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度过了几个舒服的日子,白天上课做实验,晚上喂猫,周末补课赚点外快。老王的绝育手术也逐渐提上日程,银行卡里的钱在累加,贫穷的人能从那串数字里获得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快乐,但更多的是焦虑,因为钱还不够多。
爸爸又给他打电话了。
“文文?”
他的声音透过网线变得有些奇怪,沈清和记得,他上次回家时,父亲的声音还没这么嘶哑。
“爸,你身体还好吗?”
除了问候,他想不出什么多余的话题,妈妈去世后,两个曾连结一体的人之间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淋漓,长出的疤格外丑陋,他们捂着藏着,生怕靠近彼此,破坏来之不易的疮痂。
“我都好。家里的债还清了,你不用再给我寄钱了。”说到这,他停顿了很久,“我最近涨工资了,给你打了一点钱,不多。文文,你好好读书,你不是想当工程师嘛,读研读博都行,我最近又攒了一点钱。”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逐渐不再飘忽,好像气球落地。自从妈妈去世之后,爸爸老地格外快。都是他太执拗,妄想治好妈妈,可是肝癌晚期,药石无医,除了一堆债务,
这通电话让沈清和回想起他最初选择机械专业的原因,他把妈妈的收音机弄坏了,研究了一个暑假都没修好。
那个暑假他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买二手书和破旧收音机,拒绝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诱惑——地摊上的二手书,小卖部的弹珠。
街头有人提着用保温袋捂好的冰棍,夏天的风是滚烫的,点燃的火藏在皮肤之下,他吹着呼呼作响的风扇,趴在家门口的椅子上,一会儿看眼手里的书,一会儿又拿起工具拆机械。
妈妈不喜欢他碰机油,小孩子不讲卫生,弄得浑身黑乎乎的。妈妈把衣服都扔给爸爸洗,手指戳着小沈清和的脑门,憋了半天只蹦出一个“坏蛋”。
爸爸在院子里打井水,冰冰凉凉,润泽他的手,支起耳朵听小沈清和的狡辩,时不时笑几声。
衣服被挂在旧却结实的麻绳上,随着风一晃一晃,冰棍和阳光的气味沿着记忆飘到现在。
沈清和托腮,把脑海里的故事仔细地包装好,开始忙手头的事。
一只手移动着鼠标,在电脑上画图。周围有想搞科研的朋友都会选择直博,他之前拒绝导员拒绝得干脆,此时又开始犹豫。
放下电脑,他掏出手机开始算账,学费可以争取国家奖学金,生活费可以靠当家教。
太阳好像在他黑暗的房间里凿了一个洞,执拗地把光撒进来。
沈清和眼睛突然开始发亮,开心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老王!莱奥!”
猫咪正在一旁巡回自己狭小的领地,被主人一把抱起,在怀里揉搓。
“老王,你是我的超级大福星!”
老王挣扎无果,无奈地拍拍自己的主人。
沈清和动作极快地联系了导员。
导员很高兴他能选择留校直博,告诉他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可以好好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专业。
事情都变得圆满,烦人的邻居也变得顺眼,当沈清和第n次扔垃圾遇到许辰风时,他第一次笑着和他打招呼。
许辰风顺杆往上爬:“今天天气真好,出来打羽毛球嘛?”
于是沈清和收敛笑容,淡定地拒绝。
说实在的,沈清和不太理解许辰风这么纠缠自己的理由,他看起来不缺自己一个朋友。
沈清和怀疑他觊觎自己的猫,许辰风莫名其妙就收养了小白,还出乎常理地关心老王的绝育进度。
有时候他很想问一句。
“许辰风,你是不是家住太平洋?”
但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
许辰风也只会回答。
“你想搬到太平洋去嘛?我们一起吧。”
把时钟被拨到四月底,由于一件让人愤怒的事,沈清和将无法否认——他,一点也不讨厌许辰风,如果没有那场醉酒的尴尬记忆,他可能还会喜欢许辰风。
沈清和从老王的口粮里抠出了一点冻干,他带着盛满食物的碗下楼,许辰风会在楼梯口等他,某人靠着自己锲而不舍的厚脸皮赢得了和沈清和一起给猫喂食的机会。
四月逐渐升温,夜晚却仍旧寒冷,男人穿着灰色外套,白上衣,蓝裤子,他永远一副青春无敌的打扮,看起来一万年也不会老。如果不是知道许辰风的年龄,他或许会把眼前人当做a大的学生。
许辰风提着一个纸袋子,跨步上前,向沈清和展示袋子里的东西。
几块崭新的棉布,藕粉色,看起来格外少女。
“我给沈美丽搭了一个窝,最近许英俊都不怎么来了。”
沈美丽是沈清和最开始喂的那只三花,许英俊则是后来加入其中的狸花猫。
这两个名字俗得令人发指,沈清和无数次用眼神反抗他庸俗的审美,许辰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他叹口气,只能替猫猫认了这两个名字。
许英俊吃饭格外积极,扛哧扛哧,嘴巴一刻不停,胡子都沾上了食物残渣,沈美丽却迟迟不来。
许辰风在一旁捯饬猫窝,顺嘴问道:“沈美丽换了一个食物供应商?”
沈清和眯起眼睛瞥他一眼,十分不满。他供应的食物在十里八乡绝对是一顶一的品质,沈美丽但凡识相都不会选择别人。
许辰风余光中看见他的神色,满意地转过头,刚想开口再说着什么,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摇摇摆摆的猫影。
是美丽!
沈清和沿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目光逐渐凝重。
小三花的后腿仿佛被绑上重物,使不上劲。远处看只能瞧见一片深色的污秽,凑近了,才发现那是块血痂。
沈美丽虚弱地喵叫几声,伸出舌头舔了舔沈清和的手背。
沈清和很难描绘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检查它的后腿,此时他就像一个不讲理的家长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伤害猫咪的坏家伙。
诅咒他们家的所有电器活不过半年,每个妄想修好它们的人都会毫无缘由地失败!
沈美丽后腿处的毛发结在一块,很明显能看出缺了一片,露出艳红的内里,像是被打火机烫伤的。
许辰风把美丽抱上车,沈清和嘴里止不住地道谢,他在脑子里不断假设猫咪受伤的原因,眉头越皱越紧。
一脚油门到底,他们来的仍旧是上次那个熟悉的宠物医院。
无所事事的医生坐在前台摩挲他那只钢笔,看见许辰风和沈清和在一起先是挑眉,目光落在美丽受伤的后腿上,表情变得认真。
美丽被送去处理伤口,沈清和叹口气,生活永远是物极必反,看来是他这几天过得太舒心了。
可这和小美有什么关系!倒霉地应该是他才对啊?
许辰风视线停留在沈清和的眉心,看见那一片沟壑,伸出手,很轻地抚摸过去,留下一点羽毛似的触感。
霎那间,两人一起愣住。
许辰风也没想到自己手比脑子快,语无伦次开始解释:“你皱眉了……不是……我……”
沈清和没理会他,装作若无其事转过头。
心想,这个人越来越过分了。
许辰风从没掩饰过他的意图,他像是缠着家长买玩具的幼稚小孩,一往无前,撒泼打滚也要得到喜欢的东西。
这样的感情纯粹又炽热,快把沈清和烫熟了。
医生平时吊儿郎当,专业方面却毫不含糊,他皱着眉出来。
“有人用烟头烫它的腿,血是从别的伤口流出来的,伤口应该是用刀划的,很整齐,”他边说边骂,“这天杀的虐猫贼!”
沈清和拧眉,小美躺在床上,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有些痒。
它的腿被包裹得格外严实,沈清和没敢碰它,从兜里掏出还没来得及喂它的冻干。小美吃东西格外认真,可能是被定时投喂久了,没有别的流浪猫那股糙劲。可冻干的美味还是让它猫躯一震。
这可好吃得太超过了。
沈清和莫名心酸,如果可以他也想收养小美,可是他养活自己都算勉强。
沈美丽换完药就被沈清和抱上楼,许辰风说要照顾它,沈清和不放心,严词拒绝了他。
两人一猫走在楼梯间,没一个生物说话,沈清和心情莫名开始低落。
“许辰风。”
他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嗯。”
许辰风落后他一个台阶,原本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我可以捉到那个虐猫贼吗?”
说实话,就算捉到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他们的恶意并没有施加给人类,一个动物,除非它快要灭绝了,出于生态需要,人们才会保护它,否则在人类世界得不到它任何权利。
可是许辰风还是点点头:“可以。”
他的语气很笃定,仿佛沈清和想干什么都一定能成功。
沈清和嗤笑一声,抬着下巴说:“你哄小孩呢?”
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许辰风抹一把脸,摸摸口袋想找颗糖,没找到,最后笑了。
小孩可比沈清和好哄多了。
沈清和还是决定揪出这个虐猫贼,不可否认,他平时的确是个很怂的人,可是这片小区的猫都是他罩的,身为老大,他要以身作则,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总之,那个虐猫贼死定了。
他的计划很简单,要么在猫咪身上安装监控,要么吸引他们出来,按照前者的方法,许英俊还要承担一定的受伤风险,太不划算,只能总后者了。
“吸引”一事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就是很难,沈清和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叼着烟,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说不定就能灵光一闪,想法划过他坎坷的大脑皮层。
老王还是很黏着他,用脑袋蹭他的裤腿管,声音格外缠绵。
喵呜~喵呜~
自从老王开始发情之后,它就越来越粘他,大有从猫变狗的架势,沈清和家庭地位水涨船高,大有从“铲屎官”变成“铲屎王”的可能。
一个想法开始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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