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不动声色收回注意,视线在这间屋子里另外两个人脸上划过。
群岚仍在认真仔细的描述着看到君岑时候的场景,短短一个照面的事情被她讲得跌宕起伏,并试图从中分析君岑到底是什么用意。
林涧的心思却不在这儿。
他清楚,群岚是拿到了君家分派的灵力的,她苹末苑中那一大汪湖就摆在那儿呐。
只是她没有吸收罢了,所以她察觉不到院中人的存在也是应当。
可是…林涧借着烛火,看向明明坐在自己身边,却因为更靠向自己身后,只被烛光虚虚照出个轮廓的这人,心里暗自揣测。
他到底发现没有……
林涧耳中,外面的那道声音愈加近了。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想过遮掩行踪,从推开院门,到现在走到门前,都充斥着闲庭信步的悠然。
门缝还未开启,外面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不,是为了辖制。”
嗯。
推门的动作也像是进自己家一样,林涧偷偷腹诽一句。
房间中三人,方叩是最先有所动作的。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唰’ 地一下站起身,持剑的手抬起,对着门的位置斜举着,这是最容易防守的姿势,方便他拔剑。
看到这一幕,林涧眼睛微微眯缝,眉头一蹙即分,心中肯定了之前的猜想。
嗯。
他现在才知道。
只是…他为何会不知道呢?
明明门外人并未刻意隐藏。
林涧心中不免浮起曾经在史未明那里听过的东西。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笑着从桌上茶盘里捡起个没用过的茶杯,抬手添上一杯热茶,做出个‘请’的姿势。
随后才慢悠悠接上了‘君岑’的话。
“那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又是意欲何为,总不能是突然想起自己府主的责任,势必要将群岚这个流落在外的家人,也规划进君家的未来?”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仿佛真的为此困惑不解。
但昨日群岚被救下的因果,在场几人都清楚,所以这话听来十足嘲讽。
林涧避重就轻,并不提起之前善魂对群岚说的话,而是引导到群岚被用药一事上来。
群岚先是顺着还未关上的门瞄了眼天色,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君岑曾与她们约定夜间,现在这人便是君岑。
她有些不满君岑的态度,二话不说就出声责问。
“说好明日再见,你为何要跟踪我们!”
“跟踪?”
‘君岑’扶着门走了进来,人虽已离开门扇两步远,但一只手仍落在后面,慢慢悠悠的才收回来。
“你站的是我灵籁府的地界,吃的是我姐姐给的草药,说我跟踪?”
她轻笑一声:“未免太没良心了吧,妹妹。”
这几句话说完,她原本只是脸庞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现下连唇色也有趋向的兆头,连忙侧头掩住口鼻轻咳两声。
随后又转过头,紧紧看向群岚。
“只有那个蠢货才会和你们做交易。”
说着话她的视线顺着群岚转向方叩,挨个儿扫过三人。
很明显,这话是将所有人都覆盖进去了。
群岚仔细看去,面前这人虽说容貌与白日里见过的君岑一模一样,可她说话的语气却十足高高在上,并不将几人放在眼里。
甚至与自己第一日来灵籁府见过的那个人都不甚相似,她心下踌躇,闭上了嘴没有再接话。
“那你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林涧突然有些不爽她的态度,手心痒痒的,觉着在这里把人砍了也不错。
“我当然是来威胁你们的啊。”
‘君岑’眼睛一眯,笑容立刻绽放在脸上。
“所以说,你确实是次女?”
这说话的语气态度,以及神情脸色都与白日所见的那位大相径庭。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出,谁执善,谁怀恶。
群岚这次有所收敛,来人与今日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有所提防,说话也没有往日那般横冲直撞,是以恶魂二字被吞入口中,换成了次女。
谁知正是这两个字,却让对方脸色大变。
原本极其虚伪的笑容瞬间被收回,配上她面唇皆白的颜色,顿时有些渗人。
“别次女次女的叫我!我没名字吗?”
群岚一愣,好像从小到大,还真没听过这位二堂姐的名字。
所有人都只会唤一个名字,那就是君岑。
可君家当年大肆为次女求药,想来也是同长女一样爱护的,怎么面前这人会是如此反应?
但她福至心灵,想到面前此人接管灵籁府这么多年,也用的是这个名字,若是真的并非此称呼,早就为自己正名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君岑?”
不料对方咳嗽两声,唇色愈加浅淡,竟然又冲着她笑开:“群岚,你叫我什么?”
“君岑…啊…”
群岚看了眼林涧和方叩,这两人在身边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虽说自己也能保命,但医毒这种东西,总归你一来我一往,在打架这件事上,到底比不上他们用剑之人来得直抒胸臆。
“看,我活了这么多年,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笑容更盛,像是一盆没有丝毫色彩的花,开得极盛,却又被人剥夺全部生机,显得鬼气森森。
“我叫君岂。”
群岚一愣,复又望向她,只见君岂站立的身体摇摇欲坠,一只手已经摁上面前的桌子用以借力。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林涧听到这话脸都木了,他连忙拽了一把群岚,将她拉往身后护住。
虽然刚刚这人口中说善魂习毒,恶魂习医,但他不敢赌,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对方会医也会毒。
林涧既不敢用群岚去赌她们那点微不足道的姐妹情谊,也不敢赌这个人到底是善魂恶魂中的哪一个。
但群岚却挣脱开他的手,上前两步站到君岂面前。
“姐姐,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君岂被问得一愣,表情逐渐变得迷茫,她不喜欢吗?
渐渐的,迷茫褪去,剩下的只有坚定,她张开嘴,回答了群岚这个问题。
“不,我喜欢。”
“但我很清楚,我不是她。”
说完这两句,她干脆自己坐了下来,还上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不和你们废话了,我到这里只有一件事。”
她放下茶杯,看向林涧身后群岚。
很明显,她以为群岚才是这里主事的人,另外两个人不过是她找来的不入流的帮手。
“你们明晚必须来。”
“来什么?”
林涧接下话茬,挑眉反问。
“来找我姐姐,帮她脱离我。”
君岂皱着眉头赏赐了林涧一个眼神,其中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好处呢?”
林涧丝毫不怵,顶着这种目光继续开口。
君岂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被气笑的样子急促的喘了口气。
“我是来威胁你们的,你和我要好处?”
“我凭什么帮你,我带着她二人脱身并不难。在这之后独自来找你了结后患,更是易如反掌。”
林涧微微倾身,将身子压向君岂,面上表情虽未变动,但明显气势已然不同。
君岂一愣,笑容逐渐散去。
她脸上唯一带有色彩的黑色瞳仁紧紧盯着林涧,不停上下打量。
“你是谁?”
“哦。我忘了现在是这幅长相。”
林涧放松下来,将身子向后一仰,把自己缩在圈椅之中。
只见他一手虚虚的搭在桌沿上,另一手拽了拽披在肩上的外袍,细长的手指在衣袍衬托下,仿佛带着一层莹莹润光。
“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反正后面还会再见,到时再详谈咱们之间的事。”
君岑看着这人有恃无恐的表情,配合上说话时肆无忌惮的嚣张,一时之间沉默下去,竟开始细细思索。
不过几息的功夫,她立刻做出决断。
她看向群岚。
“我可以让你做灵籁府的下一任府主。”
林涧心中一乐,这说的什么话,你是肯定要死的,等你死了若是群岚想当这个府主,一样可以。
那现在的举动,不就是拿着我自家的东西吆喝让我去买吗,哪来的道理。
他正想开口,群岚却抢过话头:“我不要。”
君岂被人反驳也不生气,她只是淡淡的看向群岚。
自从她发现场面上有能和自己制衡的人之后,整个人的态度就变了,变得更像一位真正的府主。
群岚眼珠一转:“我要灵魄的分裂和救治之法。”
“给不了。”
君岂也回答得干脆利落:“除非你回来灵籁府,并且任下一任府主才能知道,否则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群岚一听顿时有些着急,哪有上赶着的买卖还逼人就范的道理,便急急的上前两步想要和君岂去理论。
自君岂变脸之后,林涧就一直若有若无的将二人护在自己出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现下群岚这两步迈出,顿时将自己置于林涧保护之外,他便转过头去,想要拉回群岚。
不料就在这时,面前与自己对坐的人突然出手,但却不是冲着群岚,而是林涧。
林涧的手才伸到一半,就已经觉察到大片灵力朝自己压制而来。
君岂的攻势是沿着他的手袭来的,再往前伸长两寸便是群岚。
林涧也摸不清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于是只能紧急之下抽出方叩一直捏在手上的剑,朝君岂挥去。
林涧剑指的方向是君岂的脖子,出的是杀招。
一片弧光闪过,屋内大半物体都挂上一层厚霜。
距离几人近的,几欲结冰,细碎处已经凝结出细小的颗粒,远些的稍微幸免于难,但也没好到哪去,只在表层覆盖着薄薄的一层。
得益于君岂及时举起的双手,与抬起的下巴,林涧的剑尖停在她的咽喉处,近在咫尺。
不到一息的时间,君岂张了张嘴,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像是喉咙突然被拥堵住一般,使劲咳嗽起来。
剑尖并未移开,君岂却笑了起来。
鲜血已经将她满口的白牙染得血红,连带着嘴唇都有了血色。
紧接着,这血色从唇角溢出,慢慢向下流淌,汇聚在下巴上,颤颤巍巍的,滴到剑尖。
林涧的手极稳,滴落在剑尖的血珠并未胡乱滚动,但架不住其余鲜血愈加急促的滴落,慢慢的也汇聚成一大滩,沿着剑樋向剑柄蔓延过来。
眼见血迹即将沾染上靠近剑柄的那个‘涧’字,方叩突然站起,一把抢过剑柄,向地下一挥。
随后嫌恶的看向地上那串血迹,又转向君岂:“既然不打算动手就好好说话。”
谁知道君岂丝毫不给他眼神,只盯着林涧,笑得露出那口被血色沾污的牙。
“我知道你是谁了。”
废话,这要是认不出你还配当宫令吗。
林涧心里有些无语,但还是要和对方打交道的,索性递个台阶。
“那又如何?”
君岂眼神向下,落到林涧被衣料覆盖的手腕上,笑容愈加诡异,眼神几乎都能放出光芒来。
但她并未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
这眼神将剩下两人的视线都汇集到林涧手腕上,但翻来覆去也未看到什么不妥。
君岂慢慢收回目光,从口袋中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嘴角血迹,又看向林涧。
在这目光中,林涧猛然想起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在自己抽剑时,脉搏位置曾感受到一点寒芒,一触即收,非常短暂。
若非自己将全身心的注意都放在这个位置,试图保护身后两人,也不会察觉到。
林涧本就有意显露身份,好将现在的局势搅得更混些,可这却不代表,他愿意让君岂知道些不该知道的。
在与君岂的无声对视中,他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她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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