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家的二层小楼静静矗立在村东头，墙面已经有些斑驳，墙角爬着几株野生的牵牛花。
大门两侧挂着褪色的电子白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一楼厨房的纱窗透出昏黄的灯光，柳水娟做好了菜，便在窗口吆喝几声。
“小明，吃饭喽！还在外面耍，快点回家去！”
她响亮的声音穿过暮色，在田野间回荡。几十米外的小桥旁，两个孩子同时抬起头。
徐覃桦脸上湿漉漉的，被晚风一吹，凉意刺得皮肤发紧。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小明面前哭了这么久，赶紧别过脸去。
“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赶紧走，别在这里烦我。”
小明看了看自家院子，又看了看徐覃桦：“哥哥，可是你的手还在流血……”
徐覃桦感受到小明可怜他的目光，变得更冷淡：“不用你管，吃饭去吧。”
旁边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徐徐的风声掠过草丛，发出沙沙的轻响。
徐覃桦低着头，试着去忽略手上的疼痛，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但这次没能成功。
同样没办法忽略的还有蹲在旁边努力减轻呼气声的小明。
时间安静下来，整个世界似乎只能听到手臂在滴血的声音。
徐覃桦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累到懒得再想那些打发时间的蠢法子，也懒得再去串那个铜钱手链。
没有意义。
就这样把身上所有的血流光也挺好的，这样爸爸应该会一点点后悔吧。
他还没想太久，就被手臂传来的力道骤然打断——小明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边，正攥着他的手腕，使劲要把他拽起来。
“松开。”徐覃桦说。
“不行，哥哥！”小明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我爸爸以前说过，伤口不处理就会坏掉。你得和我回家。”
徐覃桦想反驳说那是你爸爸，我爸爸才不会这样说。但看着小明执拗的表情，他最后还是顺着小明的拉扯站了起来。
倒不是别的——小明的手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牛劲儿，徐覃桦再不起来，手非得被他扯断不可。
桥下的溪水哗哗流淌，映着细碎的月光。徐覃桦突然想起自己家里也有一条这样的小河。
他以前每天都会从房间的窗子往外看那条河，看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以前从来不知道那条河到底有多脏多臭，直到那次爸爸吐在自己面前。
爸爸表现得很生气，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生气，他只是拿了一个干净的毛巾给爸爸擦脸而已，可爸爸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仇人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埋进了污水里，身体开始疼痛……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他总觉得喉咙里残留着那股腐臭味。吃饭时，喝水时，甚至睡觉时，都能感觉到污浊的河水在喉咙里翻涌。
“哥哥？”小明疑惑地晃了晃他的手，“你发什么呆呢？”
徐覃桦摇摇头，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不管他愿不愿意，最终两个小孩都回到了小明家。
柳水娟正在院子里张望，看到一个陌生小男孩和小明一起回来，先是有些疑惑。
等走近了，注意到那孩子右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疑惑立刻变成了深深的担忧，还没等两个孩子说话，她就去厢房里拿了些碘伏和纱布出来，不由分说地给徐覃桦涂药。
“嘶——”徐覃桦猛地抽气，手臂本能地往回缩。
柳水娟皱了皱眉，朝小明招招手。小明立刻凑上前，既紧张又兴奋：“妈妈，要我做什么？”
“托着他的胳膊，抬高点。”她示意小明扶住徐覃桦的手腕，缓缓向上抬。徐覃桦闷哼一声，伤口处的血仍在渗出，但流速明显慢了。
“对，就这样，稳住。”柳水娟低声叮嘱，手上动作不停。徐覃桦的呼吸愈发急促，额头上也沁出细汗。
小明紧紧托着他的胳膊，忍不住问：“妈妈，哥哥会不会很疼啊？”
“疼也得处理，不然感染更麻烦。”柳水娟手没停，终于把血止住了大半。她缠好纱布，打了个结实的结，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孩子背上还驮着个大背包——那是个褪了色的旅行背包，两个快要磨烂掉的肩带绑在孩子瘦小的肩膀上，压得他把身子微微往前倾。
农村里丢孩子不算新鲜事，但像这么大的男孩被扔下，柳水娟还是头一回见。
她看着笑嘻嘻说话的小明，又看向和小明差不多大却始终沉默的徐覃桦，心里像是被揪了一下。
“先吃饭吧。小明，你帮那个哥哥先把背包放下来，我再去煮点面。”
厨房里，柳水娟往锅里添了两瓢水，灶膛里的火苗立刻窜上来，舔着锅底。她盯着跳动的火焰出神，直到水开的“咕嘟”声把她拉回现实。
端着碗出来时，她看到两个孩子已经坐在堂屋的条凳上，小明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徐覃桦虽然没说话，但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有了点光彩。
柳水娟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
见到柳水娟过来，徐覃桦立刻收敛了笑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两个金灿灿的煎蛋忽然落进他的碗里，油星在汤面漾开细碎的光晕。他惊讶地抬头，正对上柳水娟慈祥的目光。
“今天是小明生日……”柳水娟坐在两个孩子旁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兴致勃勃的小明打断。
“妈妈，昨天哥哥也过生日！”
柳水娟望着并排坐着的两个孩子，灶台的火光把她的半边脸照亮。
她突然伸手将徐覃桦耳后翘起的碎发别好，温热的掌心在那孩子后颈轻轻一按：“倒是赶巧了，昨儿哥哥生辰，今儿就是你生日，灶王爷这是掐着点送福气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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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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