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许辰风看到一片发黄的天花板,他躺在床上揉揉眼睛,思索几秒,立马又弹起来,找到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舅,你不是要给飞飞找老师嘛?我有个学生……”
通话结束后,他长舒一口气,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倒了半杯。编辑昨天就开始催稿,他要开始工作了,杯子被放在右手边,杯影落在键盘上,他时不时敲下几个字,一个下午也没写出什么东西。
夜色加深,窗外熟悉的城市逐渐变得冷酷、陌生,高楼僵硬地矗立,许辰风没忍住出了门,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他不饿,猫却会饿。
小白被他暂且安置在舅舅家,可是小三花还在流浪,沈清和会去给它喂食的吧。
楼梯间始终空荡荡的,这一片住的人大都是老人家,这个时间段几乎全在公园里,要么散步,要么跳广场舞。
小区的绿化并不好,许辰风转悠一圈,没看到猫,也没看到人。他去最近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沈清和。
草丛里冒出一截猫耳,小区只剩下了小三花一只流浪猫。
沈清和半蹲着,还是在用那只熟悉的碗给三花喂食。其实这一片并没有什么流浪猫,许辰风想,沈清和很努力地在照顾它们了,小三花是有主人的。
路灯把他的影子往前方拉扯,不远处的校门口传来一阵架子鼓的声音,被距离稀释,听起来飘忽、空灵。
等沈清和上楼,许辰风才走回去,他住五楼,沈清和住六楼,他进了房门,满意地想,都是缘分,缘分让他们住在一起,让他变成沈清和的猫。
凌晨十二点,他如约而至变成猫,沈清和抱着他,给他掖好被子,带着他睡在床上,沈清和似乎经常给他洗澡,他的猫毛触感蓬松,偶尔蹭在沈清和胳膊上,他会笑着摸摸猫咪的脑袋。
今天他睡得格外不安稳,许辰风听见他半夜在嘟囔谁的名字,只是语气太含糊,他没听清。
猫咪费力地从被子下探出爪子,拍拍主人的胸口,同主人一起入睡。
次日许辰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看一眼手机,来电人是“舅舅”。
他猛然回想起来,他还没有接小白回家,电话铃声仍旧响着,许辰风手忙脚乱地接通。
“喂?许哥哥!我爸叫你快把你的猫搬走,我们家没买猫砂,快被屎味淹没了!”
小侄子声音很响亮,许辰风被震得耳朵发麻,挪开手机,对面夹杂了一点舅舅的声音。
“臭!”言简意赅。
许辰风有些心虚,起身往浴室里走去:“好,马上就到了。”
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探出头侦查了一番,可就像他昨天想的,有时候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他戴着鸭舌帽刚关上公寓门,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许辰风?”
他的声音带着很浅显的疑惑。许辰风觉得自己应该快点转过头,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和他打招呼,按照沈清和的个性,他未必会多问。结果自己愚蠢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哈,我前几天就搬过来了,可是今天才遇到你。”
语境太奇怪,听起来像埋怨,更像撒娇,两个人都诡异地沉默了。
沈清和率先打破尴尬。
“一起下楼?”
许辰风向来脸皮厚,顺其自然地点头,接过沈清和手里的垃圾袋。
他想说些什么。
“这里住起来很方便。”
沈清和沉默了,如果他说的方便是指半死不活的声控灯和心情难料的洗澡水,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很热闹。”
沈清和点头,凌晨十二点之前路上的鸣笛不会消散。
“到了。”
沈清和没给许辰风再次瞎扯的机会,很有礼貌地同他告别,转头上了公交车。
许辰风说想送他,他拒绝得同样跟干脆。这回许辰风是真的抑郁,从他们认识开始,沈清和似乎一直在拒绝他,就连唯一一次吃饭,也是他再三邀请。
他的不开心向来表现在脸上,沈清和在路口等公交。
“你讨厌我嘛?”
许辰风想,他情商低,他幼稚,他就是要直白地问。
沈清和愣愣,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嘴角扬起弧度标准的笑。
“怎么会?”
他说完车就到了,只留下一个余韵悠长的标点符号给人品味。
许辰风垂头丧气,他回想起小学时第一次参加奥数竞赛,他只拿了第二,他很少输,所以每次失败都让人格外印象深刻。
可是沈清和说不讨厌他,那不就是有可能喜欢他。
他重燃起斗志,再次跃跃欲试想要请沈清和吃饭。
只是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到来得如此迅速。
“所以你和家教约好了现在?”
许辰风抱着小白,坐在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无奈地问。
对面坐着一个英俊得看不出年龄的男人,正是许辰风的舅舅褚依水,他叉着手,偶尔腾出来喝一口茶,不急不慢地说:“你弟弟马上要中考了,考那点分不得赶紧请家教啊?”
小孩在一旁琢磨一副象棋,眼睛挂在鼻梁上,从许辰风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许辰风抱着小白,没想到今天时运不济到这种地步,万一沈清和知道是他推荐的工作,不肯干了怎么办?
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刚想推开客厅的门。门铃格外不应景地响起。
许辰风来不及制止,小表弟兴奋地拉开房门。
门外的人微微一怔,属实没想到世界上能有这么巧的事。半小时前才在公交站分开的人此时又出现在眼前。
许辰风钢筋做的脸皮也开始动摇了。
他微笑:“好巧啊!”
舅舅朝新来的年轻家教打了声招呼,记恨着早上的猫屎味,不礼貌地开口:“巧什么巧,不是你介绍人家来的嘛?你小子又装上了。”
许辰风脸上的笑容僵住,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摔得太碎。
小表弟看出来大人间暗中的波涛汹涌,自觉有责任拯救经常给他寄礼物的大表哥。
“咳咳,老师。请进来吧!”
许辰风赞许地看他一眼,把小白放在地上,熟门熟路地从玄关拿出一双新鞋,摆在沈清和面前。
眼前高挑的青年抿了抿唇,盯着拖鞋看了几秒,随即不动声色地抬头,等他进来坐下,小表弟极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了杯水。
小白这些天见了太多陌生人,一看到沈清和就软了骨头,脑袋往他腿上蹭。
四人一猫分散在茶几的周围有种莫名其妙的滑稽感,许辰风做好心理建设,乐呵呵地拾起前面的话题:“谷教授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不,前几天舅舅和我说起给飞飞找老师的事,我一下就想起你了。”
客厅里唯一的长辈仍旧喝着茶,这回没有拆穿他,和蔼地对着沈清和开口:“沈老师随时可以给飞飞上课,要是满意,工资就按照电话里说的给。”
许辰风往沈清和身边靠近一点,一只手捏住小白的后颈。
沈清和没理会他的小动作,认真地点头:“褚先生,我有半个小时的试课时间,如果您满意,今天可以先给飞飞上满一个小时。从下周开始定个时间,周末两天都是上午十点到中午十二点,您看怎么样?”
对于家教一事,沈清和显得驾轻就熟,许辰风从没听过他说这么长一段话,就连和周诚聊天,他讲话也是断断续续,时不时才接上几句。
人在专业的领域总是显得格外有魄力,许辰风一不留神,目光又粘连在沈清和的侧脸上。
褚依水抿一口茶,看一眼自己的外甥,才接着开口:“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就不耽误沈老师干正事,有什么需要直接喊辰辰就行。”
许辰风回过神,差点捏碎自己的衣角。
“辰辰”还是小学叫的名,这老登明显是故意的。
褚依水揉了揉自家儿子的脑袋:“这小子连全校前十都考不到,真是丢我们褚家的脸。”
沈清和面上的笑容一僵,a城的中学?全校前十?他的备课好像派不上用场了。
凭借他补课多年的专业素养,沈清和还是带飞飞进了书房,临走前,小表弟转过身对着许辰风无奈耸肩。
褚依水还在喝他的茶。
许辰风眯着眼睛看他一眼。
“怎么?你也想喝?这是你小姨给我的,自己问他要去。”
许辰风愤愤收回目光。
怀里的小白叫唤几声,奋力挣脱他的束缚,想去抱沈清和的大腿。
书房门没关,许辰风在他的尾巴消失在门口之前抱住了它。
“乖。”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往书房里看。
高中时他常常来舅舅家吃饭,那时母亲很忙,父亲也很忙,一个忙着事业,一个忙着出轨。
他没地方去,舅母做的菜很好吃,他吃完就在书房里写作业,舅舅时不时探出头来捣乱,邀请他去打羽毛球。
书房里的布局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张原木的书桌,沈清和背对他,正在给飞飞讲解试卷上的错题。
仗着他看不见自己,许辰风光明正大地抱着小白站在门口。
沈清和克制地抓紧笔杆,过了一会儿,左手旁摆上一碟水果。
某个人的目光似乎无处不在,等他讲完试卷上最后一道题,回头看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荡,时间走到正午十二点。
沈清和出门的时候,褚依水仍旧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无所事事,不知何时开始捣鼓起儿子的象棋。
“褚先生,今天是一个小时的试课,如果满意,我下周再来。”
褚依水抬头看他,目光很平淡,笑着说:“a大的高材生教得肯定好。”他没有问沈清和和许辰风的关系,让飞飞给老师拿了一瓶没拆封的矿泉水。
沈清和离开前,褚依水突兀地开口:“我那大侄子十一点半走的,着急忙慌,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后半段像是自言自语,“真是的,都不知道送送沈老师。”
大门被关上,隔着门缝,沈清和装作没听见,突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和许辰风关系不一般。
实际上他们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更多的是像小学生一样的互相帮助,他送他去医院,他请他吃饭。
故事越来越奇怪。
沈清和下午有两节课要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老王不知道怎么打开的房门,趴在门口,看起来昏昏欲睡。
走廊的纱窗把阳光筛得格外干净,落在老王身上,它似乎意识到主人回家了,睁开眼,威风凛凛地站起来。
“莱奥!”
沈清和笑着喊它,老王迟疑一会儿,似乎对新名字感到陌生,但还是凑了过来,用脑袋蹭沈清和的裤腿。
“莱奥!”
沈清和抱起它,摸着它的脑袋,触感格外蓬松。
老王对新名字接受良好,喵呜一声,坐着“主人”牌人形车回了家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