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晴深呼吸缓和情绪。
陆璃握住姚晴的手，说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猜测：“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年那届伦敦奥运，程双已经知道团体冲不了金牌或者奖牌了。他的军令状不可能实现，所以他想选个人……扛雷。”
姚晴是被选中的倒霉鬼，一个棋子也是一枚弃子。她比好了，功劳落在程双教导有方，她比得不好，责任在姚晴和顾许组瞒伤上场拖累集体。
姚晴坦率地说：“应该就是这样吧，我猜的也差不多。不过他的真实意图没人知道。”
陆璃知她早已放下这个坎，心下落定：“如果你能来作证，哪怕是书面材料，都再好不过了。”
姚晴点头答应。
陆璃问她：“里约周期的时候，2016年前，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事？全锦赛让赛？我听林安她们提起过，这事当时闹得很轰动。”
“是的。要说这事我还是当事人，我有录音，一会我就发你邮箱。”姚晴继而道，“2016年全锦赛，我们南省省队要求队员蓝颜妍以伤退为由，给另一位队员楚莉让赛，企图保送楚莉上奥运。你还记得这两个妹妹吗？颜妍是邓导组的，楚莉是程导组的。程双从中起到了决定性的推动作用，我这里有录音。”
姚晴有点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当时也没想着特意留记录，但是气不过。我后来用手机录下来了几个教练争吵的经过，二组邓卓教练都气炸了，可惜最后也没能换来蓝颜妍的比赛名额。只有一份录音我没办法弄出太大动静，不过如果你想要彻查程双，兴许能够成为你们举报材料的证据链一环。”
陆璃有些感动。
无论是顾忆，还是姚晴，还有一开始告诉她消息的、更多的姑娘们，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着，试图找寻曾经缺失的那份公平。
她也很庆幸，她们都是那样善良也坚强的人。
“谢谢你，晴晴，真的。”陆璃郑重地说，真诚也真心。
姚晴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我曾经是队长，调查的事情我也应当有责任。”
姚晴退役四年，也在大步向前开启新的人生。但对于她们而言，体操队与那段荣辱与共的岁月，却是塑造她们灵魂、永生难忘的经历。
如今的姚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性，她在夜晚的清风中与陆璃挥手告别：“查这些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我们都会成为你们的后盾。”
分别的时候，陆璃拥抱了姚晴。
陆璃在一点点凑齐证据链。
但还少了一点东西。程双直接操控名单、收受贿赂或谋求其他利益的关键证据。
陆璃不急，反正她们已经等了这么久。总有一天，她们会群策群力，获得一份公平的交代。迟来的公平无法抹平她们的遗憾，但如果日后更多的、从事这项运动的女孩们，付出能收获回报，实力能等来绽放，就算落选也仅仅是因为技不如人——
那也是值得的。
·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许舒和陆璃骑车在环岛路兜风。
这也是2021年的最后一天。鹭岛今晚有跨年烟花，他俩在这里就是一对平凡的游客，决定看完海滩边的落日后，欣赏新年的第一份华丽礼遇。
陆璃骑着单车，海风扬起她的长发，衣袂翻飞，掠过一排排的椰树。
鹭岛温度高，许舒穿了件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白色衬衫，迎风向前衬衫落拓，隐约露出劲瘦腰身。
他在前面骑，陆璃忍不住分出心神看他。他干净清爽，在暖冬的午后四溢光芒。
许舒状似不经意地说：“你昨天晚上加班了？我从阳台看你房间的灯光一直亮着。”
“这不是提前跑了吗，工作还得继续完成啊。”陆璃说，“我把你们今年的合规报告赶完了，从一月到春节我要上好几个案子，一个企业融资，一个对赌协议的案子还要诉讼，还有个股权重组。你们自己就自生自灭吧。”
许舒有些失落。他们两个在境寰科技同进同出有段日子，陆璃做完本年度合规，可能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多来了。
许舒认为每天上班都失去了期待，又回到了从前的无聊模式。
“怎么，不至于这么惆怅吧？”陆璃加快车速瞧他侧脸，“你一月份不是也要去到处挖团队吗？搞得跟你多舍不得我一样。”
许舒的声音被凉风吹散：“我就是舍不得你啊。”
陆璃还是听见了，车把晃了一下：“……是吗。”
许舒想讨要一颗定心丸：“那我们的IPO你可以带团队做吗？”
陆璃不由他心意：“我是公司业务组的律师，资本市场有其他的团队负责，而且这工作又杂又累，那是另外的价钱。”
许舒不信邪：“是吗？”
陆璃正直道：“当然了，你以为公司律师什么都做啊。”
有人深谙谈判技巧：“律师费给你们开到一千五百万。”
陆璃果断决绝：“我什么都能做，你放心。”
“……”
许舒笑得在路上骑了个S型，好险前后都没车。
陆璃决定制裁他：“一分都不能少。这钱要是少了，我就把你扔进大海里。”
许舒终于对如此见钱眼开的行为笑够了，他停下，觉得有必要捍卫一下自己即将葬身大海的爱情：“边上是小吃街，要不要吃海蛎煎和土笋冻？”
清新的海风把烤生蚝的味道传的很远，两个人坐在海滩长椅边，分食一份鱼丸汤。
沙滩上聚起越来越多的人。今晚是跨年夜，不少年轻的上班族、学生都来这里等着晚上的烟花。许舒今天为了跟陆璃出来玩，穿得非常孔雀开屏，一身灰色长风衣衬得他英挺帅气，更何况他本身就丰神俊朗。
陆璃觉得自己这张椅子的回头率格外高。
许舒表面超淡定：“很多人看你。”
他目光如鹰，射击运动员的眼睛在寻找人群中频频回头的对象。
“我看不是吧。”陆璃侧头质疑他，“人都找上门来了。”
是一群大学生们。
几个姑娘说着话，颇有目的性地朝这边走来，交头接耳玩笑起哄，是个人都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许舒伸手捞一把，没碰着人，才发现陆璃坐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不可思议道：“你不能见死不救。”
“有人刚刚还在笑我见钱眼开，我收了钱得办事，不能挡人桃花运。”陆璃坐在长椅那端，竹签戳戳碗里那个鱼丸。大仇得报，但有点别扭。
戳出几个小孔，还是看不顺眼。
姑娘们靠近了。
许舒干脆地凑过来，坐到陆璃身边，胳膊从她身后椅背搭过去，看着像是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他有些戏谑地看着陆璃扎鱼丸，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你吃不吃？做黏土呢？再扎就成马蜂窝了。”
陆璃瞪他，结果眼前那张帅脸凑近，还要压低声音：“这鱼丸是得加点醋才好吃吧。”
他们如此亲昵，旁人不会看不出关系，刚刚企图围过来的女孩们哄闹着跑开，其他盯着陆璃的目光被许舒挨个扫射回去。
陆璃气笑了。她伸出一只手指抵住许舒的嘴唇。
许舒：！！！
然后陆璃把他的脑袋一寸寸推远，半眯着眼：“张嘴。”
许舒喉结上下滚动。他不明所以，乖乖张嘴。
她十分粗暴地把丸子塞进许舒嘴里：“你才蘸醋吃！”
2021年的最后一天，日落与晚霞被云层遮盖，太阳没有露面。
海滩边的篝火晚会逐渐热闹，年轻的生命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里欢乐地等待新年的到来。
等待烦恼消散，也期待希望降临。
海边欢腾一片，烧烤和乐队共同展现这座新城的风貌。
陆璃和许舒都不是很爱热闹的人，躲在人群后面，坐在长椅上享受喧嚣背后的清净。
陆璃不知道从哪搞来两瓶威士忌。
许舒一边开瓶一边说：“你以前的队友恐怕不知道你其实是个跳热舞喝烈酒的人吧。”
“那当然没几个人知道。”陆璃跟他碰杯，“谁又能想到射击冠军手稳心也稳，私下里酒量还这么好呢。”
许舒就笑起来：“敬我们不为人知的自己。”
威士忌是烈酒，两口下去身体转暖。但夜晚海风还是带着凉意，许舒让她靠过来一点，陆璃往那个暖源里钻了钻。
许舒把她搂住。
两个人沉默地再次碰杯，没有用言语打破这样带着丝丝温情的氛围。
“今年是很好的一年。”许舒忽然认真地说。
“嗯？”陆璃靠在他怀里，单手牵起他一只手把玩，“有什么特别？”
许舒心如擂鼓，不知道陆璃能不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因为偌大一个燕都城，我终于再次遇见了你。”
陆璃难以克制地转过头去。
许舒太深情，深情到她只觉得胸腔滚烫而满涨。
她还把玩着许舒的右手，指腹和关节还有以前射击训练时留下的茧子。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送到了许舒的掌心里。
陆璃没抬头，却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许舒心跳漏跳两拍。
他看着远方的人群，又看见深蓝的天空，似乎看到了十年前东京体操馆那片深空般的穹顶。
“2011年，体操世锦赛，我就看到你了。”许舒说，“比我们真正认识早了两年。”
“但那时候，我只是欣赏你，因为你真的闪闪发光。”他偏头，下巴蹭上了陆璃的发顶，“不过也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后来的每一次遇见，我都更加喜欢你一点。”
陆璃微微抬头想看他，额间却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她僵住了。
明明威士忌只喝了半瓶不到，她怎么会觉得醉醺醺。
许舒觉得这酒还是太烈了。
他几乎压不住脉搏，却认真也轻柔地在陆璃的额间落下一吻。
克制，尊重，毫不逾矩。
陆璃周身暖意融融，还好月光不亮，看不清她红透的面庞。
“那现在呢？”陆璃温声问，“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
“嗯。”许舒声音压低，有一种温厚的魅力，“那也许是再见面的第一眼吧。”
篝火晚会人声鼎沸，没人会关注到这一角的暧昧。
“一见钟情难道不是见色起意吗？”陆璃带着笑意问。
许舒柔声回答：“那也可以是共振。一见到你，我的灵魂就想向你靠近了。”
陆璃怔然。她忽然眼眶发热，内心震荡，发觉原来每一次的心动都可以比上次更加惊天动地。
陆璃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今年还剩下最后的十五分钟。
她再次和许舒碰杯，威士忌将要见底。
她终于侧头看到许舒的眼睛。那双墨色眼睛透亮清澈，夜幕下也可以如此熠熠生辉。
陆璃一直在感知许舒手腕上快到不寻常的脉搏，便也由此得知他为自己动心的时刻也会山崩海啸。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陆璃靠在许舒的肩膀上，吐息落在他的脖颈，温热气息若即若离。
“可能是读大学的时候，可能是我看你每一场比赛的时候。也可能是现在遇见的、每一面都不同的你。你从以前帅气的运动员形象，从那种几乎完美的队长、学长，变成了一个立体又鲜活的许舒。”陆璃轻声笑起来。
一整瓶威士忌还是太烈了。
陆璃抬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俊美得仿若油画。
“你总是有让我每次都更喜欢你的魅力的。”
她不明说喜欢与爱，保留一点骄矜，却能让许舒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跨年的时间近了，越来越多的人向海边聚集，期待这一场璀璨的新年焰火。
许舒自然懂。
于是他贴在陆璃耳边，看着她琉璃般的双眼，郑重到近乎虔诚：“那我可以开始追了你吗？”
陆璃把来自许舒的坦率当做旧年里他赠予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一年，能与许舒久别重逢，真的很好。
她不知道从何时起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她不想再忧虑未来了，也不想再用理性一遍遍权衡利弊。心动的刻度无法用标尺测量，正如心里这杆天平，总会有倒向感性与冲动的那天。
许舒给了她2021年最后一份礼物，她想送给许舒2022年第一份新礼。
海边人群热闹起来，大家数着秒，在这一年最后十秒中享受尽情的快乐。
许舒的心随着秒针跳动，他期待她的回应。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手机日历跳到2022，天空炸响新年的第一声惊雷。
满目绚丽的烟火下，陆璃起身，背后是那片色彩斑斓的夜空，他们只能看见彼此明亮的身影。
陆璃捧起许舒的脸颊，轻轻地，在他的唇间落下一个蝴蝶般的吻。
是回应，是期待，是默许与惊喜。
她笑着，喧哗掩住轰鸣的心跳，轻轻道一句：“新年快乐。”
撒糖啦！
PS：作者请个短假，下周有事出门，26日恢复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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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hapter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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