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许舒、叶卓然、向以宁三张脸表情空白。
突然发现自己的好友是富婆,到底该摆出什么表情?
火锅店里有点吵,陆璃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
许舒木然开口问叶卓然:“你也不知道?”
叶卓然回神:“我只知道她家有公司。但我不知道是做私募的。这大小姐,够低调。”
她顿生八卦之心:“你俩这段时间相处这么久,你一点都问不出来?”
许舒欲言又止,心说离那一步还早着呢。他好半天才说:“我怎么会问这些…我只知道她家庭幸福,家境不错。”
向以宁缓缓补刀:“泓安基金是百亿级别的私募,那陆璃姐家里资产…不少吧?”
何止是不少。
陆璃回来的时候,对上三个人直勾勾的目光,竟然有种硬着头皮迎接审讯的错觉。
叶卓然抱臂翘着二郎腿,一幅“赶紧老实交代”的表情,精明的视线透露危险:“陆璃,藏得够深的。”
陆璃坐到许舒身边。
“你又不是不知道。”陆璃很镇定地,“我的家庭背景你十年前就知道了。”
叶卓然难以置信:“但你家做私募这事你居然能十年都没告诉我?”
陆璃立马装无辜:“私募怎么了?又不是多宏大的产业。”
她转头看看许舒,又看看叶卓然,顺水推舟:“和你们二位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吧?”
叶卓然痛心疾首:“早知道我多宰你几顿饭了。早说你家是干私募的,我家还用愁投资吗?”
陆璃心虚地摸摸鼻子:“这顿我请,弥补一下你受伤的心灵,行不行?”
她当机立断转移话题:“我跟我爸说好了,我趁元旦去一趟南省,他帮我约人。”
“你一个人去吗?”许舒问,“找个人陪你去吧?”
他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睛盯着陆璃,脸上就差写着“选我选我”了。
叶卓然失笑:“我没空,我元旦有好几个采访,恕不奉陪了陆大小姐。”
向以宁擅长做开发,不会看眼色。她脱口而出:“我好像有时……”
她被叶卓然踹了一脚。
于是向以宁胡扯道:“哦,我有点事。下半年那个新项目元旦有个培训会。”
许舒满意点头。
陆璃默默翻白眼,伸手一拍许舒手臂:“都别演了,就许舒陪我去。”
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陆璃突然叫住叶卓然。
“叶子。”
叶卓然转头看她:“怎么了?”
陆璃琥珀色的眼眸中暗涌一些情绪,她说:“以宁帮我们,是出于对你的情分,她没有义务帮我们查这些事情。许舒也同样。所以我们要务必…保护好他们。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明白。”叶卓然轻声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璃很少说起这些。她虽然理智,但有时做事也和叶卓然一样,颇有些勇往直前的无畏魄力。毕竟以前是用身体撞破体育极限的人,对她们而言,再大的困难也没有多可怕。一旦想干,就坚持做到底。荆棘丛生在眼前,那就一刀砍了去。
陆璃摇头说没有。她含混地解释自己多余的忧心:“可能就是多了点牵挂吧。”
叶卓然拥有最敏锐的感知力:“你跟许舒?”
陆璃只是朝她笑了笑:“以宁的车开过来了,你先回吧。”
她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花开了就接住吧,你俩要好好的。”
叶卓然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挥挥手先溜为上。
暮色深沉。
叶卓然靠在向以宁的副驾驶,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她清俊的侧脸在路灯光景里明明暗暗。
她这几天跑各种专访,累得不成人形,眼底有浓浓的疲惫。
但就算这样,她知道有些事还是不说不行。
“阿宁,如果你想随时撤出来,都可以。”叶卓然还是把陆璃的话听进去了,“这件事查到后面,说不准会遇到什么。你是我强行拉进来帮忙的,别陷太深。”
向以宁早就不似初见时那么含蓄又羞涩。红灯前停下,她往叶卓然的方向看了两眼。
她调笑道:“怎么,你是想用完我就跟我撇清关系啊,机器人都不至于丢得那么快吧?”
叶卓然这会放松下来脑子迟钝,晕乎乎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谁能让我做不想做的事。帮你查这些,是我自己愿意的。”向以宁语气淡淡的,“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叶卓然就笑起来。她背过脸去,红红的耳根掩在披散的卷发里。
她那张嘴是不饶人的:“这么快就跟我不分你我了?”
向以宁却很认真:“卓然,我的能力有限。我没有陆璃姐那么聪明,也不如许舒哥那么靠谱。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运动队和我无关,但你与我有关。无论要做什么,我和你们的目标一致。但我的最终目的是你的愿望可以实现,是你能开心一点。”
叶卓然定定地看着她。
周遭一切寂静无声,唯独她的心跳震耳欲聋。
轰轰烈烈的爱意在一个普通的隆冬夜晚,毫无保留也令人毫无防备地席卷了她。
她张张嘴又闭上。当记者那么久,伶牙俐齿的嘴巴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世界变得好安静。
汽车缓缓停在叶卓然家楼下,这是向以宁头回造访。
“刚知道了陆璃的家世,你不问问我吗?”叶卓然忽然问。
“有什么所谓?”向以宁抛去礼貌和矜持,露出她原本率真又潇洒的那面,“我喜欢你,和你的家庭无关。”
我喜欢你。
向以宁坦荡说出那四个字的一瞬间,叶卓然就知道自己栽了。
她从未触碰过这样真挚的爱恋,横冲直撞,义无反顾。却又透亮得像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一眼望去就颇为甜蜜,值得人捧在手心中小心翼翼地珍重。
叶卓然大胆而热烈,却仍旧忍不住再次试探确认:“是我想的意思吗?”
向以宁的直球打完了,迟来地感到一丝羞窘。她没想到叶卓然是这个反应,愣了几秒偏过头去,有点不自知的委屈沮丧:“那还能是什么意思?”
叶卓然就笑起来,解开安全带。
晕黄朦胧的灯影下,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向以宁白生生的耳朵尖。
向以宁僵住,只感觉浑身都要烧起来,胸腔里的心脏快要抑制不住,可能要蹦出来了。
“是就行。”叶卓然下车,绕到驾驶座一侧开门请人下来,“总不能跟那两位一样,二十七岁的人比十七岁还纯情。”
向以宁本来只是送叶卓然回家。但叶卓然在柔和的月光下朝她妩媚一笑,她就再也走不到其他地方去了。
·
至于那两个被批评“比十七岁还纯情”的人,确实也在做着比十七岁少年谈恋爱更纯情的事。
他们在护城河畔散步。
燕都冬天的夜里,护城河已经上冻。凛冽的风拂过街道,两旁行人行色匆匆,想快点回到暖气屋里。唯独两个格格不入的人沿着河边漫步。
并没有好看的风景,只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事,他们都需要舒缓的时间。
许舒跟她闲聊:“你居然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家是做什么的,我还以为叶卓然知道。”
“说这些干嘛?”陆璃笑起来,“叶子还是西南地区首富千金呢。”
许舒颔首:“略有耳闻。”
“你我,还有叶子,我们从一出生就站在了许多人到不了的罗马中心。但我想看看靠我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方。”
“当运动员的时候,谁家有钱谁家没钱,有什么用?成绩是最大的砝码。谁把难度提到最高、动作做到最好,谁才最有可能拿金牌。队里有家境好的,也有家境普通甚至困难的,但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就都是携手并进的战友了。”
她坦然地笑笑:“后来当了律师,我也不想靠着我家出头。我可是在法学院苦熬了五年,我不靠专业能力靠家庭背景,那我不如直接回家继承家业。”
陆璃看着头顶高悬的一轮明月,有些感叹地说:“我必须要感谢我的父母和我的家庭,给了我能够选择的权利,给了我随时可以抽身的退路。所以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许舒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那我倒是知道了,你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赴汤蹈火了。”
陆璃回头看他,却没肯定他的说法:“体操才是塑造我灵魂的真正因素。它本身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运动。”
“说实话,如果不是从家境中抽身,我没办法看到这世界中不公平不光彩的一面。我的父母把我保护得太好了,我会一直以为世界就是我所见过的童话。然而真实的世界没有那么美好。”
“我会看到职场新人被毫无道理地踢出局,会看见公司为了利益手起刀落裁掉老员工。我也会看见许多人拼命工作只为温饱,结果还被无良老板拖欠工资。这么大的城市里,大冬天吃不上热饭的也大有人在。”
陆璃站在月光下,身姿挺拔,潇洒飒沓:“说实话,我的法治初心诞生于我的大学时代,但真正让我点燃一定要做点实事的理想,是在我成为一名律师之后。我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想让我的理想主义为现实社会发光,那么前提是我要切身体会什么地方需要改进。我需要了解,如果空凭一己之力,我会经历何种困境。因为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走来的。”
她看向许舒,神色认真到几乎虔诚:“我本来以为我当年学法律是阴差阳错,后来发现原来我一直有这样的愿望。我想做些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事,尽管我现在的职位并不能让我的理想触手可及,但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实现。”
“这就是我从来低调,不讲身世的原因。家世和人脉这样的资源,我想把它当做解决困难的手段,而不是托举自己腾飞的捷径。”
“你会觉得我没苦硬吃吗?可能吧。不过我不想做只会喊口号的人。我们从来也不缺少高明的理论和会议上的进步术语,可漂亮话总需要人来付诸行动。我不可以站在我的地位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去教育人‘应该’怎么做,对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施舍同情。我想做的是沉到最底层的逻辑里一砖一瓦脚踏实地。”
“我记得我留学的时候听过一场国际法的讲座,那位教授说,如果我们从三万英尺的高空俯瞰人间疾苦,那么我们不可能做出有意义的改变。我至今印象深刻。”
陆璃一口气说完,几乎畅所欲言。她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也难得与人交心,把自己的理想都讲给旁人听。她侧头去看许舒的反应,看到他眼眸明亮,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欣赏与敬佩。
“以前我藏在心里,现在我认真地对你说。”许舒正色,敛了微笑,“这个世界会因为你这样的人而变得很幸福。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怀揣着与你相似理想的人,它才会拥有如今的模样。尽管现实社会还有许多需要改变的地方,但前有古人,后也应当有来者。”
“无论你做什么,我会支持你的。”
良久的静默。
陆璃被许舒热忱炽烈的目光注视着,忽然觉得脸颊一阵火烧。
她站在河边,萧萧寒风吹乱她的头发。
许舒伸手把她的围巾整理好。
“我说完了,你也说一个。”陆璃觉得耳朵热腾腾的,故意找话来说。
许舒愣了一下:“说什么?”
“你今天也算是知道我的秘密了,作为交换,你也说一个。”陆璃抬头看他,小半张脸缩在白色的羊绒围巾里面。
许舒的手指在她脸颊边若即若离,温凉的皮肤蹭过,她把许舒的手牵下来。
“手怎么这么凉?大冬天也不带手套?”
这话有些太亲昵,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没事,习惯了。戴手套不好活动。”许舒沉浸在她所谓的秘密里,思考该选哪一个说。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微微蜷起来。
“我的故事都还挺无聊的。”许舒说,“你想听我家里还是我队里的故事?”
陆璃想了想:“那就家里的呗。我比较喜欢听豪门恩怨。”
许舒就笑:“没什么豪门恩怨。”
“我从小就和我父母在小家里长大。九岁的时候我就一边读书一边开始进行专业的射击训练了。我妈妈也不喜欢大家族纷争,那时候我爸工作忙,是我妈一手把我培养长大的。”
许舒静静地说,陆璃静静地听。这个冬夜里,唯有风声不安宁。
“我十二岁那年,我妈妈病重去世。可是我跟我爸,都没有在她身边,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陆璃呼吸一窒。
她抬头看许舒,他神色难得出现波澜,陆璃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难以掩饰的悲恸。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点怨我爸。我怨他为什么有那么多要忙的事,他忙着捍卫社会公平正义,但其实连我妈都照顾不好。所以我也对他说过很多……很混蛋的话。”
“他本来就不怎么管我,从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更僵硬了。我那时觉得,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家就在燕都,但我逢年过节总是在队里呆着。”许舒牵起嘴角对她笑了笑,只可惜笑容有些苦涩,“长久的疏远中,这些怨怼虽然会消弭,然而久而久之,亲情也快散了。”
“从我妈走后,我基本上就没有再感受过来自亲人的温暖。我爸在这三十年里,唯独三次对我表达了肯定。”许舒轻描淡写地说,“一次是08年奥运,一次是12年奥运。还有一次就是上次家庭聚会,他头一回说我做的挺好的。”
“我除了这些成就,大概也不是个让他骄傲的儿子。”许舒低下头,眉目间难掩落寞。
陆璃注视着他的侧脸,恍然能理解为什么他会用表面的阳光掩藏内心的疏离。对于一个在成长阶段需要被鼓励和肯定的孩子而言,唯有表现得乐观开朗,展现出大家都喜欢的模样,才会收获嘉奖。
特立独行不被允许,可他偏偏是一个没怎么获得过爱的人。
在那些他格外需要温暖的年岁,他被动又主动地把自己锁住。
他和陆璃不一样。他内心的那层冰霜是经年之久一点点把他冻上的,不是轻易就能化开的。
陆璃只感到心脏被狠狠地捏住,久久地疼痛。
她把手套摘下来,带着暖意的手轻轻钻入许舒冰冷的掌心,捂住了所有的凉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