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底怎么了？”
顾余烈轻轻地笑笑：“何有此问？”
盛宣怀死死盯着顾余烈渐渐苍白的脸：“弟子已经说了。”
算是失礼。不料顾余烈却并未在意，他闭上双眼，避其锋芒，另做他答：“既有所成，不妨说说。”
“人间灵气微薄，因而灵力流转，差别总在最细微处，人间四年，便是风吹毫发似的波动，弟子也能够察觉。”
“所以？”
“师父的灵力为何浮动不宁？”
没有回答。
“师父！师者解惑，弟子有疑，师父为何避而不答？”
顾余烈还是没有说话，他神色丝毫不变，只是渐渐失去生气，静静地坐着，像是一尊精工琢磨的雕塑。
“师父！”
顾余烈还是不回答。
寂静一点一点在盛宣怀的心里灼烧。
盛宣怀只觉事态紧急，右手迅速翻转，指尖暗暗攒出探查的法术。
“风止云静，去！”
她选的是极快的法术，电光火石之间，那光点已逼近顾余烈周身。
却未曾料想，最后只差毫厘，顾余烈忽地挥袖打散，发出一声暴呵：“出去！”
“我……”
一下不防，两重暴击。顾余烈的袖风强劲，几乎可与剑气相当。盛宣怀猛地不防被击中胸口，一直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了身子，探查的法术也一并被打回，没有攻击力的法术撞在盛宣怀肩上，在整片钝痛中更牵扯出一丝锐痛。
顾余烈面若白纸，紧闭双眼，双唇不停颤抖。
盛宣怀认得这种病症。
以顾余烈的修为，这当然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可盛宣怀识得，这种症状发作的时候，人将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只觉寒凉刺骨，若无外人相助，最短也要半个时辰才能缓过来。
她确是有心帮顾余烈顺气，起码使此刻一身乱走的真气归顺，可顾余烈像是痛苦极了，此刻几近人事不省，神志不清地厉害，连她都无法近身。
难怪今日觉得室内分外温暖……！
……大宗会知道一些内情吗？
盛宣怀双手交错，本想再调高一些室内的温度，可顾余烈到底只是“如坠冰窟”，并非真的置身冰雪之中，若回过神来，屋内过于温暖，如果师傅还是在虚弱之中的话，只怕更易生病。
……实在无能为力。
不行的话，还是去问问大宗吧。
似是有所感应，正当盛宣怀打定主意，转身准备出门时，顾余烈终于在寒意中挣扎着抬头。
“回来……”
气若游丝。
盛宣怀犹未出门，顾余烈细微的声音飘到盛宣怀的耳朵里。
这轻轻浅浅的一声，在盛宣怀听来有如雷震。
不是疲惫，不是轻伤，在长明宗的时候本来就会学、做了这么三四年的医女她更知道，若无大病大伤人的气息不会如此紊乱，更不会虚弱至此。同样的病症可能起因不同，因而顾余烈发作时盛宣怀犹存一丝侥幸，现在看来，若是寻常修者受顾余烈这样的伤，已经毫无例外地丢掉了半条命，顾余烈怕是完全依仗功力深厚生生抗下这样的伤，甚至还能缓回一口气来，在伤势不发作的时候行动如常。
盛宣怀只觉得气血上涌。
长明宗不仅有难，还牵连宗主至此！宗主位高责重，护卫一宗也就罢了，重伤如此，例发的文书上竟还附有另外的法术，要将此事轻轻揭过！
顾余烈没有起身拦下盛宣怀，他失去了力气，本就微不可闻的声音渐渐更弱下去，连带着人一起，晕了过去。
议事厅里并没有很多人，只有几个前来汇报的影卫以及三位长老。七长老先看到了盛宣怀，提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咳了两声。剩余的三长老与四长老听闻咳嗽声，也都抬头看了一眼。
四长老目光在屋内徘徊了三两圈，先一步合上了手中的册子：“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影卫喏了一声，躬身退下。
屋中其他人见状，便也十分识时务地将递上去的册本收回，躬身一礼，离开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只剩下三长老、四长老、七长老与盛宣怀四人。
“议事厅乃长明宗要地，”七长老缓缓开口，“你便是首席弟子，无由擅闯，也是要担罪责的。”
盛宣怀咽下心中的气。
也许其中，真有什么内情呢？
“宣怀不是不懂宗规的人，只是此番实在情急，才不得以闯入议事厅来搅扰各位长老的公务。若真是宣怀胡搅蛮缠，冲撞了各位长老，宣怀自会领罚。”
三位长老对视了一眼，三长老微微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七长老叹了口气。
“要问什么，你问吧。”
“我师父的伤是怎么回事？”
一片寂静。
三长老抬起头，看了盛宣怀半晌，半晌之后他摆了摆手，收回了目光。
“不与你说是对的。”
盛宣怀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看得出来你有些事情不知道，你游历未半，还算是长明弟子，不算是真正出师并云游回宗的长明宗人，因而你的师父不告诉你，我们也不能说。若你真想知道，等你回来再问，无论我们还是宗主，都会如实相告的。”
火气翻腾上涌。
“长老最好不要绕弯子，我也听不懂你们的谜语，”盛宣怀强压下火气没有发作，“你们都能在文书上动手脚，谁知道两年之后，我到底还能不能记得这件事！”
此话一出，对面三位长老的脸色一下变得无比难看。
“长明宗自有苦心，你又何必吵闹呢？”
“我只问。”
盛宣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文书有鬼，是不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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