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处的员工按照许舒指令进屋盯着这两个人。许舒让助理送了水和茶歇进去。
陆璃感慨：“你们的招待还挺人道。”
许舒无奈道：“毕竟是谈判又不是审讯。”
许舒的视角侧着望去，陆璃长发扎成高马尾，微卷的发梢在肩膀垂着。脸颊边卷起的长刘海挡住了大半小巧精致的脸。
陆璃问：“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最近没有投标的业务对吧？”
向以宁回答她：“没有。境寰科技目前的业务重点是鹰隼系统的维护更新以及自主研发新系统。但鹰隼系统上承载了很多大客户的项目，不过我觉得他们倒也不至于自己砸自己的碗吧，没有好处啊。”
“那么许总，”陆璃抬眼看许舒，“你觉得谁有可能想要你们的资料呢？”
许舒靠着玻璃墙，长腿随意交叉，有点故意耍帅的嫌疑。
但他很认真：“不像是竞争对手。架构图这种东西，整体架构服务于特定的产品需求，而每一个细节影响都会最终的运行。虽然我昨天跟你说这个架构图承载了主要思路和结构，但它实际上离最终的版本还差得远。”
“如果我是境寰竞争对手的话，我会等等消息，等到他们公司内部敲定最终版定稿，我找人把架构偷出来，套上自己的商标，对外宣称这是我们公司做的，那么境寰就有大麻烦了。但把这种半成品放到网上公开讨论，说实话意义不大。”
陆璃食指指节抵着下唇，在面前两个人的注视中缓缓开口：“从我的角度来看，现在整个案子不像我们原来以为的第三方买通泄密。在类似案例里面，泄露信息的当事人不太可能想不到自己办这种事情的风险，所以按照既往类似案件他们通常都会和第三方谈判，要求保证他们之后的出路。要么出国，要么换个行业去其他公司，或者要一大笔可供后半辈子生活的费用。现在说是四百万，虽然不少，但对这两个年薪百万的人而言，算不上多。”
陆璃继续：“如果找到教唆他们做这件事的人对他们自己而言是再好不过的，证据已经出现，逃是逃不掉了，正常思路一般都会找个人给自己分担责任吧。但他们居然都说完全不知道，一点线索都提供不了，要么是真的不知道，要么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可是你想想，让你做风险这么大的事，却一点自己的消息都不透露给你，姓甚名谁来自哪，未来怎么解决我的问题一概不知。这种情况下你会去做吗？疯了吧。”
许舒明白她想说什么了：“看刚才杨峰的反应，可不像是假的。兴许就是有人为了这点钱抱着侥幸心理以身犯险。他连那个插件都能做，是真的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他只想多捞这四百万，没必要去管对方是谁。少知道一点细节对他而言也更安全。”
“补充一点细节信息，你别看他一点朴素憔悴的模样，杨峰家里是相当高消费的。不光女儿要读国际学校，房子要买最佳地段的大豪宅，他跟她老婆两边父母也都在燕都换了新房子。家里妻子和女儿也全身奢侈品。他在家里装大款，如果没钱了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是不可能。”向以宁说。
陆璃惊讶道：“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向以宁堆起笑脸，“我是主任嘛，自然要了解下属家庭状况啦。”
“？”
陆璃没信这种鬼话。
许舒努力抑制住自己翻个白眼的冲动。
他跟陆璃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点小小的技术手段。”
陆璃明白了。
叹了口气说。“如果杨峰是真的为了解燃眉之急见钱眼开犯蠢，那么李进凯呢？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有些奇怪。你们有了解过他的父母是什么病吗？”
许舒说：“据我所了解的，他父亲是糖尿病，母亲是早期脑瘤。如果只是手术的费用他肯定能够承担的，后续治疗按照他的薪资水平也是能负担的。”
陆璃道：“那他也真的这么缺钱到没心思考虑以后吗？他可做不出来插件，全靠杨峰吗？那万一杨峰转头把他卖了呢？就为了这四百万，年薪上百万的工作都不要了吗？认真的吗？”
向以宁看着他俩一唱一和，高端技术人才被绕入逻辑怪圈，终于反应过来：“等等，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陆璃看向她，许舒和她异口同声：“自导自演。”
陆璃说：“只是猜测而已，自导自演的可能性比较大。首先能够得知架构图重新设计的人都很少，其次他的行为并不合理。但如果真是这样现在麻烦就大了，我们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动机，也没办法证明发给杨峰的信息属于李进凯，也没法查银行账户。”
“其实能查。”向以宁突然说，“我黑进银行看看不就得了？”
陆璃和许舒：“……”
陆璃叹为观止：“向主任的技术水平真是好高超啊。”
许舒扶额道：“向主任，没有任何授权采取你那种手段进入金融机构……那是违法的。”
陆璃说：“而且银行账户肯定也不是他自己的，否则那也太容易被发现了。”
她的手指在胳膊上敲了几下，与许舒对视：“现在情况有变，你们真的不考虑报警吗？如果是报复行为，那一定程度上比对手公司或者第三方买通更难处理。就算今天和解，之后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
许舒和陆璃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秦董。”许舒对电话那头道，语气严肃。
不是秦致远，而是集团总部的董事之一，秦立泉。
“公司产品的机密文件泄露，本来就已经是重大事故了！结果你们还没有应急处置，现都闹上媒体了，网上把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不光是你们受到媒体和公众质疑，连总部的形象都一并受影响！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做到副总了管理公司难道就这个水平吗？！”
许舒嘴角抽了抽。这事昨天没上报总部，他们是子公司，可以完全独立经营，出了事也自己担着，总部管不着。但谁都没想到明明扼杀在摇篮中的消息被媒体曝光了，这回他们猝不及防。
“我们昨天已经在第一时间对外封锁了消息，并且公开回应过并非泄露。”许舒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机查看新闻，“我马上处理。”
一家专做科技与财经的新闻社发布了这样一条消息——“据可靠消息透露，境寰科技最具关注度的鹰隼系统最新版本架构图泄露。”下面的话题引向了：如果连自己的核心机密都无法保护，那么境寰的鹰隼系统是否还能保护用户的信息安全？
鹰隼系统就是这次境寰科技的涉事系统。它的主要功能是企业级区块链解决方案，很多大公司、金融机构采用这个系统实现了全流程数字化。在三年前，鹰隼系统一经发布获得了全国瞩目，后来推行到全球范围。这个系统也让境寰科技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分公司一跃成为国内科技企业的佼佼者行列。
这事已经上了热搜，各个主流社交媒体上都有这样的词条，好死不死后面还带一个“爆”字。数家营销号和自媒体闻风而动，添油加醋地为“境寰科技泄密”煽风点火。其实昨天境寰在第一时间发布了声明，传播量远远没有现在的体量惊人。
境寰科技主要的服务对象是企业，公众一边倒的舆论风向显然是有人操控。许舒看到后面，通过媒体的表述已经分不清公司是受害者还是公司故意泄露客户秘密了，不明就里的观众就更分不清真相了。
但人往往只愿意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事情。
秦立泉还在那边骂：“这堆破事处理不好，你和顾川就给我滚蛋！下周给我到总部述职！”
许舒无语地把电话离耳边远了一点。
陆璃也在挨训。
她的上司安律和叶卓然的电话同时打进来，她只花一秒钟权衡利弊，接了安珂的电话。
“陆璃你在干什么！我这在跟蒙氏集团谈业务呢境寰总部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打进来！怎么都闹到总部去了？规避风险处理应急事件你不会做吗？网上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境寰科技你都搞不定吗！”
陆璃都没来得及看新闻，一头雾水地被批。
安律是个雷厉风行的，此时手头上还有其他事，她撂下一句：“赶紧给我处理好！能干就干，不能干换人。”然后挂了电话。
陆璃点开叶卓然给她发的微信消息，终于明白了由来。
叶卓然没打通电话，留下了语音：“你们没有控制传播吗？还是说有人故意曝光？这篇文章的浏览量和转载量出乎意料地大，我怀疑有人推波助澜，你们要尽快发声明回应了。”
媒体这么一掺和，本来想缩小这件事传播范围的目的已经达不到了。
陆璃想让叶卓然帮忙查一查发布报道的这位记者和明显不正常的传播量到底来源哪里，许舒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
许舒冲她摇摇头，指了指电话。
“李总监，现在立刻要求科新网删除那篇报道。你跟主编说，记者传播了不实消息，我们要求公开道歉。”许舒干脆利落，“别说别的，之后我们派人去谈，无论如何必须先撤文章。”
“关组长，几件事。第一，让你的公关组找个大媒体现在立刻发声明，公开回应舆论中所有消息不实，鹰隼系统更新尚在研发阶段。我们不承认核心泄密，态度要强硬。然后对公众和客户道歉，语气要诚恳，清晰地把整个过程都说出来，否认公司责任。对，同时在我们的境内外所有社交平台账号上都发布。”
“第二，让那些脑残营销号把稿子删了，否则我们发律师函。第三，各个平台上的水军你们控制一下，按照你们专业的方式处理吧。”
许舒语速快却不急，井井有条地安排所有事。
这其实应该是商务总裁顾川的事，但许舒估计顾川现在被客户炸锅了，他得当机立断处理这件事。
许舒在安排任务中途居然还能抽出空来安慰人。他再次拍拍陆璃肩膀：“没事，这件事里你所做的全部都没有问题。我来处理。”
“还有那个记者。向主任，现在你的方法最快，给我查这个姓王的记者拿了什么好处发这篇报道，谁给他的信息，还有谁买的浏览量。我要马上知道，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向以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随便找了张休息桌开始工作。
陆璃一直看着他。许舒察觉到，温柔地冲陆璃笑了笑。
许舒这几个电话已经妥善处理了目前的应急情况，可以说效率非常之高。
他冷静且沉着地处理整件事情，语速不慌，心跳不乱，好像山崩地裂到他面前都不算重大，靠谱且令人心安。
“陆律，许总，你们来看！”向以宁的速度不是儿戏。
“我查到了这个记者的微信收款记录和消息来源，都是……李进凯。那帮水军应该也是他让记者买的，这记者给很多营销号付了钱。”
陆璃和许舒对视一眼。
向以宁点评道：“我们没有在李进凯手机里看到这个，应该是他删掉了。他甚至没有用那个给杨峰和自己发消息的假手机号发短信，直接用微信传递消息。就算删了消息，平台记录都是保留的，他这个IT技术人员做成这个样，也是够失败的。”
许舒站直身子，偏头看着陆璃的眼睛：“陆律，那我们去会一会他吧。”
陆璃收回目光耸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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