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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玄冥三试】凌宛阳

玄冥台,这地方他从幼时起,日思夜想了万余年,如今真正踏临,却只觉得乏味无比。

无论北地的歌谣如何传颂此地,讴歌着它的卓尔不群、尊贵崇高,它也不过仅仅是一座普通的石台罢了,只不过凡人将其与皇权、神权紧密勾连至一处,因而才显得不凡。

众多金色的蒲团被置于玄冥台四周,中间隔出一片广袤的空地,供与试之人厮杀……哪怕大部分的决斗都毫无意义。

——毕竟,除了最顶尖的几人,其余的决斗都能称之为毫不影响试炼结果的玩闹罢了。

凌歧看似认真地盯着场内的攻防,心思早已神游至了天外,其中他想得最多的便是……

——月央去哪里了?

在经年的相处中,那位行踪不定的半魄对凌歧而言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过客,而是被真切地固化在了他的世界之中。

凌歧在心底对周围的环境有着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他难以容忍身周之物有着超出自身掌控的不安定状态,而惯于将其固化为一种运筹帷幄的秩序,就像日出东方、水汇为河,一切都在意料中按部就班,他自可游刃有余地穿行其间。

而月央……她已逐渐成了这秩序中的一部分。

凌歧早已习惯了月央出现在自己身旁,无论是并肩而立、远远相望,亦或是一明一暗,只要清晰地知晓对方的存在,他便能安心地享受着那种稳定的秩序。

但现在……若有正事还好,凌歧一贯秉持着的理性会让他全然摒弃掉这点无关痛痒的矫情,可一旦闲下来——

他很难不去想月央。

在月央的视角里,这或许相当滑稽。

银发的少年冷淡地自嘲到。

毕竟他想到月央,对于能察觉到他人指向自己思绪的半魄来说,恐怕就如同燃灯夜照一般显眼,若他经常去想……则更是与骚扰无异。

左肩突然一沉,那股熟悉的气息轻车熟路地绕过了凌歧本能的警觉,被他的直觉毫不犹豫地接纳。

毛绒绒的白色脑袋自顾自地寻了个舒适的角度,半魄倚在他肩上,笑意盈盈地抱怨道:“好黏人啊,阿歧。”

“从刚才开始,你的魂灵就一直一亮一亮的,完全让人难以忽略。”

凌歧绕过了这个会让他有点别扭的话题:“你要做的事结束了?”

“本就没有开始,又哪有结束,我只是去……”

月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下颌硌了硌少年并不宽阔的肩膀。

“凑个热闹而已。”

不过这热闹与他相关的事……嗯,他不问月央可不知道哦。

月央并不像凌歧那样全然无视玄冥台上的一切,在她眼中,哪怕凡人的喜怒哀惧轻如鸿毛,却依旧算得上有意义。

哪怕洪水卷过万千虫豸,但如若在浩然的水势之上,有两只细弱的小虫始终纠缠着争斗,打得热热闹闹,路过的行人若有闲暇,也不免驻足观察片刻。月央便算那样的一个闲半魄。

胜者自傲,或骄傲自满或披荆斩棘;败者自馁,或一蹶不振或卧薪尝胆,人世的百态,便都蕴于争斗之中。

那些明争暗斗、相互倾轧,那些由本能与情念,由先天与后天共同糅合出的举动……真是有趣,或许这对旁人来说无足轻重,却是他们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月央便乐得做一个观者。

两败俱伤。

术法夺目的光亮黯淡之后,玄冥台上隔绝比斗者与观者的屏障悄然散去,身披玄色重甲的朔漠卫整齐划一地入场,将身负重伤的两人抬下中央。

鼻尖嗅到的雪气不复纯净,殷红的鲜血在帝蟜依旧慈悲的注视下注为血泊,月央望向玄冥台中央,在微腥的血味中,她似乎仍能嗅到人族皮肉被烤焦的隐隐香气。

白发的少年想起那哪怕重伤,却依旧强撑着待到宣布结果后才昏迷的胜者,想起竭尽全力直到最后一刻的负者。

或许狰狞、或许丑陋、或许歇斯底里,但他们也正如此奋力地活着。

——无比美丽。

月央轻柔地感叹到。

那么,下一位粉墨登场的,又将是何人呢……

嗯?

白发的半魄坐直了身子,而一旁,凌歧的反应比她更大。

少年的右手不自觉地扶向腰侧,哪怕他手中空无一物,也能轻易地叫人认出——

那是一个扶剑的姿势。

凌歧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冲天的剑意如有实质,自他背后恢宏地升腾而起,肆意肆虐于上扬的眼尾,凌凌的眸光如剑如刀,射向玄冥台上阔步向前之人。

一头红发热烈如火,却尽数化作了那姝丽面容的陪衬,少年的华服上缭绕着多彩的云霞,常被凡人视为仙家象征的霞光乖顺地缭绕在她的手臂上,如同流光溢彩的臂钏。

翁主的手中握着柄半开的折扇,折扇的每一根扇骨都有着极锋锐的尖端,明明是白玉般的色泽,却流转着只有玄铁坚钢才有的寒光,它们探出扇面约半掌长短,像是一柄柄小剑一般。

红发少年的眼瞳中燃着炽热的战意,凌宛阳望向凌歧的方向,两双银瞳甫一对上,便仿佛要在空中爆燃出火花来。

哪怕言辞有礼,凌宛阳的话音,乃至周身气质中,都饱经着天之骄子的傲气。

她一字一顿:“请赐教。”

真正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之前还有些徒做面上功夫的众人都收敛了心神,被刻意掩饰过的殷切眸光投注在这二人身上。

凌歧与凌宛阳,他们无不是燕皇室这一代最赫赫的天骄,如若不在成人前夭折,成为洞虚乃至律破修士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凌歧尚且年幼,鲜少在人前现身,凌宛阳又常年在四国中游历,偶尔停留也是在云韶府的飞城之中,这次比斗,恐怕便是这二人少有的交锋了。

唯一的问题是,玄冥三试以优胜数量评定胜者,凌歧已夺前两试之魁,无论第三试作何名次,都扭转不了他将成为皇储的事实。

作为玄冥三试中已有实无名的胜者,凌歧是否会应下这不必要的宣战,而不是直接认输避战。

虽说在北地这片尚武的地界,皇储避而不战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于声名无益,不过谁又想多生事端呢。

鸦青的色泽自晴空中一掠而过,如同敏捷的鹞,银发的少年落在凌宛阳对向,踏雪无痕。

袖中的芥子悄然打开,凌歧微动指节,感到熟悉的印痕烙入掌心。

长剑凭空浮现,雪白的剑刃反映着日光,晃过一瞬夺目的彗芒,银发的皇储挽了个剑花,那柄寻常的兵刃上凝出如有实质的摄人剑气,悬而未发。

凌歧遥遥向凌宛阳颌首。

无需多言,一切言语的交锋,都抵不过兵刃的嗡鸣与术法的爆响。

眼中耳中全部的杂事都被忽略,就连耳边赞礼官喋喋不休的流程也变得模糊,两双银瞳都紧紧地锁定着对方,如同猛兽伏击猎物时的蠢蠢欲动的审视,试图找出一个足以一击必杀的空门。

“嗡——”

空气波动发出极轻的一阵嗡鸣,玄冥台上的禁制悄然发动,无形的屏障隔绝了观者与比斗之人。

“朕没来晚吧?”

女子暗含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月央无须回头,便知晓来者何人。

“没有,芷姨来得正是时候。”

在屏障确立的瞬息,两人同时动了。

突进!

凌歧的身形瞬息模糊,周身风气喧嚣地涌起,在短短一念之间便从静止加速至了超越风的迅疾,转眼间便要接近至凌宛阳身前。

凌宛阳并非长于练体的修士,若论上贴身近战,定是比不上身为剑修的凌歧,哪怕凌歧也可运用剑气远攻,但也定无拉进身位便利。

凌宛阳不慌不忙,她轻抬起未持扇的左手,轻轻一握。

在她与凌歧之间平地拔起数丈高的烈火,恰巧阻拦了凌歧的必经之路上,炽烈的红和着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从远处看去,竟像凌歧主动投入了烈火中去一般。

火光一瞬升腾,燎烧向遥远的天际,却又被禁制牢牢阻隔在内,久久不熄,随后竟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就连风气中都飘浮着点点微小的星火,只等一个引子就要爆发出滔天之势。

此术法名为“薪火不绝”,是颇为高阶的火系术法,施术过后,被使主调动的火灵力将向外扩散,并在一段时间内盘桓于周围,随后每一次使用火系术法,都将对弥散在场地各处的火灵力进行增幅,使其不断灼烧置身于领域内的敌方。

哪怕凌歧对这术法的原理与效用都了如指掌,但这依旧没什么用,毕竟若说上天眷顾于凌歧的剑术天赋,那他的术法天赋定是被诅咒的那一个,调用相差不远的术法磨灭散逸的灵力,这个直白的法子……他做不到。

不过既习剑,便是要——以力破万法。

璀璨的剑光刺破了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色,浩然的剑气迸溅而出,搅碎了滔天烈火,细小的气机如同被水波打碎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满溢在空气里,桎梏着细小的火苗,将它们揉碎在一汪月色里。

与此同时,凌歧忽的向后折腰,头向右方猛地偏离,银色的发梢利落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带动身体向后仰去。

他敏锐地嗅到了风气中的危险。

激烈的破空声自耳侧呼啸而过,仿佛无数刀刃凌迟着风雪,一团飞旋的虚影擦着他的发丝斩过,如若一朵切断白日的八棱花。

血腥绽放的棱花一击未中,它飞回至红发的少年手中,直到这时,旁人才看清了它的本貌。

这竟是那把看似浮华而又靡丽的折扇,它以玉为骨,金为面,已并非是先前那含蓄半绽的姿态,而是骄傲地全然展开。根根玉骨向外伸长,玉质的尖端上呲出锋利的倒钩,每一根骨与骨间的距离都十足松散,倘若被掷出,扇面便会在空中飞旋为一个完满的圆,犹如一朵迎风盛放的棱花。

玉骨不为风雅而生,而将洞开敌人的血肉;金面不为彰贵而糊,而要削去蟊贼的皮囊,这柄扇刃从铸成时,便是要于万军中取敌首级的杀器。

此击未成,翁主持扇的右手向后借力,抬手间,华服下隐隐显露出优美又有力的手臂线条,凌宛阳将扇刃狠狠掷出,扇刃绞着浩然的灵气飞离,在旋舞中卷起亮红的烈火,燎原之势迎风见长,以所向披靡的灼热旋割开天与地。

滔天的火势阻遏不了优渥的视力,凌歧冷静地眯缝起凤眸,注意到了凌宛阳身上的那点异样。

另一双银瞳在瞬息间蒙上了更为诡谲的色泽,恍若世间的无数种色彩蕴集其中,由于太过浓郁、太过饱胀,从而反刍给人一种不适。

——这是宗馈发动的征兆。

凌宛阳游历在外多年,她的瞳力特性于人前早已不是隐秘。

天地间的灵气,大抵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其中金可衍生为雷,木可衍生作风,水可衍生出冰,其性质各有不同,而凌宛阳运转瞳力时,便可为纯粹的五行之力赋予另一种特性,若火逢冰,火亦可生寒;若风逢金,则风亦可摧城。

飞旋的扇刃划破长空,浓郁的火焰与风气相擦,竟于滔天的赤红中凭空生得一丝金芒,金丝沉积于火色深处,在燎烧的焰光中骤然暴涨,化生为手臂粗细的雷蛇,顺着扇骨放射出无尽电芒。

火光灼灼,电芒煌煌,它们裹挟在扇刃上,共同卷起了声势烜赫的气浪,屏障之内被金红色的耀光浸透,仿佛一□□虐的、初生的耀阳。

坠亡的太阳挟着辉煌的光与热,它牵坠着漫天的火色,笼罩了少年冷而浅的银发。

“轰--”

火与雷咆哮着落幕,红发的翁主却蹙起了眉梢。

凭借着对法器的感应,她能感知到……这一击,空了。

尚未完全散去色彩的瞳中倒映出淡银的影子,近在咫尺,霜雪般皎洁的发丝擦过凌宛阳的面颊,恍惚间带来薄刃划破肌肤般的痛意。

——“!!!”

“噗嗤——”

雪白的剑刃径直贯穿了她的腹部,殷红的血花于身前、背后同时迸溅而出,甩出一串连珠的红露,在无垠的雪白中格外分明。

在短暂地微不可查的时间里,凌歧已突进至了她的身前,距离近得足以使任何一个人心悸。

银发的少年略微别过脸,然而仍有几丝猩红溅上他的面颊,仿佛烙下的寥寥几笔不熄焰痕。

璀璨的银浪悄然泛起星点涟漪,又无声无息地固化为漠然的瞳子。

“你的术法,压制力还不够强。”

很不幸的是,他从小到大便在更强的术法下摸爬滚打惯了,仅仅是这样的威力……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如何突出重围,而又要用多少瞳力,才能将其中的一隅消解。

凌歧抽出掸落红露的利剑,手腕飞速连点,长剑如翻飞的鹞般骤起乍落,微凉的剑光于空中分化,轻描淡写地封死了凌宛阳所有闪避的余地。

蓦然,他未持剑的左袖骤然向后一荡,凌厉的袖风直直挥出,不滞于外物,在墨袍的尽头溢出雪白如练的剑气。

剑气后发,却先一步到达,半月型的剑芒卷起逶迤的雪浪,翩翩拦截在回旋的棱花之前。

“铛!”

凌宛阳的面色更沉,她的扇刃被拦下了。

华服已被大片猩红的鲜血浸透,剑气狂乱地通过创口绞入体内,凌迟着接触到的每一寸筋络,痛入骨髓,连带着灵力的运转也滞塞不少。

红发的少年眼神一肃,当机立断——

“轰——”

无须借助手印与口诀为媒,雷光诀悍然发动,猝然闪起的电光与瞳力附加的水属灵力相和,于倏忽间传导出赫赫的威势,雷光从幽微处乍起,石破天惊,激烈的白光劈开白日,仿佛要将两人间的虚空撕裂。

强烈的闪光使眼前模糊为黑白二色,凌歧见势欲避,却终究慢了一步。

身形被雷光命中,于匆忙间倒飞而出,肉身的防御被近距离的法诀炸开,胸前的皮肉因雷击而外绽,极细微的电流流窜在每一丝肌理中,麻痹着少年对躯体的感知,凌歧微动手指,感到身躯仍有些麻木的滞塞。

劲风从四面八方包裹而上,轻柔地托起凌歧的身形,银发的少年在空中稳住身形,电击的余韵仍未散去,在再次恢复敏捷之前,他并未再次发起进攻。

凌宛阳果断的一击不仅伤到了凌歧,也同样使近在咫尺的自己受了伤,可谓是损人不利己之策,不过她赌对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被再度拉开,而雷法附带的麻痹效果也中断了凌歧的进攻节奏,此番攻防下来,她虽不占优势,却也未像方才那样,陷入近乎必死的劣势中去。

殷红的鲜血已彻底染污了一袭华服,凌宛阳悬停于半空,勾在臂上的云霞翩然流转,五色的霞光渐渐稀薄,自末端起始逐渐过渡为乳白的雾气。与之相对的,少年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容却愈发丰盈,纤秾的血色流淌在白皙的肌肤之下,勃勃的生机不断向这具躯体内注入。

凌歧并不惊讶于此,事实上,当他被雷光诀击中的瞬息,局面再次陷入拉锯便是必然。

云韶府的独门功法召云飞霞功,其特点便是绵长柔密、生生不息,不仅仅是伤势,就连施术所损耗的灵力也会迅速恢复。

所以,他很不乐意同这样恢复能力不凡的修士斗法,但凡留上一口气,便要被拖入至无休无止的攻守中去。

红发的少年抬手,利落地接下灿金的扇刃,凌宛阳握住扇柄处,将锋锐的扇骨尖端径直点向凌歧。

县主衿傲地扬起下颌:“哼……压制力强不强,试试才知道。”

扇刃重又被掷出,在飞旋中,根根喷张的扇骨进一步延伸,从锐利的锋芒处逸散出白雾般缥缈的寒气,凭空刺出根根一尺余长的坚冰,在眼瞳的注视下,凝实的冰棱从尖端起镀上暗金的微芒,金意迅速向下蔓延,闪动着独属于金属的冰冷与丝薄的绮丽。

层层叠叠的冰棱破空而出,在日光的照射下,无数细小的折面反射出炫目的彩光,如同流光溢彩的琉璃刺,从天而降,攻向凌歧。

与此同时,红发的少年双掌合十,脚下的大地蓦然颤栗,坚硬的土石仿佛被磨损为了更柔软的质地,黯淡的褐与黄耸动着,仿佛风拂下藜麦组成的浪涛,又好似天际倾颓而下的暴雪,泥石汇集的浊流温吞又不可违抗的暴涨,犹如一张偾张的巨口,要从下将凌歧彻底吞没。

一天一地、一刚一柔、一轻一浊、一锐一顿,它们如此迥异,却被凌宛阳恰到好处的耦合,如同鸡子被敲碎时“啪!”一声碎裂的壳,每丝最细小的裂纹、每点最平淡的瑕疵都如此严丝合缝,浑然天成,因为它们生时便是如此。

这与她之前的造诣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有些人便是如此,与强敌对垒不足以使他们挫败,反而会更淋漓地挥洒自我,凌宛阳是如此,凌歧也是如此。

剧烈的灵力淤积在足下、倒悬在颅上,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于周身,凌歧深知……自己若有不慎,便要被冰锥贯穿,被覆地吞下。

在这种境地中,他反而……感到一种深切的兴奋。

避无可避,真是……

——正合我意。

笼罩四肢百骸的麻木褪去,前两试中的明悟隐隐淤积在心间。

凌歧抬起剑,通天的剑意自他身后升腾,却并未像往日一般由手中长剑肆意挥洒,天意一般、彗芒一般、水波一般,这样无穷无尽的剑气尽可能的压缩于剑尖一点,烙下比日月更亮、比霜雪更白的光芒。

少年姿态随意,他甚至放弃了往常严谨的握剑姿势,凌歧虚虚握着剑,好似轻盈地以剑去托起一片斜落的梨花、一粒跌坠的雪。

银瞳空无若云上滴下的月色、犹如夜空孤寂划过的彗星,在这样紧迫的时刻,他却仿佛忘记了自己是在握着剑的。

眼前闪过凌乱散落的梅花、闪过无瑕无垢的白发、闪过巍峨屹立的天树、闪过无情慈悲的金瞳。

它们无一是剑,却又仿佛处处是剑。

少年提起剑,好似伸出食指般,轻飘飘的在面前一点。

沉云初霁,如水的月色从昏暗的天际洒落,朗夜犹如潮湿的水痕,暗洇在树影下裸露的白地上,心绪重又宁静。

这样平淡,这样拙劣的一剑,甚至近乎要让观者发笑了。

“咔嚓。”

极轻的脆响响在众人的耳畔,像是月下清风发出的低语。

世界停滞了。

在剑锋之上,白光依然夺目,无声的破碎却自它落笔处无垠地扩张,在无法被意识主动捕捉到的瞬息间,它已呻吟着到达了能够负担的临界。

“啪——”

一声清脆的,使天地静默的裂响。

没有人看到出剑的轨迹,没有照彻天地的剑光。

无论是头顶的冰锥,还是脚下的覆地都稍纵即逝,仿佛被揉皱扔去的纸团,它们连带着静止的时光一同皲裂,化为死寂的灰白,犹如灯花燃尽的余烬般跌落。

死烬被风携去,铁剑上的白芒悄然黯淡,凌歧静静地闭了下眼,他的每一根骨骼仿佛都在代替剑光燎烧,烫透了这副皮囊……然而终究未曾灼尽。

不够……还不够……

凌宛阳带来的压力固然不小,但这种势均力敌的比斗终究无法为他带来绝境中的突破,他依旧停在了突破前的临门一脚。

——可怕的天赋,可怕的剑道造诣。

在那太过漫长……却又偏偏只是片刻的一剑过后,凌宛阳冷漠地想到。

在她于四国间游历的数年中,她见过不少剑修,更对垒过同代中有名的几位,然而在修士中以战力见长的剑修并未给她带来不可匹敌的感觉——那并非是一种战局的顺逆,而是剑中透出的意志所能决定的。

而凌宛阳在燕国年轻的皇储身上看到了这一点,哪怕她比他先渡过了化神劫,可凌歧的剑中所透出的举重若轻与毫不动摇,都让她直觉……

那剑尖悬着的并非是剑光,而是胜利的曙光。

至少在剑修的圣地万仞剑阁中,那位剑宗座下的大弟子没有这样的威势。

凌宛阳意气风发地勾起唇角,眼中是再纯粹不过的战意。

——不过那又如何?

骄傲的翁主从不退缩,她从没有未战先怯的毛病,无论成败,都要昂首挺胸地战至最后。

那样的明悟,于凌歧而言也只是短暂的灵光一现,他尚未及回味,新一波烈火已燎烧至了身前。

遮天蔽日的术法如山,连绵不绝的剑光如河,山峦崩摧、长河碎浪,五行术法中夹带着诡谲的灿银流芒,卷着浩大的声势一头撞碎至玄冥台无形的屏障上,几经变换,裂为色泽绮丽的琼花,簌簌地贴壁滚落至雪中,如同被礁石撞得粉身碎骨的白浪。

两人都是长于强攻的修士,全力施展开时,就连空气中无形的禁制都在微微颤动着。

月央短暂地分出心神,神识绞作触须,轻轻地戳了戳,随后被禁制不悦地弹回来。

“暂时碎不了。”凌芷看着她的动作,轻笑了两声。

暂时。

月央抖了抖眼睫,眼底缓缓漾出星点了然的笑意。

她将视线重移回场上的局面:“快要结束了。”

白发的半魄狡黠地若有所指:“我想去和他说一些话……一些只有我能说的话。”

毕竟有些人大概没办法直白地说出口,在燕国万余载,她也算是把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摸了个透彻。

“人族真是不坦诚的生灵啊。”她故意感叹到,“你不太乐意去,那也只能由我代劳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燕皇少有的没理会她。

月央突然觉得……比起阿歧,凌芷好像也很好逗的样子。

右边!

凌宛阳右臂一抖,金石凝作固状的长鞭,鞭尾尚未聚实的金土灵气化作无数龙首兽头,呲牙瞠目,团团撕咬向人影。

聚灵兽,这是一门法修中使用较广的法门,将五行灵气捏合化兽,这些灵气兽可与修士协同攻击,却依旧只有最低等的神智。

与此同时,回旋的飞刃已掠至来人身后,与兽首一同攻上。

——“!!!”

少年的身影甫被撕咬上,便迅速化做无形的清风消散殆尽,仿佛方才的人影只是幻觉一般。

身外化身?

凌宛阳迅速反应过来,她一直在避免与凌歧近身缠斗,施术阻之固然便利,法术却也难免遮掩她对凌歧状态的判断,而聚灵兽神智低下,也分不出本体与化身的区别。

长鞭即刻回返,拦截向出现在身侧的银发少年,凌宛阳暗自催动法诀,固态的金石一瞬溃散,仿佛下一刻便要分崩离析,爆裂为无数金刺石刃。

然而,无论凌宛阳如何催动,长鞭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形态,原本流畅的鞭形变得崎岖、棱角分明,仿佛有两股不同的力道在互相较力。

近在咫尺处,浅淡的瞳子明光大盛,骤乎爆燃出璀璨的银花。原本满月般完满的形态已逐渐溃散,黑眼与白眼间的界限亦不再分明,如同揽雾披云,窈窕半遮的月色,坦荡而又漠然。

一切人的喜怒哀乐、事的悲欢离合、天地的慈悲不仁,仿佛都连着凌歧视线的焦点一同融化在了这纯粹的银中,好似天上的月与人间的雪。

这双完全解封的眼睛定在了凌宛阳手持的鞭刃上。

一瞬。

金石凝作的长鞭愈发扭曲。

两瞬。

流畅的鞭身被凭空融断,断作嶙峋的骨节。

最后。

那些被凌宛阳调动的灵气反而摆脱了她的控制,鞭刃被瞳光涤荡回纯粹的金土灵气,在日光下悄无声息地消解,最后化为一捧微末的飞尘。

凌歧再也不掩饰瞳子的异状,以他现在的瞳力水准,消解凌宛阳这种化神阶修士的术法并不算轻松,也正因如此,他直到现在才大肆使用瞳力。

——这般好用的底牌,只能留到致胜之时。

雷光诀、万厄烈火、冰凝术、金光咒……无尽的术法仿佛臂上烟霞飞荡的尾迹,被接二连三地凝聚、甩出,却又在成型前纷纷被眼瞳抹去。

银发的少年暗中蹙了眉,白皙的额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这般调用瞳力对他的负荷亦不小,然而……他也无需支撑太久。

一个无法施术,却又被天下一流的剑修近身的法修,与刀俎上的鱼肉无异。

剑光飒沓,犹如曳着长尾的彗芒,它迅疾地划破雪气、和着风力,镰起阵阵血雨。长剑的轨迹十足分明,却又再诡谲不过,难以让人捕捉其意,只能遥望其划过的璀璨尾迹。

气力随着血液的流逝飞速消散,凌宛阳深知扭转大局已然是天方夜谭,骄傲的翁主看着凌歧依旧冷淡平静的神情,突然生出一种不满。

因着绞入的剑气,剧痛深耕入经络、刻入骨髓,几乎让她周身流转的灵力难以维系。

红发的少年依旧竭尽全力地调动着体内的灵力,哪怕阵阵痛意犹如凌迟,而这努力与自虐无异。

——她才不要这般窝囊的落幕。

体内稀薄的灵力近乎被压榨殆尽,在灵力彻底告罄的一瞬,凌宛阳周身裹挟的霞光却仿佛被吸纳入体,而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好似附上了一层绮丽的霞色,恍若真正披上了流光溢彩的锦衣。

心底骤然闪过一线明光,她抬起指尖,体内的灵力恍若柳暗花明,经脉竟在彻底干涸之时,又于其中滋生出了一丝灵力。

凌宛阳衿傲地勾起唇角。

她的召云飞霞功,竟在这时候突破了。

凌歧蓦然一怔。

这一次的术法与凌宛阳先前凝聚出的都不同,它周转往复、生生不息,在他以瞳力分解部分之后,总能抽取天地间其余的灵气弥补。

——他消解不掉这一击。

红发的翁主抬起指尖,生生不息的灵力于其上流转,化作火光蓬勃燃起,她评估了一下自己强弩之末的状态。

——大概只能支撑过这一击了,这记无法扭转胜负,却能真切重伤凌歧的一击。

哼……我是揍不了那家伙了,便勉强把机会留给你吧。

指尖爆烈的火苗悄无声息地消散殆尽,看似与凌歧以瞳力分解的无异,但凌歧与凌宛阳都深知其中的区别。

凌宛阳傲然道:“算你欠我一次。”

飒沓的剑光卷走了她最后的一丝气力,骄傲的翁主闭上眼,如同北风扫落的秋叶般跌落至地。紧接着,凌歧翩然落地,在踏回地面的瞬息,他不禁踉跄了一下,又极快地拄剑稳住身形。

耳边的一切喧嚣都被风所隔绝,在此刻,他仿佛自成一派天地。

凌歧低下头,他听见胸膛中饱胀的心跳、听见自己和在风中的喘息。

——结束了?不。

溃散的瞳子重又凝固为坚实的银,澄明见底,因此其中烧灼着的野心也如此刻骨。

璨银的寒火燎烧尽了眼底的天。

——一切的一切,才正要开始。

凌宛阳眼里的凌歧:别脸是为了躲血

实际上的凌歧:别让她看见我瞳力发动的痕迹(悄悄散瞳)

这孩子好多心眼子(指指点点)

因为歧自出生后就很死宅所以现在瞳力特性还是个秘密XD,知道的几个人妈妈姑姑和灼(这几个是自己人当然不会往外说),然后还有赤霞天外追杀凌歧的那几个黑袍人(被对轰的余波轰成渣渣了),所以四舍五入没人知道

怎么还要打戏啊(崩溃)脑细胞已死,此人堆描写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宛阳姐姐是个超大经验包(?)虽然凌歧可能也是个超大经验包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凌芷能看见灼探神识:因为她能看见弱点,换在灼这种物理伤害免疫的存在上就是她的灵魂都在泛红光,所以凌芷视角belike:一团红光小触手探出去敲了敲

凌家这两位大概是一种……嗯,对妈/儿子说不出肉麻的话,没关系月央全说了(不扭捏的好半魄)

凌宛阳意识到凌歧打算硬刚凌苍了,毕竟他俩都很傲,换成她她也会去硬刚不认输的,于是她没打那最后一下让凌歧保留更好的状态去面对凌苍。

不过要是凌歧能被那一下带走她就打了()宛阳姐姐不是会放弃决胜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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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玄冥三试】凌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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