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敏曾不止一次去过新泽里的一片旧城区采风写生,“小潼,你不是说要带上你的尼康相机来记录实地写进新闻稿吗?”宁鹤潼有些尴尬地把碎发整理了一下,这次罗城到新泽里,她的准备甚至包括了陈若敏的晕车药唯独忘记了新买的尼康相机……
陈若敏摆好了画架子,这一片的老楼房叫她想起故乡源城c区那一片的废墟,在没有塌陷之前也是这样的破败但有烟火味,如果不是发生那样恐怖的暴力事件,也许自己也会留在c区吧,毕竟……自己在那里从小长大。但很值得骄傲的一提是陈若敏身上丝毫没有沾染c区的“市井气”。
远处传来的的叫卖声,“冰棍,新泽里科伦多大街冰棍,五毛钱一根有各种口味……”新泽里蒙多这附近很多卖老式冰棍的跟陈若敏记忆中的源城一样的甜,“陈社长?你渴不渴?我去买根冰;棍?”“小潼,静。”陈若敏专注地用铅笔找楼层之间的间隔,轻轻地朝她摆摆手,宁鹤潼就是这样,即便没有带着相机,可她带着脑子呢可机灵着呢,见陈若敏不搭理她便铺了张纸在石阶上坐着,自己也沉下心来用铅笔写生。但年轻人总归是坐不住的,心有些浮躁也正常。
“社长?我们晚上去哪里住?这儿也没有旅店啊”宁鹤潼有点冷了,毕竟新泽里蒙多这一块的雨季可不是开玩笑的,“小潼你和笙萧不是定了宾馆吗,就在拐角那条街那个……你们先去吧”陈若敏的眼神聚焦在逐渐西沉的落日上,宁鹤潼只好独自裹紧了大衣来到街角的“梦见”旅馆休憩。毕竟天天都和自家社长东奔西走她和自己女朋友赵笙萧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萧萧,呜呜呜,不是异地恋胜似异地恋。”丢下行李箱在柜子旁边就黏糊糊地和坐在床边的杏眼棕长发的女孩抱在一起,“哎……小潼,你都累了吧我们先睡吧。”
睡到半夜,宁鹤潼听到“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里一直经过,大约有半小时?她本想去隔壁房间叫醒自家社长,当她打开门,屏住了呼吸,一个穿着深蓝色绸面睡裙头发微卷的女人站在社长的门前,似乎正在用猫眼往里瞧,还带着一丝幸福放松的神秘笑意,理智战胜了恐惧,“你!你在干什么?!”女人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冷了下来,不如说从刚才有些看不懂的笑变成了假笑,“客人您住的还好吗?”脸上的泪痣在走廊暖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漂亮,“你……你怎么能偷窥我老板的门呢,你什么意图啊……”宁鹤潼理智占了上风想起平时虽然冷面但还不错的老板于是就冲漂亮女人指责起来。女人的唇角动了一下“客人,您误会了,”她从不知道哪里的推车拿了一瓶酒,“您老板下午五点要我来送的,可这酒已经不冰了。她要我现在来送。”“这……这样啊。”宁鹤潼尴尬地笑了一声就关上了门,原来是老板娘啊。
陈若敏似乎睡了个很不错的觉,不如说因为工作原因很少一觉睡到自然醒,床头放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点的红酒,而自己年轻的小助理把纸条塞到门缝下“社长,今天我和萧萧去日落大道了,抱歉,可以请假一天吗”还画了一个q版的小狗表情叫人有点难以责怪,毕竟这孩子和自己奔走了十几天在新泽里已经很疲惫了。“准假。”陈若敏在飞信上简洁回应。
“你好,这是本旅店的早餐。”卷发斜刘海扎杏眼低马尾的女人身着一身浅色碎花裙,但是这一身装束很明显不适合她,陈若敏觉得可能文艺范要更好一点,可能源于艺术家的敏感力,她竟然忘了问,“我没有点早餐。”女人笑了笑,“我们旅店免费赠送早餐。”“啊?谢谢。”陈若敏抬头对上女人那对漂亮的有着棕色瞳孔的杏眼,“眼睛是微笑的”陈若敏心想。“没事,楼下有咖啡馆,那里的位置可以看到蒙多的极光。”女人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走了。
但这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她好像记不得了……可能是前几年做过脑部手术的原因,陈若敏其实不能完全记起20岁以前的事情,她只套了件外套就穿着睡衣来到咖啡馆看那所谓什么的“极光”……咖啡馆的设计风格和旅馆简直如出一辙,不如说可能也是这位老板娘设计的,就是那种让人感到心安的深色调,有点像?源城的某个咖啡馆?
她说的没有错,那个不大的窗子,角落的卡座的确能看到蒙多的极光,是那么绚丽漂亮,陈若敏感觉到心情要放松得很多了,大概很多年后她还会来蒙多吧。“砰”厨房传来一声似乎是铁器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泣声……浅浅的抽泣,陈若敏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还是有点吵吧,她皱着眉站在厨房门口,一个从没见过的中短发女人似乎很愤怒地看着地上脸被打的红肿的……?早上的老板娘?“小臻……”
她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抽泣,起身整理衣领,漂亮的杏眼里透着令人怜悯的暖光“有人来了……”“哦。”那个叫“小臻”的人转身在卡座里抽了根烟。她的皮夹克上沾了一点血,一副对刚才的事满不在乎的模样却嘟嘟囔囔“婊子,他妈的……”
陈若敏有些惊恐,因为多年前她在源城c区曾目睹邻居楚阿姨就这么被打的……她这种没有母亲从小被父亲抚养长大的孩子心里也是被揪紧了一下……
邻居阿姨的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她叫……什么来着,总之自己因为喜欢艺术而不喜欢学习总是被父亲陈光忆打手板,她最讨厌的那首歌《克罗地亚狂想曲》 ,至少在源城c区那片老房子没塌之前最讨厌那首歌,那首歌总是很难,父亲就用木夹子夹自己的手指骨,“陈若敏,你得学得练啊……”无聊的钢琴课……那天陈若敏趁着夕阳落山父亲在外面打板凳就溜出去,隔壁的小姐姐蹲坐在她们家漂亮的大花园里,陈若敏没见过大花园也忍不住走进去了。……漂亮的脸是不应该被损毁的,那张很漂亮的洋娃娃一样的方圆脸上确是“巴掌印”……
陈若敏本以为富家千金就会过得更好,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的,那女孩叫……?她看着那女孩棕色的漂亮瞳孔,女孩却也看着陈若敏手指上的红痕,她知道,陈若敏家房子不隔音,那是长年木板打的和夹子夹得。“你的《克罗地亚狂想曲》弹得很好听……根本没有走调。”她淡淡地抬起头,没有泪水,陈若敏也没有听见大雨声淅淅沥沥。“我不喜欢钢琴,请你看看我的画好吗”陈若敏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但陈若敏家的小仓库却装满了春夏秋冬…至少那女孩和陈若敏的春夏秋冬。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陈若敏的记忆中止在永无止境的巴掌声和被木夹子夹住手指骨的疼痛,青春是不隔音的墙和颤抖的手指骨。现在天要冷一点的时候她也会犯这个毛病……
“小臻”喝了一点酒,拖着老板娘就要上楼,陈若敏不敢想象那场面会是什么样,她心里揪得很紧,就像每天晚自习下课在窗边顺着雨声背单词还是会听见惊心的打斗声……“陈若敏,我叫楚绡……楚绡云”陈若敏这一次终于听清了女孩的名字,越来越清晰,“我爸是市长,我要走了。”楚绡云垂着眸子却看不到一丝高兴,陈若敏明白即便是很贵的遮瑕膏也盖不住泪。
陈若敏没有变成画家,而是当了新闻社社长,她致力于家暴案件,以及别的不公社会案件,也许正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撤销头版的决心才叫宁鹤潼这样的年轻人也愿意听她“老古板”似的调教。
陈若敏推开了门,脚步很沉重,“我要报警了……”她的气喘的很匀,郑臻刚要打下去的手收紧了,大概因为她也不想惹事。“切,没意思。”……陈若敏把老板娘扶起来,因为长年病弱的体质她随身带着医疗包,简单包扎了一下……“其实……爱不是勉为其难”陈若敏想起童年邻居家的事,缓缓开口道。“你不懂……那是生活。”老板娘轻轻推开陈若敏,眼睛里却停留着陈若敏的倒影。
“小敏知道吗,我爸买的瞭望镜可以看到蒙多的极光呢”楚绡云像个翘着尾巴的小狐狸。“是吗,我还没见过极光……那是什么样的?”陈若敏很好奇,拉着楚绡云问道。“那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啦……”楚绡云垂着眼睛,陈若敏想起多少年前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狐狸的姿态。
那天施工队把老城区扒了,包括楚文国的豪宅,等楚绡云和陈若敏醒过来时,看不到一点光,还有点疼……啊,小仓库变成了废墟,陈若敏和楚绡云消失的第三天,她们还能听到楚文国点头哈腰地和领导说一定能完成拆迁目标,“楚绡云是只漂亮的家养雪狐”。陈若敏看着她被石块压着的胳膊只有心疼,明明二十岁的自己背上也压着一块石板。她轻轻地动了动,因为源城的风打的很透,楚绡云很冷,她知道,“小敏好冷……”“没事的,出去我们就去你说的那什么蒙多看极光。”饿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渴了就喝雨水……直到被救出去那天,陈光忆还在大叫“我的小敏,钢琴家的手,就这么断了?!”她不知道,即便手骨因为长时间的支撑断了,陈若敏还是忍不住去回望然而只有轿车奔驰在公路上的背影……但她没有忘记那流着血的漂亮手腕,杏眼弯弯的却没有一丝疼的意思“我们总归不能饿死对吧”。
老板娘丝巾绑着的的右手腕有一道很丑的疤痕,陈若敏想起那个下雨天,有人手腕上少了一块肉,有人手骨全折……“绡云……”陈若敏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应该说什么,说千金之女破了产和郑臻这种小混混在一起明天被家暴?说什么?说你的手腕怎么搞的?
“她不能再来,我已经报警了。”陈若敏的眼睛淡淡地,她不能去看楚绡云,为什么人生往往世事无常,“我家破产了,父亲搞钱的事被发现了……我想着,你要找到我,我也得体体面面地叫你看到蒙多的极光。因为你说我是西贡的玛利亚”楚绡云苦笑着,眼角是乌青,陈若敏轻轻把楚绡云的碎发掖到耳后,轻轻地叹气道“笨……殖民地的废墟也能开出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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