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下午一点半，距离导演规定的拍摄时间还剩十分钟，林洛终于紧赶慢赶卡点回到了拍摄区。
他口干到冒烟，喘着气喝了口水才算是正式缓过来，顾宁从不远处的树丛里钻来，边走边四下张望，慌慌张张，他紧紧裹着身上的衣服，一副见鬼的模样。
“你和明松钦打起来？”林洛赶忙给他递了条毛巾，指着他整个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怎么搞成这样？”
明松钦后他一脚出来，脸色也不大好，颊侧有块明显的淤青，唇角还挂着血口子，抬手就拿过桌上的水，正准备喝，被顾宁一把夺了来，怒道：“这是我的！”
明松钦白了他一眼，越过他拿了另一瓶。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
“准备好……”导演刚午休完养足了精神，此时正神清气爽，一看四位愁眉苦脸神情各异的嘉宾，瞬间天塌了。
明松钦最先反应过来，对导演说：“今天确实是我们的问题，”他指着他们几个，打商量道：“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明天再拍？”
“您放心，所有人力物资的损失钦潮都会填上。”他补充道。
导演左右为难，明松钦对工作上的事一向严格要求，几乎不会开绿灯，对他公司艺人是，对自己更是，从钦潮那些个叫苦连天却又得益于明松钦所制造的“苦”，而跻身娱乐圈前线的艺人身上，就能看出来。
虽然工期定的是整整一个月，可因为一些不可避免的事前后耽误或是缩短些时间再正常不过，既然他都说了补尝损失，也不好拒绝，“好，好吧。”
说着，就协调各部门收工去了。
“你去哪儿？”林洛拉住行尸走肉一样转身就走的顾宁。
顾宁像神游天外被忽然抓包的一样，后知后觉，愣了愣神，“我，我回去睡觉。”他笑得勉强，“今天不是可以休息了吗？”
“我送你回去。”明松钦夹着外套跟上来。
“不用了。”顾宁扫了他一眼，厉声拒绝，抓着林洛就上了自己安排的车，林洛茫然回头看明松钦，就见他站在原地盯着顾宁，眼神不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洛的记忆里，他用这种眼神看过的人，都没好下场。
车里开了点儿暖气，顾宁从手边随意拿了条早就备好的干净毛巾，往脖子上一搭烦躁地来回猛擦，不过一会儿脖子上就磨出了大片痧，他还不愿意停手，继续执着于擦掉“脏东西”。
林洛夺了他手上的毛巾，眉头紧锁，“到底怎么了？”
顾宁敷衍道：“没事。”
林洛灵巧躲过他的手，把毛巾背到身后去，看着他，加重了语气：“你跟明松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从来到水合村开始，你俩就不对劲。”
顾宁怔了怔，避开他的视线，“我俩能有什么事，我跟他又不熟。”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每次说谎时小动作很多，比如面上云淡风轻，但手上根本没闲着，正不停地抠衣摆上的某颗纽扣。
林洛扫了眼他的手，“你之前挖我的时候，跟我说你俩只是生意上打过几次照面的关系，可繁星是在我出来以后才成立的，在那之前，你哪来的生意？”
“我，我家族生意不行吗？”顾宁反驳道，但他的底气不足明显出卖了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你一大少爷，不好好在家继承家产，吃饱了撑的卖车卖房自己出来创业？”林洛继续激他。
“那还不是因为——”顾宁适时住了嘴，嗤道：“懒得跟你解释。”
林洛给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个冰袋出来，怼到顾宁脖子上，“您老不是最在乎皮相了，到时候留了疤悔死你。”说着又拿着毛巾给他垫着，以防冰袋融化时水滑进领口。
正当他凑近顾宁时，一股凛冽的香冲得他捂了鼻子，“你到底用了多少种香水，都腌入味了。”
“瞎说，”顾宁抓起自己领口跟着闻了闻，“我从来不喷香水，全凭自然体香好吧。”
林洛：“？”
“你确定？”他扇了扇，把少许气味往自己这边带了些，仔细闻了闻，那味道说不上的熟悉，有很多味道的影子，像将市面上耳熟能详的香水囫囵集于一体……信息素？
林洛瞪圆了眼，“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信息素的味道，你不是beta？”
他神情复杂，“还是很多种信息素的味道，你——”
“滚滚滚，”顾宁推开了他的脑袋，“我哪有那么贱。”
他忍着脾气在心里把明松钦骂了一遍，下意识摸向脖子上还在隐隐作痛被狗咬的印子，怕被林洛发现，半道又把手给收了回去，可往往心里越虚一举一动就越有破绽。
林洛将一切尽收眼中，也没戳破他，继续说：“你最好是。”
“话说，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顾宁自己接过冰袋和毛巾，捂着脖子疑惑看向他，“什么？”
“就是，你以前不都喜欢可爱漂亮的Omega小男孩嘛。”
林洛青春期迷的那个小明星就是漂亮小男孩类型的Omega，由于长得过于漂亮，被黑子喷得最严重的时候，也愣是没人喷过那张漂亮脸蛋。
那时顾宁也常年混迹于娱乐风月板块，身边的人总是在换，可从来没离开过温柔漂亮柔软的小男孩这个设定。
顾宁更疑惑了，“所以呢？”
他这一问，反倒给林洛难住了，“小旸，就是你之前一直疯狂撩拨，疯狂对他开屏的年轻向导，他是Beta，你不知道？”
“哦。”顾宁没想象中的惊讶，反而心不在焉的，“那咋了，我的喜好百无禁忌。”
林洛干笑，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声，“那你最好是也能接受人家有心上人。”
回到住的地方，尽管顾宁再三强调自己没事，不会出任何事，可林洛还是秉持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给他送进了二楼的房间。
二楼门前是条敞开的长廊，木栅栏外就能看见门前广阔的田野以及田野前面的合水，此时油菜花还未谢完，田间金黄斑驳，空气中依稀还能闻见些许味道。
林洛刚坐下没几分钟，屁股都还没捂热，顾宁就以要睡觉为由赶人，林洛只得交代了他几句诸如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后被强行赶了出来。
由于顾宁的房间恰巧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跟隔壁楼并排而立，林洛刚关上门，余光就瞥见了隔壁一楼窄窗里的景象。
某瓷器碎裂的声音之后接了一声尖叫，就连窗户玻璃上也起了条冰裂纹，成功挡住了林洛的视线。
他匆匆从另一头的楼梯下楼，在拐角处遇到了自己扶着栏杆吃力往上爬的周挽，一愣，指着楼上说：“你房间在上面？”
周挽没应他，问道：“你去哪儿？”
林洛说：“我刚才从楼上看到魏安家好像出事了，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倒是热心肠，”周挽轻嗤一声，“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你好好休——”
林洛下意识拒绝，被周挽打断，“他烦你都来不及，你确定能帮上忙？”
“嗯……好吧。”林洛拦腰把周挽扛到肩上，全然不顾肩上人的挣扎，径直往下走。
魏安房间里一片狼藉，全屋能砸烂的东西都聚在了地上，一摊摊碎片四处迸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艳红的山茶挤在满地碎瓷里一齐四分五裂。
“小安……”小旸勾腰一手捂着腹部的伤，面色苍白，蓄了一脑门斗大的汗，“你别伤害自己。”
“你滚！”魏安尖叫道，“你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他手上拿着片碎瓷，手心已经攥出了血，目眶发红，“分化后根本就不可能再恢复味觉。”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真爱。”
“没有人爱我，”他苦笑道：“不会再有人会爱我。”
“他也不会……”喊完之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他绝望地滑落跌坐在地，被小旸丢出去的枕头给接住了，不至于直接坐在一地碎瓷上。
林洛从门口进来，就见满屋子狼藉，魏安手里拿着一块镜子碎片，痴迷地抚摸着里面的人，那场面看起来又诡异又悲凉。
他扶起跪在一地碎渣里的小旸，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概是周挽的轮椅撵过碎渣时的声音过大，吸引了魏安的注意力，他瞧了瞧镜子里的人，又瞧了瞧门口背光的周挽，停了一会儿，似是思考，最后还是选择了门口的真人周挽。
他丢了镜子碎片，兴冲冲跑上前，说：“你来了。”
他扒开额前乱发，将鬓角的发别到耳后，然后下意识伸出手，可半路折返又收了回来，自顾自的往自己身上抹了好几下，可越抹越脏，越抹越不满意，索性只是站在周挽对面不碰了。
林洛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
其实他不大理解魏安对周挽的感情，为什么会对周挽如此特别，在他看来，魏安对周挽的这种感情，不太像是爱。
至少跟他见过的爱一个人的眼神，不一样。
小旸默不作声往中间横插了一脚，挡在魏安和周挽中间。魏安偏头，他就跟着侧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从门口的矮柜上端了碗粥过来，递到魏安跟前，沉声道：“该吃东西了，小安。”
魏安明显被他的行为惹得有些火，但又并不急着反抗，只是淡漠地瞧了瞧他，忽然淡声道：“我不想吃这个。”
“小安……”
“我想吃赵叔做的鱼了。”魏安继续说。
小旸眼前一亮，面露欣喜，“真的？”他立马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带你去吃。”
魏安摇摇头，“我不想出门。”灿笑道：“你给我带回来。”
小旸看看他，为难道：“这……不太好吧。”他走了没人看着魏安很容易出事。
趁小旸犹豫，魏安在角落冷眼观察众人，林洛正背对着他，他悄然绕到周挽身后，手自然搭在周挽肩膀上，周挽本能抗拒，松了松肩膀，可下一秒就老实僵在了原地。
他抬眼看魏安，只见他笑容可怖，在其他二人看不见的角度，单独用嘴型对周挽说：让他走。
他手里的照片上有周挽都不曾见过的林洛，他朝身边的男人灿笑，校服上能清晰辨别出学校，两人肩并肩，手牵手，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周挽眸光一闪，暗里握了拳。
林洛上前半步，正准备对小旸说些什么，就被周挽拉了回来，他说：“你们去吧，我来守着。”
林洛捏了捏他的手，不明所以，周挽一向不爱管闲事，最怕的就是麻烦事，现在主动揽活儿的行为简直太不周挽了。
“你行吗？”
周挽睨了他一眼，刻薄道：“那你留下来？然后你俩来个鱼死网破，刚好在你老家，方便得很，到时候直接给你也找个地儿埋了？”
虽然他说话难听，但确实在理，林洛轻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小旸还在犹豫不决，眼底似有挣扎，被林洛揽着肩膀强行带了出去。
小旸三步两回头往后张望，在周挽面前魏安确实安分了不少，只是一个劲儿的朝周挽表白，尽管对方毫无反应，甚至有些不耐烦，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像开闸的大坝，洪水来势汹汹，一往无前，也绝无退路。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担心，不详的预感简直能将他吞没。
魏安的眼神不善，朝小旸看来的那一眼带着得意，以及看不懂的畅快。
“看路。”林洛将一切尽收眼底，查阅完最新一条信息，跟周挽对视一眼，又把手机踹回了兜里，把小旸脑袋转了过来，“一会儿摔倒有人该心疼了。”
小旸一愣，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怎么……”
林洛顿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没事，我瞎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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