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她穿着亚麻色的衬衣站在光影分界线里，雨丝是银白色，她手里的玫瑰在暗色中明艳欲滴。”
她们零零碎碎聊了好久。
直到禹琳发消息过来说，有一个老师来Forsthaus问liangyue在不在，南椋月才突然发现她把数学老师的Termin忘记了，现在数学老师在找她，于是匆匆忙忙走了。
詹苔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她伸手，阳光透过指缝倾泻下来。
三月底啊，她想。突然想看白玉兰了。
她想回建外上Linus的课后辅导，和朋友一起在食堂吃小炒面咖喱蛋包饭。再过几天建外的樱花也该开了。她想念建康三月里不算明媚但是清清淡淡的天。
手机震了一下，南椋月发了条语音给她
“我找到数学老师了。”
太阳真好。
那天是星期三，晚上要在Wehrda的礼堂看同学表演。
詹苔和禹琳运气算好，一来就碰上音乐表演，虽然有点无聊，但也好过长篇大论的演讲。
值得一提的是合唱团也要表演，并且在酒桶的强制要求下所有的中国女生都参加了合唱团。只是并不是她们所有人都擅长唱歌，今天提起这事时周林熹脸上就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
前一整个小时都是各色钢琴小提琴萨克斯的表演，本来就还没适应时差的詹苔和禹琳头一点一点的，但是不敢真的睡着，因为有两个德国男生似乎是睡着了被生气的校长夫人赶了出去。直到合唱团站上舞台，詹苔才打起了一点精神。
南椋月穿了一件亚麻色的衬衣和黑色西装裤，笔挺的领子上点缀了俏皮的小猫刺绣。她和鹿桠阳站在一起，捧着黑色封皮的歌词本。只是中国人都站在角落里，明暗的光影落在她脸上。
合唱团的歌声像山下村庄里流动的乳白色的雾气，澄澈而朦胧。
最后在九点半这场聚会以乐队表演结束，各色的灯光闪烁，贝斯和爵士鼓轰鸣着，有人喊着不成调的歌词，鼓手和贝斯手甩着一头长发忘情地演奏。
演出落幕后，音乐老师Frau Rümann提了一桶玫瑰走上舞台，所有参与演出的少年都得到了一枝娇艳的玫瑰。
晚上走出礼堂的时候外面下雨了，詹苔的目光落在南椋月身上，她穿衬衣看起来正经优雅了许多，亚麻色又不如纯白那么有距离感，黑夜里雨丝是银色的，从她身旁飘落，她站在礼堂明亮的灯光所能照到的边界线里，沾着水珠的明艳玫瑰被她捻在指尖。
她走向詹苔，光落在她亚麻色的肩头，落在她玫瑰色的指尖。
她们一起安静着走了一段路，在岔路口互道晚安。
晚上回去之后，詹苔看见了南椋月发的朋友圈，是雨里那朵玫瑰，鲜艳的玫红和银色的雨水一起模糊在夜里。
她看着那条朋友圈，突然很冲动打开她的聊天框。
苔上雪：【玫瑰送我！[小猫傲娇.jpg]】
那条消息发出去后，她后知后觉感到犹疑和害怕。
自己好像还不是能和万万任性着撒娇讨要东西的人，她想。
one：【你要吗？】
苔上雪：【我给你做成干花。】
one：【！这么厉害】
one：【明天来拿吧詹老师，教我做干花】
苔上雪：【其实挺简单的[捂脸]】
苔上雪：【就是重瓣花的话弄掉一点内圈的花瓣，弄好压在书里面】
one：【[小猫思考.jpg]】
苔上雪：【詹老师其实也不太会，总的来说直接压在书下面就好了】
one：【[捂脸][强][强]好好詹老师说的好简洁】
苔上雪：【别叫了南老师，受不起】
one：【好。】
one：【[动画表情]】
那是一张红底黄字的喜庆照片，上面六个大字：好的呢詹老师。
苔上雪：【？】
南椋月那里还没有停手，很快又发过来一张，同样红底黄字，六个大字：我错了詹老师。
苔上雪：【？】
她坐在房间里，室友Emma躺在床上和人打电话发出欢快的笑声，她把头蒙进被子里也闷闷地笑了。
one：【我好会无语人啊詹老师】
苔上雪：【万万同学请尊师重道】
one：【好的老师】
one：【老师早点睡】
苔上雪：【别说了本来好催眠我都要睡着了，结果结尾的乐队直接给我吓清醒了】
one：【笑死了老师保重身体】
one：【老师你要坚强啊老师】
苔上雪：【闭嘴别老师了】
——
马上又到了周五。对于德国学生来说，上午第二节课之后，他们三周的复活节假期就开始了。
詹苔在Daf浑水摸鱼，没人管她，她自己跟着教材学。
手机震了震，南椋月的消息往外弹。
one：【[图片]】
one：【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詹苔一下被她逗笑了，她发的是上课笔记的截屏，似乎是在讲经期和排卵。
她悄悄分屏打字，
苔上雪：【生物课吗？感觉蛮好玩的其实，是在讲生殖和遗传？】
one：【对的，但老师根本不讲课，都是我们自己学】
“下课了，走吧詹苔。”自习时间到了，禹琳在叫她。
詹苔应了声好，她手上打字的动作还是没停【真的什么都不讲吗？这么离谱】
三月的德国是正正好好的春天，所有的一切在阳光下明亮地闪着光。
one：【对啊对啊，我们就是自己学，用Chatgpt，到时候还要考试】
苔上雪：【真可怜啊我们万万】
詹苔回到房间，抱着小狗公仔窝在小床上，随手从床边的柜子里拿了一板柠檬巧克力撕开包装。床上能看见窗外的天，蓝得像海潮下的玻璃。她掰了一块含进嘴里。
很甜很甜，但是嘴里是柠檬的清香和微微酸甜的柔软夹心，不腻。
one：【是啊，万万好累】
她无奈得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我在Rewe买的柠檬巧克力很好吃诶】
one：【[心动][心动][心动][心动]】
她含着一嘴柠檬的香醇打字，【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带给你吃】
one：【下课了我去找你玩】
苔上雪：【好呀】
吃过了午餐，德国人陆陆续续离开。
詹苔回房间洗了个头，看着温度挑了一件米白色有小飞象图案的卫衣。
她擦着头发，收到南椋月的语音，“我来啦。”
南椋月敲了敲门靠在门框上等着詹苔来开门，她刚洗完澡，套了一件黑色冲锋衣就来了。
门被打开，詹苔的头发还带着点氤氲的潮气，在肩头落下丝丝水迹。她嘴里叼了块饼干，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来啦～”
詹苔顺手把手上的毛绒小狗塞进南椋月手里。
南椋月提起小狗看了看，是一只圣伯纳犬玩偶，白棕相间的毛毛很软，眼睛看着可怜兮兮的，仔细一看却是在翻白眼。她揪了揪小狗的耳朵。软软的。
詹苔缩在床上，学校给她准备的那一床被子是浅浅的丁香色，和她手上柠檬黄的巧克力包装一并在阳光下明艳着：“万万同学快吃点甜甜的小零食啦。”
南椋月坐在了詹苔身边，掰了一块巧克力。詹苔似乎有乱七八糟囤粮的习惯，她的架子上专门有一大格用来放零食，巧克力饼干糖果小面包辣条泡面年糕奶茶粉果汁，什么都有，五彩缤纷的包装堆在一起，很斑斓的颜色。
詹苔抱着小狗玩偶蹭蹭脸颊：“话说糯米呢？还有你下午打算干嘛呀？”
“糯米在我房间里。我下午应该是把c1那本教材五单元学完吧。”
詹苔眼睛亮晶晶的：“万万我和你一起吧，去你房间学习好不好嘛，我还没去城堡玩过呢。”
“好呀。”南椋月笑得眉眼弯弯，像詹苔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Forsthaus离城堡很远，她们抱着书一路走过婆娑的树影。
南椋月家的家主姓Sulzer，她们家住在城堡的三楼。从厨房门口有一条木质古朴的旋转楼梯通往城堡的顶端，南椋月说她发烧时走这段楼梯总是晕晕的差点摔下来。
Sulzer家看起来很温馨，阁楼间旁的桌子上摆了小零食和小纸条，南椋月推开她的房门。
她住的是三人间，只是有一张床到现在还空着。所以房间很空。三张床靠着墙，中间是两张拼在一起很大的书桌。
空床旁边是一把木质的小梯子，通向高处的窗子，窗外那一方天很明净。詹苔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南椋月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那个窗外面是逃生楼梯，从这里往外可以爬出去。”
“我知道，”詹苔笑，“那天酒桶带我们参观学校的时候去Micheal房间里了，半宁和我说你的房间就在她楼上，可以从楼梯上进你房间。”
“其实原则上这扇窗不被允许打开的。”南椋月无奈地扶额，看到詹苔眼巴巴的样子，她又眨了眨眼，“不过现在放假没有人在学校里。”
“但是先好好学习。”南椋月把詹苔的书放到自己对面的书桌上，“现在两点钟，学两个小时。”
詹苔叹气：“知道了我们南老师，我要糯米陪我。”
糯米是那只南椋月一直抱在手里的小鸟玩偶，准确来说是一个英国玩偶品牌家的猴面鹰玩偶。
她抱着糯米趴在桌子上，懒懒地翻着书。
酒桶给她的那本教材她只有上课时才看，课后她有自己的教材。平心而论酒桶给她的那本Vielfalt其实没有问题，只是互动题目太多不适合自学。
两个人一时寂静无声，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书。
南椋月已经准备做听力了，看了眼消息又摘下耳机问詹苔：“群里Frau Schnecken说五点钟去Rewe购物，要不要去啊。”
“我都可以，万万去吗？”
“我有点懒得换衣服了，但是我想回去给他们带点小零食。”南椋月戳了戳自己身上米老鼠的黑色T恤。
詹苔看着她这一身，悄悄举起手机笑了出来。
“我可看见我们詹老师拿手机了。”
“啊你看嘛我就拍了一张，”詹苔把手机伸给她看，“南老师笑这么开心我就拍了一下嘛。”
“那就去超市吧。詹老师带钱了吗？”
詹苔停下写字的笔看向她：“口袋里有二十欧诶，但是没拿购物袋……南老师是不是偷拍我？”
“对啊，你和糯米的合照。”南椋月弯着唇角把照片给她看，画面里她笑着抱着糯米，圆圆的脸颊蹭着糯米奶棕色的绒毛，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多可爱啊我们詹老师。”
詹苔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小了下去：“哪里有…”
“就是很可爱啊。”她抬眼撞进南椋月认真的墨色双眸里，心里砰地炸开一朵蓝色的烟花。
南椋月笑了，弯着眼睛，她支着桌子站起身问对面的人：“詹老师，去高处看看吗？太阳该落山了。”
“什么？”
她站在木台阶上，打开那扇窗外接着楼梯的窗户钻了出去，她转头看向詹苔。
于是詹苔受了那双黑色眼睛的蛊惑，站在了窗前。
南椋月在窗外向她伸出了手。
牵住她的手，詹苔被她拉出了房间，站在窗外的一小方平台上。窗外有风，面前充盈眼帘的森林，在风里墨绿着沙沙作响。
她们并肩坐在了城堡的屋顶上，南椋月松开了牵着詹苔的手，指尖划过她的掌心。
房间的朝向并不是日落的方向，而正正相反。于是她们只能看见微微闪着金色的云，和晚风一起。
詹苔张开手，透过指缝看天上浅浅的暮色：“好自由。”
她的声音在风里变得有些模糊。看向南椋月的目光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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