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帆从甲板上爬起来，扑向船舷，晨曦中，远处的海面上现出几个黑影，是人类的冲锋艇，正快速向人鱼的军舰驶来，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大大小小的炮火，向军舰砸来。
军舰这边，几十只的人鱼跃下船舷，潜入水中，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人鱼尖利的嚎叫。很快，一艘人类的冲锋艇停止前行，摇晃几次后，竟然掉转船头，冲向身后的另一艘冲锋艇。后船躲闪不及，两船迎面相撞，爆出两团巨大的火光。
水面下也并不平静，一定有人类的潜水员和人鱼缠斗，幸存的冲锋艇上，人类架起冲锋枪向水底扫射，不时有人鱼刺耳的尖叫，还有红色泡沫浮上水面。
叶帆人生中第一次面对如此激烈的生死战斗，枪炮的巨响、鲜血、火光，无一不让他两腿瘫软，他趴在船舷上，惊慌失措。
混乱中，水中猛然伸出一只手，水淋淋的扒上船舷。叶帆尖叫一声，几乎晕过去。接着那只手的主人露出水面，带着潜水面具和氧气管，是个人类。那人抬头看清叶帆，似乎非常兴奋，朝叶帆用力的招手。
“你要干嘛？”叶帆还惊慌的躲闪。
那人等不及，干脆抓住叶帆的脚腕，把叶帆毫不留情的拖进水里。
叶帆一阵天旋地转，接着被扣了一个氧气面罩在脸上，他听到那人在对讲机里反复说：“找到了，找到了，撤退，撤退。”
叶帆明白过来，这些人竟然都是为了救自己而来的，身边的潜水员拉住叶帆的胳膊，拉开了身上的什么装置，一股有力的气泡从潜水员身后喷出，推着两人迅速离开。
不知游了多远，等叶帆被拉上另一条船的甲板上时，已经晕的颠三倒四了。刚才救他的人登上甲板，在叶帆面前拉掉脸上的潜水面具。
叶帆一下子精神了，眼前那张脸竟然再熟悉不过，竟然是他之前在编辑部的同事，辞职去参军的陈小程。
“没想到吧。只听说要救一个重要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你。”陈小程晒黑得像个非洲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怎么？”叶帆趴在甲板上吐水。
“我也没想到，要救的人是你。”陈小程一边扒身上的潜水服一边笑。
这时，不远处乱哄哄的跑来一群人，为首的是穿白大褂的小龙虾。
“肯定是首长要见你。”陈小程说。
说话间，小龙虾领先众人，先一步跑到叶帆身边，叶帆头一次看到体育没及格过的小龙虾跑的这么快。
小龙虾扑过来保住叶帆，在叶帆耳朵边极快速的小声说，“你装晕过去，别让他们审问你。”
叶帆一愣，抬眼看到后面的一群人穿着军装和防护服，于是两眼一翻，借着刚才的刺激，真的晕了过去。
叶帆再睁开眼，天色已近黄昏了，他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身上挂着不少检控仪器，小龙虾坐在病床边，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盯着他。
还有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军人站在床前，一头很显眼的红色短发。他看到叶帆醒了，微笑着起身，“我去请首长过来。”说完走出了房间。
等房门关上，小龙虾瞄了一眼监控，忽然用家乡话快速说，“两分钟时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叶帆恍惚一下，反应过来，他和小龙虾出生成长在南方一个十八线小城市，当地方言堪比加密暗语。
叶帆整理了一下脑细胞，快速把船上和巴哈姆特的要求复述给小龙虾，小龙虾听后面色沉重。
“别和他们说你会变异的事，除此之外的都说了吧，他们已经知道阿莫的事了。”
小龙虾话音刚落，医务室的门被推开，红发男人带着几个穿军装的人走进来，小龙虾站起来，给为首的一个中年军人弯腰行礼。
“坐吧，我就来简单了解一下情况。我姓马，你叫我老马就行。”中年军人是华国人，说话间很慈祥的笑了笑，但是掩盖特属于战场的杀伐之气。
当时叶帆还不知道，这个人其实是华国援战北海的部队一把手，很高很高的级别。
跟在中年军人还有四个人，有东方面孔也有欧洲人，看起来都深不可测，几个人都围着叶帆的病床坐下。
“小同志，请你和我们说说，人鱼为什么要抓你，在船上发生了什么。”老马说起话来，像个慈祥的长辈，但叶帆还是打起十二分警醒，小心翼翼的讲述了船上发生的事情。
老马认真的听着，眉头间皱起深深的皱纹。另外几个人，有的拿出笔记本，不时的记录。
叶帆讲完后，老马又反复追问了几个细节，最后叹了口气，转向小龙虾，“上官博士，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那个巴哈姆特说的话，能够相信吗？如果我们把人鱼阿莫送回去，他会实现承诺，结束战争吗？”
一直沉默的小龙虾开口，“从这个人鱼一直以来的言行来看，他认为人类是低于人鱼的低等物种，他不太会认为有必要对一个低等物种信守承诺。”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坐在老马身后的另一位军人说，“而且，如果把人鱼阿莫交出去，我们就什么筹码都没有了，主动权全交给对方了。”
“但我们现在也没有主动权，”又一位军人打断同僚的话，“现在北欧的海军已经基本打完了，亚洲的支援军也在快速消耗，很快我们就要全线溃败。与其赌那个人鱼的信用，不如今早用核……”
“哎，别瞎说，吓到小同志。”老马摆手制止了那人，不让他再说下去，然后站起身，客气的和叶帆说，“小同志，你先休息，有什么要求随时和我们说。”回头招呼身后的几个人，“走，我们开个会。上官博士，您等会儿空下来，也过来一起商量吧。”
小龙虾点头示意，那一行人都起身，跟着老马离开了房间。
等医务室的门关上，叶帆只觉得背后一层冷汗冒出来，然后他迫不及待的拉住小龙虾的手腕，“阿莫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小龙虾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帆，“你还想见他？”
叶帆一愣，是啊，已经在巴哈姆特那里看到过变异人类的惨状，自己竟然还想和阿莫见面。“我……”
看到叶帆的犹豫，小龙虾叹了一口气，“起来，我带你去。”
走出房间，叶帆发现，这是一艘戒备森严的军舰，一路上都有军人站岗。小龙虾带着叶帆走下船舱，经过好几道警卫，终于走进船舱最下层，一条阴暗的走廊，停在一扇厚重的门前。
小龙虾停在门前，略显艰难的开口，“叶帆我要和你，是我把阿莫的事情告诉给军方的。因为当时，我们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救你。”
叶帆点了点头，他早就猜到了，“我能理解。”
小龙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卡，打开那扇沉重的门。
“叶帆！”一声兴奋的叫喊，随着门的打开，立刻响起。叶帆抬起头，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箱，人鱼形态的阿莫悬浮在水箱中。
“阿莫！”叶帆立刻冲过去，扑在水箱的玻璃上，上下寻找玻璃箱的开启处，但是只看到一堆复杂的金属仪器。
“怎么能放阿莫出来？”叶帆转头焦急的询问小龙虾。
小龙虾苦涩的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权限了。”
叶帆哑然，他回头看着水箱中同样焦急的阿莫，心中泛起酸楚。
“叶帆，叶帆，他们果然把你救回来了。”阿莫还是笑得很开心，把脸贴在玻璃上，试图靠叶帆更近一点。“他们说，只要我听话，你就会回来的。”
叶帆差一点当场哭出来，这时他看到阿莫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金属的项圈，“龙虾，阿莫带着的是什么？”
小龙虾面无表情，“是声带抑制装置，让他不能发高音，因为最新的研究确认，高音是人鱼控制人类精神的方式，军方怕他控制船上的人。”
“我不会控制他们的。”水中的阿莫摆摆手，看着叶帆说，“我答应过你的，不会控制人类，我很听话的。”
叶帆一时语塞，阿莫单纯听话的样子让他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那什么时候能放阿莫出来？”叶帆问小龙虾。
小龙虾沉默了，他的沉默让叶帆心里发冷。
这时，房间上方突然发出对讲机的声音，“上官博士，马首长请您到会议室，参加会议。”
叶帆这时意识到，这个房间有监控摄像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军方的监视下。
小龙虾听到对讲机的命令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这时，对讲机再次响起，“请叶帆先生也一同离开，一级实验室禁止单独一人停留。”
小龙虾忽然抬起头，对着摄像头的方向说，“他是无害人员，没有战斗力也没有研究能力，而且人鱼需要他的安抚，他可以留在这里。”
对讲机沉默片刻，再次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上官博士，您知道，这是实验室严格的规定，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小龙虾抿起嘴，水箱中的阿莫不安的摆着鱼尾。
对讲机再次响起，“上官博士，马首长请您尽快过去。”
小龙虾低下头，沉默片刻，对叶帆说，“走吧，晚一点我再带你来看阿莫。”
叶帆一时茫然，他回头看着水箱里一脸茫然的的阿莫，他意识到，事态已经复杂到他无法掌控了。
“阿莫，你乖乖等我，我等一下还来看你。”
“叶帆，你要走吗？”阿莫着急起来，甩着鱼尾，在水箱中上下游动，但是找不到出口。
“别怕，等我回来。”叶帆勉强的笑着安抚阿莫。
小龙虾低着头，拉起叶帆的胳膊，把他拉出房间。叶帆眼睁睁的看着那扇沉重的门在眼前缓缓关上，门后是阿莫一双惶恐无助的眼睛。
房间渐渐暗下去，叶帆想起阿莫的话，他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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