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叩而言,不论这一剑结果如何,他都是要试试的。
毕竟林涧醒来也会做这件事,到时候君岑和他动起手只会更难,所以保不齐现在才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不料这次最先反应过来,并出手的是群岚。
她一把将近在咫尺的君岑拽至自己身后,紧急之下跨步上前挡住方叩,满脸惊诧的看向他。
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
两人一对视,之前好不容易缓和几分的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群岚真是满心的苦楚说不出。
她既不能告诉方叩林涧的病,自然也不能引不出留着君岑好救林涧的话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僵在当场,显得剑拔弩张。
这时,躲在群岚身后,拽着她衣角的君岑弱弱出声。
“我没有害方家……”
这一声打破了此刻的死寂,方叩顿时转换目标,朝君岑看去。
君岑对上方叩的视线,她的眼神中带有疑惑。
很显然她不清楚,面前此人与方家有什么关系,又为何称之为家仇。
即使害怕得拽紧群岚的衣角,但她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当年一事,我是被妹妹骗过去的,才到方家时,所有人都还安好,谁知我进去后却中了方家的阵法,等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困在妹妹体内了。”
她的话有许多漏洞,比方说她为什么要去方家。
再比方说,既然方家所有人惨死,她一个身在当场的,哪怕是晕倒在地不甚显眼,又如何能躲过所有人都惨死的一劫。
但架不住群岚使劲给方叩使眼色。
方叩犹豫一瞬,面色不善的将剑收回鞘中。
群岚则是转身看向君岑,又问出一遍,这次她的态度较之上次显得更真诚了些。
“你要我们如何救你?”
君岑瞬间欣喜过望,她连忙说道:“明日寅时,若你们愿意救我,我在这里等你们。”
“哦对了,我知道你们还有一人,妹妹也知道,你们快去救他,我会试着用灵力改变妹妹记忆,她体弱,平日里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君岑说完便催着两人离开,这番举动搅得群岚与方叩二人只觉得离谱。
就算是教导为善,这也未免太过相信别人。
但眼下救人更要紧,两人拿着君岑给的药包,连忙回到林涧屋中。
即便对方听上去掏心掏肺,群岚还是对着药性与症状比对了又比对,生怕对方在药上动手脚。
她想了想,最终自己动手重新调配一份,才敢喂林涧喝下。
林涧从早上两人离开之际便一直昏睡,其中房间里是否进了人,进了几个全然不知。
好在暮淳等人悄悄探望,也只以为林涧是前两天的高烧余威,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群岚做完这一切后,悄声向方叩解释自己当时为何对他使眼色。
她给出的理由是将君岑杀了,若是药性不对症,到时候林涧难免身陷险境,不如留着等事成之后再杀。
方叩虽觉这理由太过牵强,但事关林涧,他也只好捂嘴认下,同时在心中将群岚最后一句话推翻。
哪有那么容易,等林涧醒来,君岑到时若是换成另一人,只怕难免会伤及林涧。
恶魂。
方叩心想,听着就不好对付。
时至晚间,两人一人守门一人陪床,倒也是个安静的景象。
好在这份药确实起了效用,夜间群岚再次把上林涧的脉搏时,便发现对方身上的毒性已消。
欣喜之下她便扭头想告诉方叩这个好消息,谁知刚喊出个‘方’字,透着虚弱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方什么?”
群岚紧急刹住嘴,朝林涧看来。
只见床上的女子正将肘支在枕边,努力想要起身,撑起小半身体后,她抬眸望向群岚。
许是休息时间过长,猛一看倒像是泪水盘旋眼中的样子,掺杂着迷茫与困惑。
群岚暗暗咂舌,寻思林涧怎么变成女子反而更好看了。
她定定的观察了半晌,觉得自己想通了关窍。
之前林涧那双眼太出彩了,出彩到注意不到他的其他五官,出类拔萃到成为那张脸上的点睛之笔。
但现在就不同了,五官好看得很平均,平均到大家可以搂肩搭背的程度,自然也就会第一眼看到的是整体。
群岚犹豫不定的在心中抉择,最终还是在林涧反应过来之前,择定了他之前自己本身的容貌。
还是那样的林涧更像林涧,她想着。
林涧抬起一只手,捂在唇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一觉睡得是真舒服。
自从方叩离开自己之后,他便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
诺大的方宅,他只占了临山的一间小院。
这间小院景色极好,墙角一株西府海棠已然长至能探出墙沿的高度。
内间院里大院套小院,大院中的房檐下围了一圈檐廊,材质是被漆得有些发黑的红木,夕阳照在其上时,如同锦鲤身上的鳞片,一层一层闪着磷光。
小院中有一大一小两汪泉眼,平日里这两个水池就空着,林涧总打算往里引些泉水进去,但他太忙了。
月上眉梢时,他会支肘坐在床边,看着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了大半的月亮,一片片的数,也在心中一遍一遍演练如何更改剑招。
等数得发腻了,便抄起搁在床上裹在被子的剑走到院中,开始上手操练。
练得有些疲乏后,便默不作声的回屋用山泉水洗个澡,闭眼睡到日出。
至于白日,则另有要事去做。
总之等他每每想起这件事时,都会忙得再度忘记。
直到他离开,那片蓄水池仍是空空荡荡,只在池底厚厚的铺了一层寥落的落叶。
现下倒是睡了个饱,他想起刚才群岚喊出的那半句话,继续问道:“方什么?”
与此同时,方叩也走了进来,他代替群岚回答了林涧这个问题。
“方才君岑说了点事情,还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听?”
半晌后,林涧抱着碗坐在床上,满脸的纠结。
“你是说,君岑说她是被自己妹妹骗去方家的,而且,现在还被禁锢在次女的体内?”
群岚点点头,所有事情都是由她讲述的,这期间方叩就在一旁给林涧端茶倒水,吹凉汤药。
这一通忙活下来,林涧捧上半温的药碗之际,群岚才将事情讲解完毕。
“先喝。”
方叩见林涧开始发呆,便出声提醒。
群岚转过身,借倒茶润口的空挡翻了个白眼。
就是这个态度!
当年若不是这个态度,自己也不会认为林涧是受这小人蒙蔽。
若放到时令山外,方叩毫无疑问是个外强中干的软弱君王身边,那个大小事都要插一手的宦官!
林涧整张脸被药碗所覆盖的阴影笼罩,苦得甚至有些辣喉咙的汤药灌下去后,他的脸重见光明。
虽说听起来很奇怪,但这件事其实对他来说反倒很简单。
不论是君岑还是另一人,说到底都和当年一事脱不开干系。
既然两人是一体的,那自己一剑下去,不论凶手是哪位,都能陪同一起赴黄泉。
说到底,她们君家的内斗,凭什么拉方家垫背。
但问题就出在群岚身上。
林涧将捧着空药碗的手放在膝上,他在床上坐着,这一放也就放到厚厚的被褥上。
手背传来的温热感让林涧有些烦躁。
群岚这人对朋友没得说,仗义疏朗的性子让她从林涧两人归家之后,帮了不少忙。
也正是因为她早早自立,对所有事情都一手包揽的性格,使得林涧从认识她起,到现在也没见她提过什么要求。
所以她昨日袒露的心声,虽然不是向林涧提的请求,但他还是想帮帮群岚。
林涧与人相交一向是看缘分的,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包括养他到八岁的祖母也是如此。
没有这个缘分走下去,那就算了。
可昨日里群岚说,自己想知道母亲是如何去世之时,上弦宫中史未明的一番话,突然在林涧脑海中飘过。
“你觉得她不爱你。”
彼时史未明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言语中的自信让林涧暗自咂舌,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
但放到群岚身上时,他又想亲眼看看,史未明口中的爱是什么?
本着成全群岚,就是成全自己的想法,林涧下了决定。
先留君岑一命。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要开始详细布局了。
林涧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坐到群岚身边。
他正要伸手给自己倒杯水漱漱口,就察觉到肩上轻轻一坠。
他侧头看去,是自己那件宝蓝色外袍,将它披到自己身上的人,又极其自然的倒了杯茶水放在林涧手边,随后挨着他坐下。
林涧虽然有些拿不准对方这么殷勤备至,是有什么事相求。
但本着先做重要的事情,他想了想才转向群岚问道:“你刚刚说,幼年时曾随父亲来过几次灵籁府,不知那时可曾见过这两位堂姐?”
群岚皱着眉回想一阵,慢慢晃动脑袋,口中随之说道:“只见过一两面,分不清谁是谁。”
紧接着她又想起一点,连忙补充。
“我医术启蒙时,父亲有一次被人叫走,我便去向堂姐求教,那位生得体弱多病,从面向上就能看出来,而且看人时寒噤噤的,我被她眼神吓到,自那以后再也没私下和她见面。”
“若单论病症,是有些像把我捆在黑塔上的那位,但眼神……确实不像。”
群岚下了定论,她也没见过二人几次,这中间还横跨近二十年,要真去辨认实属为难人。
林涧听这话陷入沉思。
若是‘姐姐’所说属实的话,那么他应当是见过‘妹妹’的。
阿木这个身份隐藏在君家数十年的光景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瞻仰府主的绝佳时机。
在阿木的印象中,君岑永远是病歪歪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唇色几乎与脸颊同色。
她从未涂抹过脂粉,用那些东西来掩饰自己的虚弱,而是该怎样就怎样。
向众人大喇喇的展示着她的虚弱,也展示着只要她一出现,在场所有人必须低头致敬的权利。
可是在这些时间段中,君岑虽然不苟言笑,用鼻子看人,但也从未传出过像是恶魂该做的事。
相反,灵籁府在她的领导下,反而较之以往声名更盛。
一人学医,一人学毒。
若现在的府主真是恶魂掌握身体,那她学的会是毒吗?
若学毒,如何能将灵籁府的医术发展到如此境况?
就在这时,林涧心思一动,他听到了点不一样的声音,独立于这间屋子之外,却被框在院子里。
是第四道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他对着群岚开玩笑,却故意放大些声音,意在说给外面的人听。
“你们君家总不能这么别具一格,放善魂学毒,恶魂学医吧?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靠感化恶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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