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陆余被困在梦里醒不来,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场景,他绕不出来也走不进去。
梦里他回到了郁南。
老妈正在厨房烧菜,他和弟弟则等在客厅里玩游戏,后爸这个时候还在回来的路上。
阳光从窗外迸射进来,照亮了全部的房间。
余晖落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身上,他微微侧过头,看了几眼那个背影。
金光笼罩下,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而他看得发呆,以至于忘了自己此时正在陪着弟弟玩游戏。
砰的一声,游戏手柄被狠狠砸在茶几上。
他的眼前,破碎的壳子飞溅起来,锋利的菱片顷刻间、插、进了皮肤里。
弟弟的脸上流血了。
他不知怎的愣在了原地,任由那血色从弟弟的脸颊滑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红痕。
最后滴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滴答声。
梓陆余被这个声音惊醒,猛地睁开了双眼。
大脑还沉浸在梦境里没有出来,耳朵倒是先听到了房间外面嘈杂的吵闹声。
他听见有人站在走廊上说话,语气焦急。
“这事要不要告诉王妃?”其中一名男子询问地口吻问道。
他身边还有其他人,不然他不会这样问。
但是这话问出去好几分钟,梓陆余也没有听到有人回答他的话。
他几乎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外面的阳光很足,照着整个房间十分亮堂。
窗户肯定是今天早上才打开的,因为昨晚睡前他是关了窗户才上的床睡觉。
被窝的另一边是凉的,这说明王爷起得早。
房间很暖和,想必被太阳晒了有一段时间。
外面又出现了响动,有人走过。
梓陆余侧耳听了一下,撑着双手慢慢坐了起来,他向后依靠在床架的柱子上。
轮椅被昨天的泥石流冲走或淹没了,他现在寸步难行。
“这样,我们先回村子里去。”一个男子说,正要动身离开。
旁边有人拉住了他,朝他看了一眼。
“你想等梁大人回来,但是王爷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们三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他的看了几眼。
“所以,你的意思还是告诉王妃?”
“没错—”
后面的还有话没说完。
他们听见屋子里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离门最近的男子反应迅速,一把将门推开转身冲了进去,大喊道:“王妃。”
后面两人也是紧紧跟着同步而至。
“我没事。”梓陆余挥了下手,努力想要爬起来,可是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力气。
那三人也是行武之人,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属下多有得罪。”
“无—”梓陆余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眨眼间回到了床上,妨字落音。
“王爷现在情况怎么样?”梓陆余虚声问道,说完又立即改口:“不,先带本宫过去。”
去哪里他不知道,但是首先他要过去。
马车和物资昨日已经尽数毁掉。
现在为了带王妃去离平谷口最近的村庄李家村,他们三人借用了客栈老板运输食物的板车,套了马拉着。
板车很简易,就是一块木板子,两头是缺口,两侧装有护栏,约莫四五十公分高。
但是终归是王妃要坐的,所以板车上放了垫子和被褥。
路上,有两人跟随保护,留了一人在客栈等梁大人他们回来。
板车很慢,梓陆余坐在上面直犯困。
其实他明白,协议里说他跟年方知是生命共同体,年方知活着他才能活着,年方知死了他也就死了,而现在,年方知身负重伤,他虽看着没出什么问题,可是气虚无力,只感觉出的气比进的要多。
可能他属于内伤吧。
不过,泡泡怎么也不出来了。
李家村离客栈也就四十多公里,梓陆余等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人还没进里屋,梓陆余就敏感地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将他团团包裹着。
而当他被抱着进屋,离年方知的床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他清楚的看见王爷裸、露的后背。
背上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又碾压过,他只能面朝下地趴着。
手臂上也有很多处擦伤。
“抱本宫过去。”梓陆余哽咽地说。
随从将他放在床边坐好,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梓陆余心疼地问。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不住地颤抖,而那双伸出去想要摸一下他伤口的手刚抬起又重重落了下去。
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随从见状立马弓步起身,单膝跪地,随时预备接住王妃因伤心过度而昏倒落地。
“今日凌晨,平谷口站岗的兄弟传来消息,说有人夜闯一线峡。王爷知道后猜测应该是那些被困人员的家人,便亲自前去劝说。谁料就在劝说成功大家准备撤离之际,队伍末尾的一位老人突然拉着一个小孩儿直接往一线峡冲了进去。”
他说到这里咽了下口水,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王妃,才继续。
“泥石流还没有完全过去,又是在漆黑的夜晚连路都看不清,谁知道自己这一脚下去会踩在什么地方。”
“说重点,我只要结果。”梓陆余忽然大吼。
随从被王妃突然的情绪暴吼吓得一愣,反应了一秒,立马双手伏地,叩头而答。
“王爷是为救他二人不慎被滑落的碎石块砸中,这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傻子。
梓陆余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稍许,梓陆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两下。
难怪早晨的梦境里,他看见那鲜艳的红色一直在流,原来是在暗示他年方知会受伤吗?
但是为了不让他参与到年方知的命运里,所以他会一直不断地重复做同一个梦。
那他醒来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此时,门外守着的另一个随从走了进来。
他躬身行礼,说:“禀王妃,门外有一老一少想要求见王爷-”
“你告诉他们王爷的身份了?”梓陆余打断他的话反问,都是跟在王爷身边的人,这不能够吧。
“属下不曾。”那人回答。
“哦。”
“那属下带他们进来?”那人又问。
“本宫有说要见他们吗?”梓陆余看了他一眼,那人立马低下头。
“那属下打发了他们。”
“好。”
那人走后,梓陆余看了一眼还跪趴在地上的人,对他喊道:“你也不用跪在本宫面前了,去把大夫找来。”
说是大夫,其实就是一个村医,赤脚医生。
梓陆余想起以前跟老妈还住在乡下老家的时候,他奶奶开了一家特别小的药店,周围邻里有个七杂八的病都上他们家拿药。
后来他老妈说,你奶奶是个半路出家的,其实没做过几天医生。
但是奈不住大家相信,也是神了,每回奶奶开的药都很管用。
“公子?”那人喊道。
“嗯。”
他们给王妃找了个摇椅,他坐在上面有脚踏踩着,轻松一些。
“您看什么呢?”那人问,他说:“从进屋开始,您那双眼睛就恨不得把我看透了。”
“哦。”梓陆余笑了一下,说:“好奇。”
“哦?”
“我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他们也没有告诉我是个花美男。”
那人倒是好脾气,并不因为梓陆余这话生气,他很自在,整个人十分松弛。
“这是我家。”他说。
梓陆余一愣。
“不过我跟王爷是旧识。”
梓陆余松了一口气。
“但是统共就这么大一块地方,给他睡了我就没地方睡了。”
梓陆余又提了一口气。
“我没有要赶你们走的意思。”
梓陆余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所以你们付我钱,我去客栈睡。”
提着的心终于死了,梓陆余朝外面喊了一嗓子,随行左右的两人走了过来。
拿了钱,那人终于笑了。
“王爷的伤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实际上确实很严重。不过你放心,我都已经为他处理好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梓陆余嘴角抽了抽,就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也叫处理好了!
等等—他是不是重点错了。
“你说,暂时?”
“对啊。”
梓陆余两眼一黑,装晕过去。
天呐,这人比她奶奶,谁更靠谱!
遇上这样的事儿,归宁的吉时肯定赶不上了,最起码也要等王爷伤好后才能再次启程。
估计回到洛师少说也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那年轻大夫看着不着五六的,他没走一会儿年方知就醒了。
房间里梓陆余伺候在床前,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睡着了。
年方知起来的时候,王妃躺在摇椅上,椅子轻轻晃悠着,上面的人睡得正香。
眉头微皱,想来就算是睡着了也还在为他担心,年方知心头一热,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起来。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梓陆余。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与他建立起联系的?年方知有些记不清了。
他知道,所有事情都从梓陆余在地牢醒来开始,慢慢地在改变。
而他,也是。
你到底是谁?
年方知看得出神儿,忘记了背上的伤痛。
当他抬起手,想要去抚平梓陆余皱起的那道眉时,手臂上刺眼的刮伤刺疼了他的眼。
他想起梓陆余很爱干净。
于是那只手便又不甘愿地慢慢放了下去。
下一秒,被人稳稳抓住。
“醒了。”梓陆余问。
年方知愣住,一时没有反应。
他的手腕还被王妃抓在手心,他第一次感觉,原来王妃的手也这么有力量。
梓陆余不知道他的手要放在自己脸上什么位置,但他清楚,这个时候往脸上怼准没差。
于是他抓着年方知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脸颊上,微阂双目,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的脸很白很滑,年方知的手常年使枪,掌心带着一层厚茧。
刚碰上的一瞬间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手脏。”年方知有些难为情都说。
梓陆余不接话,就那样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过了几分钟。
年方知以为他快要睡着了。
梓陆余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说:“君子不救,王爷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很冷血,他知道。
所以当年方知答应去见那对爷孙的时候,梓陆余感觉心里很不安,但他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于是,年方知险些又添新伤。
院子里,那位老人家被制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看起来甚是可怜。
但是谁又能知道,他刚刚将面前的匕首刺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你救了我们就是害了我们啊。”老人家捶胸顿足地说:“我们爷俩儿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好呀,我也免受苦了。”
年方知不知道说什么,抿着嘴忍着身体的痛。
梓陆余坐着轮椅出来。
这是梁宫昨晚连夜赶去最近的城镇买的,跑了一夜加上半日,不久前刚从客栈听到消息赶过来。
他驶近老人家身旁,弯腰将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那真是一把利器。
刀身铮亮,梓陆余轻轻在刀背弹了一指,发出嗡嗡地刺耳空鸣。
老人家听得身体直发抖。
年方知看不懂他要做什么,耳边却响起了他在屋子里跟他说的那句—君子不救。
只见梓陆余举起匕首,朝老人家刺去。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留着时间。
院子里众人看得紧张,可是王爷不开口,他们谁也不敢动。
就在大家绝望地想王妃居然是这样的人,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的时候。
梓陆余停下了动作,他把匕首扔在地上。
[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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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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