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宵禁”制度的进一步放宽,吾明村的夜市也逐渐发达起来。
此时已金乌西沉,各种各样的小商小贩便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出摊了。
本就不宽的道路上更是人满为患——其实大多数都是刚考完大考出来放松的小弟子们。
仅是走了短短的几步,灵浔已经接连看见十余张熟面孔了。
说来也奇怪,灵浔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脸盲,而且记忆力超群。
有一对双胞胎在与李乾道擦肩而过时,灵浔精准地小声叫出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那是隔壁六组的柴小木和柴小林,上周训练时柴小林没起来床,让他哥柴小木帮他答到。他们组的师父没发现,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开始真信了。最后还是报数的时候露了馅,柴小林被罚跑山五圈,他哥被罚了十圈。”
李乾道回头看去,那两人正好一同侧过脸去看路边卖小吃的摊子,露出了几乎没有什任差别的脸。
想来用这种方式替兄弟答到倒也可取,可一小组一共就十个人,未免太容易露馅了些。
突然想到幼时冯祥也是如此为了逃训练而让纪明巩替他答到,结果三个人一排少一个人真的太过明显,最后被冯掌门亲手提着耳朵从屋里揪了出来。
“真是太笨了。”李乾道边想着,由衷地给出了评价。
在家里正在跟纪明巩盘算着吃什么的冯祥突然接连打了两个大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冲着纪明巩嘟嚷道:“谁想我?”
“一想二骂,师兄你刚刚打了两个,肯定是有人骂你了。”
“……”说一句是你在想我会死吗?
……
吾明夜市的小吃太过诱人,走几步就能把灵浔馋得流上一兜子的口水。
还没等走到要去的饭馆,灵浔已经塞了半个肚子的小吃了。
他满足地揉揉肚子,嘴角漾出一抹笑。
“真好。我爹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让我吃这些小摊的,他总吓唬我说小摊的肉都是老鼠肉,看来老鼠肉也不难吃嘛。”
李乾道哭笑不得,“那是你爹用来骗你的。哪里来这么多的老鼠给小吃摊供货啊。”
他说着,突然一顿,牵着灵浔的手紧了紧:“如果你喜欢吃,以后我常带你来。”
灵浔没觉察到李乾道的情绪变化,甜甜地笑:“嗯!”
在历经了一系列小吃摊的“阻碍”之下,两人终于抵达了肴香馆。
二层的小饭馆,不是很大,人却很多,多到一度让灵浔怀疑整条街的人都来了这里。
李乾道看了看天边即将全落下去的太阳,解释道:
“到饭点了,人有点多。”
灵浔看着那乌泱泱的人头呆滞了一瞬:“这叫‘有点多’?”
如果这只能称得上“有点多”的话,那闻钰派的弟子岂不是“有点少”了?
李乾道硬生生护着灵浔挤了进去。
挤进去的过程中,李乾道的双臂都在紧紧贴着他,不让旁人挤到。
灵浔眨巴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被挤来挤去的人群。
终于挤到柜台,掌柜的伙计正手忙脚乱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其手指速度堪比隔壁门派的结印。
“客官外面稍等,现在没有坐位了。左前台拿号,到号了喊您~”
“张哥,我来帮我爹拿点菜。”李乾道笑着推掉了左前台递过来的第一千零八十号,说。
算账的伙计终于抬了头,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算盘珠子而一时难以聚焦。
他搓了搓眼,惊叫出声:
“呦,稀客啊!小李你都多久没来了?走走走上楼,去你爹的包厢。”
李乾道点点头,拉起灵浔的手跟了上去。
那伙计生得瘦,身子也灵活,像条鱼一样游走在人群中,还不忘冲着李乾道喊:
“你爹也好久没来了,怎么,想这里的菜了?”
“嗯。”李乾道推了推差点挤到灵浔身上的客人,应道。
“哎呦,我们家大掌柜可天天都盼着你们一家子来吃饭呢。你爹娘和阿姐最近都还好?哎,小杨,给那桌客人续茶水。”
“都好……都好。青姨怎么样了,病好了没有?”
青姨是肴香馆的老板娘。
“别提了,找了那么多郎中开了那么多方药来煎,一点儿屁用都没有!唉……老板娘现在身体愈发不行,怕是没多久活头了……木头,这桌空了,去外头叫号去!”
半推半就着终于上了二楼,打头的伙计推开最里间的包厢门,招呼李乾道和灵浔二人进去。
“这屋子常打扫着,干净得很呢,直接坐就行。要什么菜跟阿明说,到时候让后厨先做你这份。”
“好,辛苦张哥。”
伙计摆摆手:“辛苦啥啊,忒客气,有事下去找我就行!”
说罢,那伙计又如鱼一样,游进人群里去了。
阿明递上来份菜单,李乾道却转手给了灵浔。让他有什么喜欢的就点着吃。
灵浔刚刚已经吃了个半饱了,再点菜时只象征性地要了几个菜,就把菜单还给李乾道了。
后者接过菜单又加了一个素菜,便又将菜单还了回去。
阿明接过菜单下楼吩咐后厨去了,独留灵浔和李乾道相对而坐。
灵浔好奇地打量着包厢内的设施,不禁感叹:
“道士哥哥你救过他们的命吗,怎么他们对你这么好?”
李乾道回忆了一下:“算是吧。前两年我的确救过落水的掌柜儿子,掌柜的很感动,感谢我和我爹,结果发现我爹也救过他们家的人。”
“这么巧?”
“嗯。”李乾道笑笑,掐了掐灵浔的脸蛋,“所以掌柜专门给我们家单独开了一个专属的包厢,只对我们家开放。”
“一会儿上菜的时候好好尝尝,他们家的糖醋鱼很好吃。”
灵浔“喔”了一声,点点头。
……
上菜的时候掌柜也跟着进来了。
掌柜的姓秦,是个临近中年却仍然将身材保持得很好的男人。
他愁容满面,相较于上次见面时已是多了半头的白发。
对上李乾道时才堪堪挤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打起招呼来。
“易昇啊,好久没来吃饭了?”
李乾道报之以得体的微笑:“嗯,秦叔。前段时间总被师父绑在山上训练,所以没得空下来吃饭。”
“你爹……最近忙不忙?”秦掌柜小心翼翼地问。他不安地搓起手来,让人觉得话里有话。李乾道向来都是懒得跟人打太极,便直截了当地问:
“是不是因为青姨?”
秦掌柜被他说中了心思,身子一怔,手上的小动作更多了。
“对……对。你应该也听说了,你青姨的病……三年了都还没治好,请了那么多郎中都没用。所以我想啊,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能不能让你爹来看一看。”
“当然可以。不过,能不能先让我去看看青姨的状况。”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李乾道的道心着实被狠压了一下。
他年龄尚小,道心尚不稳固,仅能从目前压制他的力量中初步判断——
这已不是妖或鬼了,是更加难以对付的东西。
李乾道让灵浔在门外等着,自己稳了稳心神,跟着满脸焦急的秦掌柜进了屋子。
床上躺了位面色苍白的女人,双眼紧闭,唇色发青,面上有因无法进食而饿出的凹陷;额头位置有两点微微隆起,像两座小山丘般;脖颈处也有类似的隆起,一直在皮肤下微小地颤抖。
“前几日郎中来给看病,说你青姨身上这些小鼓包是让人下了蛊虫,里面的都是虫卵。可我想我们家也从未招惹过什么人……”
“秦叔,”李乾道打断他的话,“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青姨身上的鼓包?”
秦掌柜犹豫了一下,点头起身。他轻手轻脚地掀开盖在青姨身上的棉被,解开她的衣物。
李乾道倒吸了一口凉气——女人几乎遍体都是黄豆大小的鼓包,鼓包内的物质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能隐约看见其中乳白且微微泛黄的东西,如脓包一般。
但那脓包却在移动着,似乎是要破皮而出。
如此一副场景,看得让人直犯恶心。
李乾道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从口袋中掏出张纸符,以朱砂画符,扔到了女人干枯可怖的身体上。
那纸符仿佛激到了青姨身上的“脓包”,皮下的东西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数百个小疙瘩蹿到一起,聚成一个大包,一路向上攀爬。
昏迷已久的青姨突然醒了过来,将那些上涌到喉头的乳白色“脓液”全都吐了出来。
难以言喻的恶臭顿时密密麻麻地扩散,直往两人的鼻子里钻。秦掌柜强忍不适凑上去查看青姨的情况。
“青儿,青儿,你没事了吗?”秦掌柜伏在青姨的床头前,关切地问。
他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颤抖,看出来是激动坏了。
女人虚弱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片刻后,她微微侧头,眼神在触及床头前趴着的男人时,流露出了不加遮掩的嫌恶之色。
病成这样了都能做出如此之表情,可见其恨之切了。
李乾道无心去管别人的家务事,便捏着鼻子皱着眉,蹲下来仔细观察那坨液体。
那液体正在散发幽幽气体,却不像是普通的呕吐物的臭味。
李乾道拿了根木棍戳了戳,液体便顺着木棍向上爬,大有要钻入他身体之势。
“你滚!”床边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就听见女人正拖着病体声嘶力竭地大吼。她许久没说过话了,嗓音带着别扭的哑。
“伪君子,小人,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清高?滚,滚,滚啊!”
偏头看一眼的功夫,液体一跃而起,似是要对李乾道发起攻击。
李乾道忙松了抓着木棍的手,起身后退一步。腰窝撞上桌角,将一只素白花瓶碰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地上的液体化作一团向床上的女人而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