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合村地势较高,茶山本质上处于山顶的其中半面,背后就是陡峭的断崖,得有几百米高,底下有条合水小分支开发出来的水库。
虽然从正面去到背面也不过爬三层楼的距离,但周挽腿脚不便,全程是小旸给背上去的。
“要不我来背一会儿?”林洛见他满头大汗,累得直喘气,嘴唇都发白了,提议道。
小旸随意用手背抹了把汗,“不用……我可以的……”
林洛瞧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走在后面老老实实跟着。
登顶后小旸加快了些脚步,直奔某个方向而去,一口气把人背到了目的地才敢停下来喘出那口气。
只见崖边老槐树下坐了个人,正是被李叔赶回家的魏安,他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拿着根树枝,似乎在挑崖边上的什么东西。
“小安!”小旸喊道。
魏安回过头,看到周挽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他丢了树杈子就往这边跑来,挤开一趟推轮椅的林洛,满脸欣喜,“你来看我啦?”
周挽不动声色地扯出被他攥进手里的衣服,敷衍了一声,“嗯。”
“不对,”魏安往后退了一步,忽然道:“你不是专门来找我的。”
他指着林洛,仇视道:“不然你为什么要带着他。”
小旸焦急解释,“不是不是,周先生就是专门来看你的,”他朝魏安伸出手,“你跟我们一起下去好不好?”
“不好。”魏安摇着头又往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口中呢喃,“还不是时候,等我……我就可以……”
他嘴边的话散在风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断断续续,听不出个所以然。
他又坐回了老槐树下,捡起那根树杈子继续去扒拉崖边上的东西。
林洛眉头微蹙,跟着小旸一起走了过去,瞥了眼崖边,小声寻问:“那是什么?”
小旸把随身背的旧布包丢在地上,埋头在里头翻找工具,回答道:“山茶花。”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朵被人为插在崖边岩石缝里的山茶花。鲜红的花朵是整个悬崖峭壁上最亮眼的色彩。
“山茶花?”林洛低喃了一句。
小旸一边把麻绳系在树干上用力拽了拽,一边解释道:“水合村关于山茶花酥的传说,你不知道吗?”他抬眼看了林洛一眼,略显吃惊,“您姓林,我还以为是本地人……”
他又接着说:“听村里老人说,山茶花酥的味道只有一部分人在ABO属性分化前能吃出来,分化成功后,无论分化成了哪种属性,都再也尝不出味道。”
林洛一愣,点了点头,他确实不知道关于山茶花酥居然还有个传说。
小旸接着说:“但是,如果之后遇到真爱,味蕾就会复苏,也就是老人常说的——以丧失特性味觉来作为ABO分化代价的人,会因为爱而代偿这部分缺失。”
林洛大跌眼镜,没想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竟还有这种近乎小说电视剧一样的传说。
“小安自从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起,就一直执着于向他父母以及村中所有反对的人证明,那就是真爱,能代偿ABO分化所需代价的爱,并不是所有人口中畸形扭曲的恶心,所以每年山茶花开的时候,他就会四处去寻能让他恢复味觉的花。”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这里,每年都会来。”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也不排除他看了很多小说、电影的缘故,所以自己幻想出了这里是一方圣土,生长着一种能救他的绝世山茶花。”
林洛指着崖边上随风飘摇的山茶花,“那这花?”
明显不是自然长在悬崖上的,能是谁插上去的?魏安费劲去摘那花的模样,显然也不可能是他自己插上去的。
小旸苦笑了一声,“是我插上去的。”他顿了顿,大概是怕自己语言组织能力有限,又解释说:“因为小安说神药都长在极端的地方,比如悬崖上。”
“让他自己来危险的地方到处乱找,还不如我事先在显眼又相对安全的地方插好。”
他熟练地将麻绳另一头往自己腰上系,掀起衣服的时候,多条纵横的陈年疤痕晾在了阳光下,触目惊心。
一旁还有处贴着块纱布,大概是新伤,中心的红色血液一点点往外渗。
林洛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年纪轻轻看着身强体壮,但是才背周挽爬了差不多三层楼的距离,就气喘吁吁嘴唇发白了。
小旸咬牙将麻绳绕过纱布,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林洛上前搭了把手,才顺利绑好了麻绳。
“谢谢。”小旸说。
他绑好两头的麻绳后又用力拽着试了试,确认安全后,拍了拍魏安的肩膀,温柔道:“你够不到,我来帮你,”他朝后扬了扬下巴,“你先到后面去等着。”
前一秒还自言自语魔怔了一样的魏安居然真就听话地退到了后面。
那花的位置虽不算太刁钻,可仍需整个人悬出去才能取到,仅凭一根麻绳……危险系数其实挺大的。
林洛跟上前,叫住了准备下去的小旸,“一定得下去吗?”又瞧了眼身后的魏安,“就不能……”
不能随便找一朵?
“不能,”小旸笑着说:“他只是病了,又不傻,你放心吧,小安还得麻烦您帮忙先照顾一下。”
林洛干笑了两声,转身就把这活儿交给了坐轮椅活动不便的周挽,自己则麻溜跑到槐树边帮忙拽住了麻绳。
随着小旸一点点往下沉,麻绳也逐渐收紧,不一会儿就承接了所有重量绷成一根系命的弦。
林洛望着那个扣,越看越觉得危险,还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绳结忽然的打滑吓了他一跳,赶忙拽紧了绳子,“你,你拿到花了吗?没事吧?”
下面传来小旸的声音,“还差一点点……”
紧接着,绳索忽然重垂了一下,是小旸解开了身上的绳结。
“你不要命啦!拿不到就算了,赶紧上来!”林洛低骂一声,朝下面喊道,聚精会神不敢松懈半分,手里死死拽着绳子。
过了一会儿,“拿到了!”小旸的声音传来,这才松解了林洛紧绷神经上的死扣。
“我拉你上来。”他抓着绳子往自己手上缠了几圈。
小旸拽着绳子艰难往上爬,即将登顶的时候,魏安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他盯着那朵花,兴奋地说:“快给我快给我。”
拿到花之后,他开心得像个小孩,跟身上那套流里流气的装备完全不匹配。
可紧接着,笑容又淡了下去。
周挽缓缓推着轮椅过来,头疼得厉害,只想早点结束这场过家家一样的闹剧。
大概是他身心俱疲的状态,抑或是本能靠进林洛的趋势,瞬时就惹怒了魏安。
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注意到他看向林洛时徒生怨怼的眼神。
林洛哼哧哼哧一心只想把人拉上来,周挽上前搭了把手,结果魏安悄然解了老槐树上的绳结。
徒增的重量杀得几人措手不及。
林洛手心登时磨破了皮,绳上抹了段血痕出来,整个人被往前带一趔趄。
“你干什么!”周挽朝身后放暗箭的魏安喊道。
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刚才情急之下为了捞林洛,不管不顾一脚蹬在大石块上,直接抻到了打石膏那条腿,疼得他脸都白了。
魏安一愣,猛然丢了手里的山茶花,像刚反应过来一样,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说着就朝前山方向跑没了影。
“艹!”
林洛咬牙使了把劲,终于把小旸拉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旸一上来,还没站稳就急忙朝两人道歉,慌慌张张的模样仿佛做错事的是他。
“都是我的错,求你们不要怪小安。”
特别是看向周挽的眼神,简直带着乞求。
周挽拽着林洛的手心看,全然顾不上别人,一个劲儿的问疼不疼。火速从兜里拿出一卷干净纱布给他缠上。
林洛虽心里有气,但知道那是股无名火,没地儿能撒的,谁也没有错。他看向周挽打着石膏的腿,嗫嚅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从周挽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勉强笑笑,对小旸说:“没事,赶紧去找他吧,不然生出其他事端就不好了。”
“对对对,”小旸这才后知后觉,蹲在周挽身前,“您快上来吧,我背您下去。”
“不用了,我来背他,你快去吧。”林洛说。
小旸看看他,又看看周挽,脸上似有挣扎。
“再不去魏安可要出事了。”林洛又提醒道。
他只得咬牙捡了地上那朵山茶,又连连朝两人道歉道谢了好几回,才飞速跑了。
“你背我?”周挽扬了扬眉。
“不行吗?”林洛在他跟前蹲下,“你才多……”
重量压下来的时候,林洛承认自己过于狂妄了。
“嘁,”周挽斜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叫你说大话。”
“怎么,怎么就是大话了?”他掂了掂周挽,“这不是,不是,背起来了嘛。”
“林洛,我很重吗?”周挽忽然问道。
林洛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好不容易把我背起来,又随随便便就放下,”周挽把头靠在林洛肩头,偏头看着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林洛脖子上,瓮声瓮气道:“做了选择就不能反悔,你不知道吗?”
“嗯。”林洛说:“可到终点了,你终究得下来。”
周挽沉默不语,视线落定在林洛后颈上,那里曾有一道属于他的伤,如今伤口已经愈合,可浅浅的牙印还留在原地。
疤痕在随着时间逐渐变淡,总有一天会完全消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却贪婪地心有不甘心,他落下的印记不该就此消散……
周挽用指腹轻轻揉了揉那处浅痕,林洛本能一激灵,就听他问:“疼不疼?”
“之前疼,”林洛老实说道,“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说完又怕他介怀,接着补充道:“你不用介意。”
他看不见周挽在他背后如狼似虎的眼神,否则一定会心惊。
周挽太想将那道痕迹永远留在原处了,这样林洛或许就会谅在他还有点用处的份上,不会随意抛弃他。
可他做不到,他也是Alpha,标记不了同是Alpha的林洛,就像林洛因为他是男人才不敢喜欢他一样,可笑又可悲。
周挽很想在不存在的腺体上再补上一口,于是他将唇缓缓贴了上去,轻轻啄了一下,目光晦暗不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与此同时,“卡擦”一声细微脆响炸破寂静,是林洛恰巧踩碎了一片枯叶,他身形僵了一瞬,又悄无声息恢复寻常,继续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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