲说着,将帝王盘交到小少年的手里,“你能从中看到天机吗?”

白泽盯着雾气好一会儿,点头。

“那便好,”女娲伸指,轻轻搅动着薄雾,“它可主天下兴衰,小白泽,你要替我暂管一会儿帝王盘。”

“暂管?”白泽问,“暂管到什么时候?”

“管到你不想管了的时候——你千百年后不想管了,就不管。你明日就不想管了,也可以不管。”

白泽又问:“我不管帝王盘了,你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女娲笑着摇头,她很温柔地抚着白泽的发顶,回答:“我将和万物同在,以后你见的每一朵花,触碰到的每一缕风,都是我呀。你不想管帝王盘了,只能说明,真正的人治时代来临了。”

于是在女娲大神融入宇宙之后,小白泽一个人住到东海,捧着帝王盘,一过就是很多很多年。

他从那个无趣寡言的小少年长成了无趣寡言的青年,其他大神逐渐消失于宇宙,白泽感觉自身的神力也在日复一日的苦熬中逐渐消弭掉,他长出了黑色的头发,他越来越像个“人”了。

白泽知道,若一直守着帝王盘,懈怠修行,他的神力会一直弥散,直至完全消失。但很奇怪,他一直没有想要放弃掌管帝王盘,守着它,好似自己依旧跟随在女娲身旁一样。

他无法参透飞升的最后一步,有时他会想,自己大概会守在帝王盘身边,直到自己神力散尽,灵魂彻底消弭的那一刻。

他就这样一直寂寞地活着,无聊的时候,他也窥探着帝王盘里的天机,从里头可以看见世人们打打杀杀,部落间你方唱罢我登场。上古大神多是无为而治者,他们随心而动,因而女娲告诉他,她造帝王盘只是为了四野生灵的安平,天下安定时,不需插手,任其发展。若天下长久大乱,便可拨弄帝王盘,护佑苍生。

至于怎么拨弄帝王盘,一切随他本心,不必太重因果。

女娲造的世人比之其他生灵有很大不同,世人的七情浓郁,他们出现后,天下就一直纷争不断,最大的一次战争是炎帝、黄帝和蚩尤的斗争,白泽从帝王盘中窥探到黄帝乃是未来的天下明主,于是在他经过东海的时候,白泽现身为他指点一二迷津,再后来,关于白泽的传说便在人间流传开来。

传说它掌管帝王盘,能人语,得他青睐者,便可成天下共主。

因而此后有很多人主来东海见他 ,他们一路跋涉,带着瓜果锦缎和虔诚的心来求他,或求安定,或求丰收,或求人旺,他能应允的都应允下来——女娲爱世人,他也学着这样做,况且,所谓的四海安平、五谷丰登,不过是他在帝王盘上用指尖拨弄的那几缕水雾罢了。

白泽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履癸的出现,终是打破了他这么多年孤寂的清修。

禹建夏,夏延绵几百年,其中不乏后嗣为争夺夏后【后:夏朝的统治者】之位而同室操戈,那时的履癸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诸事不知的他也被迫加入了这场手足相残的闹剧,心善的下属抱着他逃了出来,带着一身的伤,逃向了东海。

下属想寻求白泽的庇护,只是他刚刚踏上白泽的清修之地,便力竭死去了,余下他怀中的婴孩,饿得哇哇大哭。

白泽居于东海的一处小岛之中,小岛一眼望去白茫一片,岛上无花无树,唯有白沙,以及白泽用白色珊瑚和白色贝壳搭成的窝。

孩子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孤岛。

白泽不知道单单这一个凡人是怎么带着孩子来到他的居所的,这人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他靠近婴儿,仔细端详着这个小小人儿,他的眼睛没有睁开,泪水却晶莹地往下淌着,他身上只裹着一层单薄的布,挣扎中,小手就从简陋的襁褓中伸出来,正好抓住了白泽流泻下来的一缕头发。

他明明那样脆弱,手却抓得死紧,白泽想抽回头发,婴儿却哭得更加伤心。

看着这个粉团子,白泽突然就笑了——机缘如此,便就顺其自然吧。

他抱起那个婴儿,学着曾经见过的场景,笨拙地将婴儿搂入怀中,轻声哄慰着。

忠心的属下被白泽埋在海边,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

白泽并不需要饮食,但婴儿要,于是第一次,他抱着孩子出海去寻有奶的灵兽。他用大叶子包裹住孩子,怕他受凉或是晒伤。他也是第一次手足无措地为孩子换尿布。孩子睡不着,他便抱着孩子整夜整夜哄着。他还问海上其他仙民学了几首哄孩子的歌谣。

女娲说,他要爱世人,才可成神飞升。

因为一个世人孩子忙得焦头烂额的白泽那时没有注意到,他开始爱人了。

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便是他亲自养大的这个孩子。

孩子长得很快,在白泽眼中,眨眼间,孩子已经学会了自己走路,开始咿呀说话。

才学会走路的他,喜欢光着小屁股蹲在海水边,看着透亮水底下那五彩的珊瑚,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黑亮,他咯咯笑声总是回荡在这白色小岛上。他也会因为手指被螃蟹夹伤而哇哇大哭,他会迈着摇晃的步伐去找白泽寻求安慰。

孩子会展开胖胖的双手,去拥抱冷冰冰的他。

他的生活开始变得多样而有趣。

白泽不知道怎样教养孩子,他的记忆奇好,他记得世间万事万物,于是他从中寻找可以教养孩子的方法——这孩子虽是夏后的血脉,但帝王盘中预示他不是天下明主,既然不是人主,那么也无需再介入人世中的那些纷争了。

白泽开始教履癸成仙成神之道,教他呼吸吐纳天地灵气。

食风饮露,是和人的本能对抗。

渴了,不可喝水。饿了,不可果腹。不可喜,不可怒。不可有**。

白泽以为,助这孩子修行,便是对他好,他将自己的所知所学倾囊相授,他向履癸口述天下之事,力教道术仙法。他苦心孤诣,想要将自己认为的最好的东西传授给履癸,可在履癸长大的过程中,在这孩童懵懂的眼里——他的所有行为都只能得来师父一句无情无欲的“不可”。

放肆的笑,不可。随意的奔跑,不可。被诸多不可后产生了愤怒,还是不可。

学道太苦了,无异于一场不知终点的苦行。

那一方小小的白色岛屿,变成了履癸的囚笼。

白泽并没有隐瞒履癸的身世,他告诉履癸,他是夏后的后代,但帝王盘预示下一任的天下明主并不是他——白泽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将履癸约束于这方小天地中,却又告知了他天地广博,世间有无数他未见未闻之事。

他一直制约着履癸的**,但却又让他知道,小岛之外的世界可以满足他喷薄而出的**。

履癸十五岁那年,他偷偷造了一艘小船,逃出了小岛。

他回到了人世当中,他借了白泽的名头,说自己得白泽亲养长大,是白泽选出的夏后,又因他会些仙法道术,很顺利地,他夺回了夏后的位置。

多年被积压的**再宣泄出来时已如喷涌的火山,那方贫瘠小岛上的一切早被他抛之脑后,他建起了宏伟的宫殿,他吃遍珍馐美味,他网罗天下美女,他日日寻欢,但他的心一直不宁——即便是醉酒,他也清晰地知道,白泽说过,他不是天下之主。

他这硬生生夺来的夏后,在今后的某一天,总会因为各种因缘而失去——他的一切,不过是白泽随意在帝王盘上拨弄出的水月镜花。

但他不能失去这些。

他要将帝王盘夺来。

于是他开始在全天下寻找可狩猎白泽的大巫。

上古之时,万物化生,皆可为神,如今世人修道,人飞升成仙,人却要统治万物。众仙家于三十三重天外建立云上之城,人世修仙之风四起,履癸很快就招募到众多能人。

世人若是狡诈起来,很容易就可以伤到那些上古神明。

神明们不会撒谎,它们自万物而来,由心而发,包容万物,神明们以己度人,认为人也不会撒谎。

所以当履癸驾驶着大船,率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重返那座贫瘠小岛时。白泽本能地认为这和之前一样的——是人主带着全全为民的心,来求于自己什么事情。

白泽甚至为再次见到履癸而感到欣慰。

他从来没有因为履癸不是天下明主而起换掉他的念头。

他甚至为了履癸,让履癸率领的船队进入了自己的地界。当初履癸的离开让他思考了很多,他意识到自己对这孩子太过严苛了,对他温柔宽厚一些,他或许更愿意静下心来修行。

但这一切都太晚了。

履癸为他带来了许多珍宝绸缎,他说这小岛太过简陋,如果师父愿意的话,便将他接到自己所筑的奢华宫殿里。他在对自己的师父炫耀自己的地位权力,他捧着珠宝对白泽诉说自己所享受到的种种,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但白泽的眼神一直都是淡漠的。

——他对人世的浮华生活没有半点迷恋。

这份淡然不知怎的,就触怒了履癸。

他说:“师父,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他的眼中有闪闪希冀,白泽不忍他失望,便俯身去看他从怀中掏出的瓶子。

猝不及防中,不消墨把他浇了个满头满脸!

他轻哼一声往后退,就发现身子已经牢牢被术法锁住了——原来那些船员都是大巫所扮,他们在上岛之时已经悄悄布下了缚神咒,只待履癸下令,他们便可齐齐施法,叫白泽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泽一只眼睛被不消墨黏住,已然看不见了,他有些吃惊地看向履癸,而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带着当初那样张扬的笑,俯身看他。

“师父,给我帝王盘,我放你一条生路。”

听闻至此,还稍有不解的白泽突然就了然了事情的全部,不消墨已经顺着他的头脸往下流去,有风刮过,扬起的白沙瞬时牢牢黏在他的身上。

“给我帝王盘,我放你一条生路。”

履癸又重复了一句,他身后的属下已经从浅滩里挖出了一桶桶黑色的泥,泥中带着各种杂质,散发着一股子腥味。

白泽没有回话,他瘫坐在地上,全身用劲,凝神想要突破缚神咒,哪知又是一抔冰凉兜头浇下!是那一桶桶黑色的污泥,混上了不消墨,在触碰到他的刹那便黏在了他身上,本是一尘不染的白衫男子变成了身披污泥的怪物。

白泽终是忍不住发出了哀嚎声。

“师父,给我帝王盘!”履癸又朝白泽大声吼道,他看着白泽狼狈地想要抹去身上的污泥,那样无助而弱小,一身华丽的帝王突然就大笑起来,而同时,有眼泪从他眼角沁了出来。

“师父,帝王盘……”他又耐着性子说道,“别再执着了,把它拿出来给我,你就不用继续受苦了!”

白泽依旧没有回复他,他奋力抹去身上的脏污,发现抹不掉后,那颗仅剩的黄金眸子立刻就镇定下来,他坐下来,双手结印,再一次开始使力挣脱缚神咒。

履癸失望地仰头,手覆于眼上,他将泪水拭去,低声道:“继续吧。”

他知道白泽喜洁,他所住的小岛连其他颜色都没有,上古之时,他便是一身素白的装束,如果说他有什么弱点的话,便只有这一点。

他的师父对他毫无保留,他将这份信任化作了利刃,捅了回去。

对白泽来说,那次行刑漫长而残忍。泼向他的最初是污泥,是脏水,他不肯开口说一句话,这激怒了履癸,泼向他的东西越来越脏,一次一次……叠加在他身上,厚厚的一层,到最后,是屎尿。

不消墨,永不消除之墨。那一刻,白泽知道自己神魔无救了。

他不愿交出帝王盘,但他或许可以选择了结自己。

浑身恶臭的怪物跪于干净的白色海沙之上,他依旧一言不发,缚神咒还是牢牢地锁着他的行动,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月亮,又看了看周边这些丑陋的世人们,他们在笑,脸上有轻蔑,有厌恶。

他们为自己能弑神而感到兴奋,也为能彻底毁掉一个美丽事物而感到畅快。

白泽伸出黏糊糊的手,往自己的额头探去——他要亲手摘下自己的那抹精元。

女娲说:小白泽,以后你见的每一朵花,触碰到的每一缕风,都是我。

——就在白泽的手已经碰到自己的额头时,一阵强风呼啸吹过!

那风莫名而起,突然而至,大得骇人,风卷着海浪和砂石,瞬间将布阵的大巫们刮得晃了晃身形,也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缚神咒有了刹那的松动。

也就是在这个眨眼间,白泽消失了。

他逃走了。

作为一个身携恶臭的妖怪,他逃窜向了人间,活了下来。

……

他开始在人间流浪,他带着一身恶臭,辗转了许多地方。曾经他跟随在女娲身边修行,收到的是艳羡与敬仰,而今,他只能感受着世人们的白眼与唾骂。

他被认成瘟神,遭所有人驱逐。

而履癸,放榜天下要捉拿他,因此所有看似对释放善意的世人,终了只是为了榜上那不菲的奖赏。

日复一日间,他对世人越加憎恨。

他恨世人的背信弃义,见钱眼开,不择手段。

他在人世间的那些年,吃了数不尽的苦。

最后一次,他逃到了一处深山之中,筑起了一方茅草屋棚,他的神力已经凋零到所剩无几,他本想隐藏在这无人的山岭中,等待神力耗尽,便可长睡于这里。

但是履癸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那夜,本是全黑的山岭被无数火把点亮,大巫们簇拥着履癸而来,残暴的帝王坐在温暖的坐撵中,眼神暗淡,任是再多的火光也点不亮。

大巫结阵,再一次将他困缚于此,士兵们齐齐而上,将他死死摁住。

坐在高位的帝王垂下眼眸,看着一身狼狈的白泽,他皱了皱眉,他并没有闻到白泽身上的恶臭,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白泽的消息了。

自从白泽找了法子,隐秘了身上的恶臭味,他们就很难再找到他了。

履癸问:“师父,知道我是怎么知晓你的行踪吗?”

白泽被一干人压在地上,他的脸触碰着泥地,有泥渗进了他的嘴里,他不语。

履癸似乎知道白泽就是这个脾气,他朝属下使用了一个眼色,属下当即押上了一个人上来。那人头发枯黄,衣不遮体,显然是个贫困的世人。

“师父,你还认识他吗?”履癸露出得意的笑来,“几日前,你为一个迷路的砍柴人指了一条回家的路,他困在山中几日了,几乎要饿死,你还送了一包果脯给他,救了他一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来,帝王一身绫罗绸缎,那小包却是用麻布包裹着的,摊开麻布,里头还裹着一层叶子,叶子已经蔫了,显然是在他的怀中放了许久,而叶片里,则是几粒晶莹软糯的果脯。

“师父,你晒得果脯好甜啊,我记得我幼时,你也晒过这个给我吃。我很喜欢吃,吃了一把,还想再吃一把,但是你不肯,你说修道之人,不可贪图口腹之欲。师父,你知道吗?你给这贱民一包救命的果脯,你明明救了他的命!他却恩将仇报!他——”履癸的目光恶狠狠地扫向那个贫民,吓得他颤抖连连。

“他——却用你救他的果脯作为证据,来向我告知你的行踪!”

“这个卑贱的人,用他救命恩人的命,来换取他荣华富贵,你说,他该不该杀!”

履癸此言一出,那砍柴人已经尿湿了一地,涕泪横流地乞求饶恕。

白泽依旧沉默无言,他闭上了眼睛。

履癸道:“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我是看不惯的。所以,在来找师父之前,我就已经杀了他全家,为师父泄愤,”说罢,他又朝属下使了一个眼色,“而这人,定是要——”

他话未说完,属下已经手起刀落,将那砍柴人的头颅割下,温热的血溅在了白泽的脸上。

“——让他死在师父面前,以解师父的心头之恨。”履癸将剩下的话淡淡说完。

有寒风吹过,履癸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世人,老得太快了,明明从小岛上出走的还是少年,才十几年的时光,他已经步入了中年。在他掌权的这些年里,四下战乱,越来越多的部落对他的残暴统治不服。他的身体也在声色犬马中被掏空了,巫医说,他活不过一年了。

所以他太急了,他迫不及待地要找出帝王盘,他已经偏执地以为掌控帝王盘,便能解决现下一切麻烦事情。

“师父啊,你看看徒儿,徒儿这样忠心,便就把帝王盘给我吧?”他由属下扶着走下坐撵,缓缓走到白泽面前。

白泽依旧不为所动。

于是属下们手持火把,闯入了白泽搭建的小茅屋里,一翻粗暴地寻找后,那间小小茅屋就燃起了大火。

毫无收获。

直白地说,他们之中,包括履癸和大巫们,都不知道帝王盘长什么样。于是有大巫献计,说帝王盘乃是神物,火定烧不坏,不如一把火烧了这茅屋,将剩下的灰烬好好搜寻一番,说不定有帝王盘的踪迹。

结果在那一堆灰烬中,依旧什么也没有。

履癸怒了。

山中的风寒凉,朝他面门一吹,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他已经油尽灯枯,他真的没时间了。

余光中他看见白泽的头上戴着一弯花环。

那是一圈由白色春花、绿色嫩叶编织而来的、小巧又鲜嫩的花环。

那花环很香,却香得并不浓烈,那花香似乎有魔力,能安抚人焦躁的灵魂,履癸都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愤怒了。

他从未见过师父戴过这种东西,迟疑了一下,伸手一下子摘下了白泽头上的花环。

那一瞬间,他看见白泽眼中闪过慌乱,好像被人突然剥去了衣裳一般。

花环离了白泽,恶臭味道立刻传来,押着白泽的士兵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还给我!”白泽要伸手抓,被履癸灵巧地躲开,而士兵们使力,将白泽又重新摁回土里。

恶臭味越来越浓,履癸看着他的师父、很快又变成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他突然畅快地哈哈大笑。

“师父,给我帝王盘,我就把这个给你!”他晃了晃手中的花环。

“给我……”白泽的声音颤抖。

“我给帝王盘!”

“把花环给我……”

“帝王盘。”

“求你了……”

履癸不语,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清高的师父第一次放下身段来求他。

即便是当初被泼上不消墨,被泼上污泥,被泼上屎尿,他都不愿意出一声来乞求于他。

所以这个花环到底对他来说有何重要?

所以帝王盘对他来说有何重要?

他已经深陷地狱,他已经狼狈至此,他都不愿意交出帝王盘,不愿意交出这个天下来,所以到底是谁执着于权力啊?

到底是谁,执迷于这掌管天下的帝王盘啊!

明明是他啊!是他仙风道骨、不食烟火的师父啊!

暴怒又再一次爬上了履癸的心头,这次连花环都没有摁下这份怒气,他高举花环,在白泽哀求的目光中,狠狠掷于地上!

脆弱的花朵在触碰到地面时千碎万裂。

白泽那只仅剩的金色瞳孔也随着花环的破碎,散掉了所有的光。

他的手在泥泞中摸索着,紧紧抓起了一抔土,而后又松开。

突然,一名跟随在履癸身边的大巫突然惊呼:“看啊,他手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大巫的惊呼转到白泽那只肮脏的手上——他空空如也的掌心里,蓦然出现了一方水晶圆盘,盘中盛着一层薄薄的水,水面兀自缭绕着袅袅雾气。

此刻并没有风,那水汽竟然在自动,缠绕出万千姿态。

帝王盘。

这就是帝王盘。

即便是第一次见,在履癸见到它的刹那,履癸便肯定了,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帝王盘!

“你太心急了……”白泽无比疲惫地说道,“如果你再留于我身边几年,或许,我会教你怎样看它。”说着他抬起头来,眼含轻蔑,“我的好徒儿啊,现今,你看得懂它吗?”

“你知怎样从一团雾气中看出天下大事?”

“你知怎样去掌控这盘中的天下大事?”

“履癸啊履癸,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妄图去抢夺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你真蠢啊……”

白泽语带讽刺,而其中,又夹着一丝悲凉。

他回想起履癸儿时那双闪亮亮的眼睛,以及扑向自己那两只胖乎乎的手,再回看眼前人这张狰狞的脸和佝偻的脊背。

白泽以为自己晓通万事万物,所以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世人莫测的心。

是他养大了这个孩子,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白泽的话,履癸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甚至看都没有看白泽一眼,他双眼血红,只死死盯着那方干净纯洁的水盘,声带颤抖:“拿来,把它给我拿来。”

履癸的话未落地,就听白泽突然嗤笑一声,眨眼间,那只捧着帝王盘的手蓦然抬高,手带着水盘翻转,而后用力扣在了地上!

“咯吃——”一声,上古神器碎为千万块,伴随着履癸撕心裂肺的怒吼。

白泽记得女娲对他说过:“小白泽,这帝王盘,你千百年后不想管了,就不管。你明日就不想管了,也可以不管。”

是了,女娲飞升之时,已经告诉过他了,这份执念,他随时都可以放下。

如今,他终于选择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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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帝王盘(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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