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寰科技的合规审查在十天之后告终，陆璃把合规报告整理好上交。不出她所料，员工内部没有任何泄密相关的异常行为。
那天她和许舒提出钓鱼的想法，这盘棋才走到第一步。
境寰证券的体量远不如泓安基金。悦安集团能选择境寰证券接管集团这么大数额的投资，势必与秦立泉达成了某些私下的交易。境寰科技正在研发新系统，目前是最有利可图的时机，也是一家科技企业最大的价值所在。攻击境寰科技，是窃取利益还是想摧毁他们，敌人在暗，动机尚未可知，但二者很难不被人放在一起联想。
许舒联合向以宁在一套废弃方案上制作了携带追踪路径的程序，一旦泄密，窃取者将无法摆脱追踪。他们对外公布此为正式方案，而真正的研发将偷梁换柱更换另一套plan B的保密系统。
商务总裁顾川也将对外放出消息，鸿雁系统获得突破性进展。同时，陆璃会率领律师团队在这个时机进场，高调准备提前推进境寰科技的IPO。
引蛇出洞，总有人会坐不住的。
陆璃手上还有其他的案子，又陷入新一轮奔忙。燕都的冬奥会也终于到了所有余温都消散的时候。忙了三四个月的叶卓然终于松了半口气。
陆璃偶尔去境寰科技参加例会，但半个月里已经三次在境寰科技楼下遇见了叶卓然的车——来接向以宁的。
第四次的时候，叶卓然总算良心发现了。
“怎么。”陆璃拉开车门，“向以宁今天加班，你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了？”
叶卓然理直气壮地：“我都不远万里专程驱车到境寰科技来接你了，还不满足吗？”
陆璃：“……”
陆璃被她拖到云台喝酒，苦命的陆律师窝在卡座里还抱着电脑改材料。
叶卓然咂舌道：“有时候不知道咱俩谁更命苦。”
陆璃面无表情：“这不都是自找的吗？我有时很想回宁城躺平让爸妈养我。”
叶卓然直勾勾地盯着她。
陆璃没抬眼，但感受到一道挥之不去的视线：“怎么了，有事说事。你不会喝两口就喝醉了吧？”
叶卓然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很恍惚。虽然我总催你跟许舒进展快一点，但你真谈上恋爱了我又觉得好不真实。”
陆璃差点手抖把酒洒在电脑上：“什么？”
“嗯？”叶卓然眼神清澈无辜，“不是吗？你俩没在一起吗？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啊。”
叶卓然讲述她的消息来源，具体是怎样一传十十传百已经无从考究，但陆璃几乎能肯定，许舒应该已经知道她对何颂说的话了。
陆璃捂着眼睛，尽管许舒不在面前，她还是觉得心跳加速。
叶卓然神情复杂但欣慰。
当初她们刚认识许舒的时候，叶卓然其实能看出来，陆璃虽然不说，但对许舒很有意思。
陆璃那时年少，心气高，脾气也傲。十**岁的年纪不会装社会人的体面，她虽然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跟谁合得来，欣赏谁又喜欢上谁，对人的表现是不一样的。
陆璃敢爱敢恨，她能在队里对着程双甩脸色，也能表示出和许舒不同寻常的亲近。
叶卓然与许舒相交不深，不太知道，陆璃那么多追求者，为什么她唯独看上了许舒。
不过以她表面的认知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许舒开朗阳光，也温柔沉稳，看着陆璃的眼睛里全是钦慕和眷恋。虽然没有表白，但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叶卓然没见过她和谁在一起会笑得那么开心。
叶卓然不知道陆璃这个傲娇鬼会不会动心，但她知道，至少陆璃把他当成心里很重要的人。
陆璃此前从未一场又一场地看和体操无关的比赛，也从来没有一次又一次地在闲聊里反复提及某个人。她不知为何变成了那个暗自关注对方的人，明明许舒对她的喜欢都快摆上明面。
许舒退役的时候，陆璃把难过藏在心里，化成动力疯狂训练。后来有天上午她头一回翘掉半天训练，回来后被程双加罚围着操场跑了二十圈。后来叶卓然才知道，那天陆璃去机场送别即将飞赴申城读书的许舒。
后来，很快，陆璃和叶卓然也结束了自己的体操生涯。
叶卓然出国读书，陆璃的学校在申城。叶卓然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发展的，可后来陆璃毕业去A国留学读研，她们再相遇的时候，陆璃没有再经常念着他了。
但叶卓然知道，陆璃根本没放下。因为她时不时流露的忧郁和落寞，都是源于想念。
陆璃绝对算不上恋爱脑，但她的爱同样专注、深刻而长情。
叶卓然在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陆璃简单说了说她和许舒的状态，匪夷所思道：“所以你俩什么都干了，但还没有正式谈恋爱？”
“天哪陆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海王？老实说说，你鱼塘里多少条鱼啊？”
陆璃踹她：“滚，没有什么都干！我也不是海王！”
她只是总让理性占了上风，从前是不想让恋爱耽误训练，后来是两人都面对着尚未可知的前途，谁也不知道靠着冲动捅破窗户纸，最终是否会修成正果。
陆璃和许舒，都是太理性的人。
陆璃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年轻的时候都会控制自己，都能忍住的。
否则她在面对许舒永远默默的陪伴和守护，在他一次次的坚定认可与偏爱，一次次明明凝聚爱意，却站在身边保持着朋友关系的尊重里，如何还能忍住不向这个属于她的暖源靠近？
怎么现在，一次次权衡利弊，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动心往前一步。
明明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她再也克制不住向他靠近了。
“好，好，好。”叶卓然笑着躲她，伸手推她肩膀，把她从自己卡座里推开。
这人欠嗖嗖：“别离我太近，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陆璃不可思议：“叶卓然！？真是反了你了！”
但陆璃自有分寸，还是坐回她对面。她隔着酒杯看了叶卓然半晌：“你是真的很喜欢向以宁啊。”
叶卓然眼神飘忽，难得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却很认真地说了是。
陆璃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她和叶卓然相识相伴十余载，叶卓然潇洒爽朗、勇敢坚强，她所向披靡，自信独立也明媚。但这也是第一次，陆璃见到叶卓然真正陷入爱情的模样。
刚刚还在回味好友恋爱史的叶卓然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转移话题说：“哦，说正事。”
陆璃把邮件发送，终于关了电脑。她瞧着叶卓然拿出工作笔记，问：“你是又发现什么了？”
叶卓然摇头：“不是，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陆璃干脆利落：“说。”
“燕都市体校游泳队和燕都水上运动中心有几位教练和领导被纪委带走彻查了。事件详情细节我们不知道，但基本原因是涉嫌收受贿赂和串标、恶意输送队员，扰乱人才培养。同样还有悦安集团和腾跃科技两家企业的负责人，涉嫌篡改关键证据，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而这些，都是因为一桩案件而起，陈韵案。”
陆璃当然知道。
听着叶卓然说这些处理结果，她只觉心下落定。犯了错的人都得到惩治，谁都不该例外。
“我想做陈韵案的专访，而你是她的代理律师。所以陆律师，”叶卓然睁着她那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璃，“我可以从你这里得知一些细节吗？”
陆璃把酒杯抵着唇，抿了几口。
“第一，你得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因为里面有很多**的内容。第二，这个案子下周一二审开庭，说实话，我不太想在二审结束前让你们曝光。”
陆璃在斟酌怎么说：“这件案子比我想象得要牵扯得更深，教练可以通过悦安集团明目张胆地篡改证据，可以任意输送人才，甚至还能给一群不到十五岁的孩子喂药。今天纪委的同志们出手查了泳队教练，但悦安集团不会那么快就被打垮。陈韵案不说轰动，但咱们体育界内肯定都知道了。我很担心，如果一旦更大规模地曝光，陈韵会被报复。”
“悦安是家老牌集团，体育圈内扎根很久，关系盘根错杂。就我们所知的，他们的利益关系网已经涉及很多支队伍，包括游泳、体操、花滑等等，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只要产业链还在，他们可以再腐蚀新的人来继续完成。他们不一定动得了我，也不一定动得了你，但小小一个没钱没权无依无靠的陈韵，他们随便就能动了。现在网上已经有不少不太好的声音针对她，我想她的日子也不太好过。陈韵是个很勇敢的女孩，她说出了很多内情，我不想让她因此而再惹上麻烦。”
叶卓然靠着沙发背，明艳的一张脸神色冷峻。
她的工作状态一向严肃认真，笔记本上是详细的提纲，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必要让公众知晓。”叶卓然说，“纪委介入，已经敲山震虎。体校教练作为产业链的一环，悦安不可能还没察觉。二审案会公开审理，而陈韵是当事人也是关键证人。这个时候，给这个**链重击，让悦安集团曝光在公众前，反倒是保护了陈韵。如果陈韵出了问题，那么悦安罪加一等，这也更是阻碍他们继续扩张利益链的好时机。”
“可悦安集团肯定不止这点事。我们手上的证据太少了。”陆璃眉头微紧，“现在曝光，他们随便推出来一个人认了游泳队的事，那他们涉及的其他队伍呢？真能伤筋动骨吗？”
叶卓然若有所思。
陆璃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边掏手机一边对叶卓然说：“我觉得可以带你先去见见她，问问她的意思。”
来电人是陈韵母亲，陆璃开了免提，对那边说道：“阿姨您好。”
出人意料地，先传来的却是一阵哭声。
陆璃和叶卓然对视一眼，心下揪起，陆璃一边招呼叶卓然跟她走，一边赶忙问：“吴女士，阿姨，您怎么了？”
陈韵的母亲在哽咽，她们听不清楚对方说话。叶卓然叫了车，陆璃终于问出来地点。
一个母亲在慌乱地求助，几近哀嚎：“小陆啊，你能不能来一下，小韵……我们小韵……她想不开要跳楼啊……我们劝不住她……”
“那天小韵说她很喜欢你，小陆，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来帮帮我们啊……”
叶卓然干脆利落对司机道：“去人民医院。”
陆璃安抚她：“我已经在路上了。阿姨，您别慌，您报警了没有？还有您告诉小韵，我很快就到。”
事情的突变让她们来不及焦灼担忧，脑海里飞速思考下一步对策。越紧张的情况下越需要冷静，陆璃已经拟好腹稿。晚上八点半，陆璃和叶卓然抵达人民医院楼下。
陈韵小小的身影站在医院最高层天台，似乎风再大一点就能把她吹下来。
医院楼下围了一大圈群众，陆璃带着叶卓然艰难地挤进去。消防和公安都到场，警戒线和气垫都已经铺上。陆璃说明来意，直冲医院内部电梯上了天台。
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在天台上围了一圈，却谁都没有靠近站在栏杆外面的陈韵。陈韵的母亲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不肯离开，一定要守着女儿。
叶卓然跟试图拦下她们的派出所民警打招呼：“我们是她的律师，让我们试一试吧。”
“陈韵！”陆璃清亮的声音从陈韵身后响起。
“我是陆璃，我来了。你还会回头看我一眼吗？”她径直走过去，在民警围成的包围圈边站定，不敢太刺激她。
“别过来！”陈韵高声喊道，她在颤抖，是在害怕，却又那么决绝地站上高楼。
“陆律师，你来或者不来，也改变不了什么结果了！”
“小韵，下来吧！”她在微凉的春风里扬声，小心却坚定地，一步步往陈韵的方向靠近。
“你的案子下周一就会开庭，我已经找到了新的证据。我找到了当天的监控，可以证明章宏违法的证据，我也找到了你的手环数据被篡改的证据。小韵，你没有说谎，没有污蔑别人，你那一天就是身体难受不舒服，而章宏强迫你过度训练，就是导致你生病住院的罪魁祸首。”
陆璃在凉风中喊话，语气平静却暗含鼓励。
陈韵迎风落泪。
她在这么多天里被很多人骂着。队友们说她不仅偷懒还污蔑教练，网上说一审判决书都出来了，这小姑娘在撒谎，小小年纪不学好。
很多很多人。
陈韵弄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劈头盖脸地像过街老鼠一样谩骂。
她只有十四岁，还弄不明白这世间的弯弯绕，看不太懂乌合之众的劣根和操纵者背后那一层扣一层的利益链条。可是受害的、生病花光家里积蓄的是她，未来可能断了职业生涯的是她，被指责和批评的还是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是想为自己求一个公道，这难道错了吗？
不好意思各位，最近忙得有点晕头转向。未来一个月可能也会比较忙，我会努力保持更新频率，但有时实在不行也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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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致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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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Chapter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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