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吾明村的一路上,灵浔一口手在口袋中紧紧捂着妖丹,还不忘跟李乾道复盘昨日之事。
“我总觉得,整个事件都怪异得很,”灵浔指尖细细摩挲着妖丹光滑的表面,“既然那只狐魅要以那个‘邪教’在获取永生的话,那他完全可以直接吞下那二十一颗妖丹,那也足够他活好几辈子了。”
“而且他是魅,怎么也不至于因为一个被毁的阵法便哭得动也不动了,直接把命送给人家吧。”
“他既然谋求永生,不就恰恰说明他惜命得很吗?”
李乾道说:“我其实也有这个问题。”
“昨天师父们打斗时,因为屋内的烛火都灭了,除了听见了一些声音之外,有关那狐魅的其他有用信息一个也没得到。”
灵浔突然问:“冯掌门为什么讨厌妖。”
“因为师父的爹娘就是因妖而死的。”
闻言,灵浔的小脸皱了一下:“我娘还是因为人死的呢,我也没讨厌人啊。”
这话李乾道没法反驳。
他与灵岚聊过天,自然知道灵岚不是个将恨放得很重的人,被他教导出来的灵浔自然也是这样。
亦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我其实有点后悔,”灵浔突然小大人模样叹了口气,“娘死得早,我早忘了她的妖气是何气息。”
“就害怕昨天那一墙的妖丹里,还有我娘的一个。”
话至此,二人已越过了许多条弯弯绕绕,到达了吾明村郊外单独的一处小坟场。
说是坟场,其实只有两口坟和用高一点的石头围成的小圈。
两口坟上,有两朵小花。
再次面对爹娘的墓时,灵浔已能做到不哭出来了。
也不知是成长,还是对死亡的麻木。
“把我爹坟挖开再把妖丹放进去会不会不太好?”灵浔蹲在坟头前,双手托着妖丹,真诚发问:“会吵到我爹睡觉吧。”
“掘坟好像是有点……不太好,”李乾道斟酌着词汇,“会显得不太尊重人。”
“这样啊。”灵浔略带遗憾地打消了去拿铁铲的想法,捧着妖丹的手有些无可适从:“那要怎么办?”
李乾道想了想,最后也蹲下身,用自己的手罩住灵浔的手,使了些内力,将妖丹以一种不破坏坟头的方式推进了土里。
妖丹“融”入土中时,灵浔眼睛放了光:“好厉害!”
他的眼中难得恢复了些孩童的欢欣和雀跃:
“我也想学这个!”
李乾道看见灵浔笑,积于心中的沉郁也散了大半。他嘴角扬起一抹淡笑,抬手抚了抚灵浔的发顶:“崔师兄会教你的。”
“可我现在就想学唉。”
“现在还早了点,你现在没有基础,学也学不成。”李乾道无情地打破了灵浔企图“速成”的幻想。
“啊……”灵浔再次失望,“那我基础要学几年?”
“多则五年,少则三年。”
“那你只比我大三岁,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李乾道失笑:我三岁就开始学了,学了十二年,肯定会的多啊。”
灵浔似懂非懂,却也眼含钦佩。
“我刚出生你就在学了呀!道士哥哥真的好厉害!”
“你现在也是小道士了,”李乾道提醒他,“不必再这么叫了。”
灵浔歪了歪头,一缕没扎上的鬓发垂落,更显出几分呆:
“那要叫什么?”
其实李乾道也没想好。他单单是觉得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些,理所应当地想要讨些更不一样的称呼罢了。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一咳嗽:“你自便。”
“你们人类是不是都比较喜欢叫字来着?”灵浔想了想,露出两颗可爱的小尖牙:“那我也叫你的字好不好?”
“易昇哥哥。”
很普通的一个称呼,李乾道却无端脸红了。
易昇,很多人都这么叫过他,可都没有一个像灵浔这样咬字。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认真,似是初次学语的孩童摸着长辈说话时震动的喉咙感受声带,仔仔细细地模仿着大人发声的方式,一音一韵,不是特别标准,尾音却带着钩子般,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别撒娇。”李乾道不带任何责怪意味地斥他,奈何没有丝毫的作用。
灵浔见他脸红得像树上熟透了的苹果,更显兴趣。狐妖仿佛天生有媚人的能力,甚至都无需刻意勾,后者已然上了钩。
十五岁,已经迈入了青春期,正是刚开始对感情发生萌动的时间。
李乾道自然知道什么是喜欢的。
自从见到他的第一面,不自觉地被他的卓越的外貌所吸引。
从那之后,就总想尽可能地多见到他,与他说话,和他相处。
长时间见不到他,还会感觉心浮气躁,一阖眼全都是他的影子。
笑的,耍赖的,赌气的,比比皆是。
第一次心脏不受控制地大乱时,李乾道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喜欢上了灵浔。
意料之内,且不可避免。
李乾道伸手,掌心对着灵浔,轻轻捂上了他那不负责任乱勾人的眸。
他哑声道:“别看我了,去看点别的吧。”
说起这个,灵浔才突然想起什么般幡然醒悟:
“我好像确实还有东西要看来着!”
暖昧气氛如同磕进碗中的鸡蛋般被打散,李乾道终于找回了些属于他自己的理智,涨红的脸上的温度渐渐消退。
李乾道问:“看什么?”
“我得回家看看我娘的木雕还在不在。”灵浔说,“我上次走的时候走的太急,直到进了闻钰派晚上睡觉才想起来。”
“要是我娘的木雕丢了,我爹能在地下哭出一口水井来。”
虽是知道灵浔用了夸张的手法,李乾道还是汗颜,暗想如果让灵岚听见此话,必定要给灵浔的头上来个暴栗。
事不宜迟,二人说走就走。揉了揉蹲得酸麻的双腿,二人便踏上了回灵浔之前住的小破庙的路。
一路上,灵浔一直在跟李乾道讲当初灵岚刻木雕的琐事。
江浔死的时候灵浔才一岁多,对很多事完全没有印象。他那个时候还没开始学化形,还是一只真正意义的小狐狸崽子。
一开始的时候,江浔的死对灵岚的打击很大。他日渐消瘦下去,甚至一度意图寻死。
结果就是由于他太消沉,常常在那里一抑郁就是一整天,饭也不做,饿得灵浔嗷嗷叫唤。
一岁至三岁时的琐事都忘了,但那种饥饿感灵浔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就跟我娘走了,”灵浔吐嘈道:“我爹要么不做饭,要么就失魂落魄地撒半锅的盐。”
“挺难想象的,”李乾道笑笑,“上次在你家借住时,感觉你爹做饭还蛮好吃的。”
“他会做饭,就是那个时候太伤心了,根本提不起心思好好做。”
直到了灵浔三岁之后,灵岚才渐渐从丧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妖也不能。既然不能随死者而去,那就只好替死者好好地活下去。
灵岚迅速整理好自己,开始着手于给江浔刻一个木雕。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执着地想要给她留些曾活过的痕迹。
光是挑选木材就花了近一年的时间。
“我爹很挑剔的,”灵浔一边说一边皱眉,张开双臂尽可能大地比划着:“他还要找好的木头,还要找那一一么大的。那段时间砍了小半个山林,气得政府官兵天天通缉他。”
“当时中央刚刚下发了一个有关保护环境的通告,要求各地以山间绿色生态为主,还说什么……‘米山粮山不如绿水青山’。”
李乾道笑着纠正:“是‘金山银山’吧。”
“哦好像是。反正我爹顶风作案,砍树速度堪比和尚庙里给人削发的和尚。”
选完木材,给之去皮,再画出个大体形状来,便可以开始雕刻了。
在此之前,灵岚的手工活一直很笨,这座雕塑算得上他的巅峰之作了。
门外像无良广告商般发了疯贴满了灵岗的大头照,而他本人呢,就躲在小屋子里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雕琢爱人的脸。
等他好不容易完成了“大作”,伸个懒腰走出家门时,全城的通缉令已被撕得干干净净了。
不要误会,是因为那位可怜的县令官因为这秃了一半的山而环保纪效不合格,又苦于捉不到人,最后被革职了而已。
雕这座木雕时,灵岚特意没有给她刻跟妖有关的特征。
因此那呈现在大众眼前的,便是一位衣着纱裙,鬓边戴花,眉目的英气与低垂着眷恋众生的眼睫相融合,反倒给她的身上添了几分的神性。
似乎是普度众生的神,实际是从喊打的妖。
“我们到了。”
遥遥看去,明明只与那小破庙相隔十尺左右,灵浔却有种恍忽之感。
恍如隔世,似是已经千万年没再回来过的了。
小破庙的门户大开着,灵浔皱了皱眉,总记得走之前是关了门的。
直到走近,才发现小破庙内有白烟飘出,似仙境。
灵浔暗道一声不好,以为是家让人烧了。着急忙慌地跑进庙内,才发现木雕前摆了张崭新的小木桌。
木桌上满满当当摆了馒头、水果还有正燃着的香火。
有两人正跪于其之前,虔诚地叩首。
灵浔傻眼了。
真成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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