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日,她的眼底像有晚上十点多的夜空。她的眼底有星星。北斗七星在秋千的正上方。”
自由的代价也很明显。她们在屋顶上聊了太久,差点忘记了去超市的时间。
于是在夕阳下南椋月拉着詹苔穿过草地一路狂奔,最后也还算是赶上了。
现在留在学校里的人不多。只有她,禹琳,杨思禾还有那个十年级的男生,成皓楷。南椋月是明早的火车,周林熹是后天的火车,另外有一个乌克兰男生也是后天就走。
Frau Schnecken是他们的假期老师,生活作息之后都会由她管,成皓楷似乎是个大厨,大家都说让他也买食材下次做饭。
杨思禾悄悄和詹苔说,Frau Schnecken人如其名,买东西像蜗牛一样慢,有一次他们等了她一个多小时。
詹苔挽着南椋月的手在超市里闲逛,碰见成皓楷在买食材。
成皓楷盯着她们看了一会,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问南椋月:“你俩谈了?”
“噗!”詹苔一口果汁呛在嘴里,开始咳嗽,南椋月忙帮她顺背。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讲?”詹苔缓过来之后一脸无奈,“万万不是有前男友吗她喜欢男生的。”
他的眼神似乎更奇怪了,看了一眼南椋月就没再说什么了。
詹苔嘟囔了一句:“真奇怪啊。”
她和南椋月一起去挑了几款味道比较好的巧克力和哈瑞宝软糖。
Frau Schnecken 买东西确实很慢,她们等了她半个多小时,詹苔甚至吃完了一包薯片。
印着校标的面包车行驶在山林中,车载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德式乡村摇滚。詹苔为亲爱的Schnecken女士的音乐品味感到担忧,但是这样的音乐在绵延的田野和森林里显得却并不奇怪。
胖胖的Schnecken女士在下车之后提着几大袋乱七八糟的食物去了Waldhaus楼下的小厨房,就在Daf教室走廊的另外一边。今天晚上吃千层面,是杨思禾提议的,她说Frau Schnecken做的千层面很好吃。
詹苔和南椋月先回了一趟城堡,把买来乱七八糟的小零食装进南椋月的箱子里,詹苔还托南椋月给詹京墨带了巧克力。装完东西之后两个人才慢慢悠悠往厨房走。
她们到厨房的时候,杨思禾,禹琳和成皓楷已经坐在桌边了,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哟,老师组来啦?快来聊天吧,我们刚刚在挖成皓楷的情史呢。”杨思禾笑着招呼她们。
“什么情史?”詹苔一脸好奇。
“在说我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但说实话那个时候也不懂事年纪还小,”成皓楷没有细说太多,“你猜我们这里几个中国人谁没有谈过?”
“啊……”詹苔思考了一会,“思禾年纪还这么小肯定没有谈过恋爱,禹琳也没有。南老师有前男友我知道……”
杨思禾接话:“对啊我一开始以为南老师是那种很天然呆的学霸型,结果男女朋友都谈过啊,当时吓了一跳。”
“不是等等,”詹苔一脸茫然,转头看向南椋月,“女朋友?”
“对,我是bisexual”南椋月回答她。
詹苔抿了抿唇,没有当众多问,于是继续猜测着:“总觉得桠阳是谈过恋爱的,林熹她应该也没有过男朋友吧……”
“猜错啦,”杨思禾笑得得逞,“周林熹有个前夫哥。”
话正说到兴头上,Frau Schnecken正好把千层面端上了桌,八卦正主周林熹也掐着点推门进来了。
于是大家一边吃着千层面一边听着周林熹和她前男友的旧事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成皓楷突然问:“你们想吃点中餐吗?我买了鸡心鸡肝儿可以炒一炒,做完应该差不多九点多。”他一口标准的京城口音,听着有点好笑。
在看到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后他知道了答案,起身去冰箱里翻食材:“你们先去玩吧。”
周林熹和杨思禾她们似乎是想去台球室,找Frau Schnecken去开门了,詹苔对台球室的兴趣倒是不太大。
南椋月碰了碰詹苔的手臂:“你去干什么?”
“不知道,”詹苔兴致不太高。
“我们去秋千那里吧。”南椋月牵住她的手腕。
春夜的晚风总是刚刚好的温度,天色完全暗了,现在是天鹅绒的深蓝。
今晚没有月亮。
詹苔坐在秋千上,安静地顺着风一晃一晃。南椋月也是。繁茂的树成了黑色的剪影,隐隐有鸟鸣。
“所以……你还谈过女朋友?”詹苔开口,“我只是很惊讶。”
“那是还在建外的时候,”南椋月的声音轻轻的,“和她还是因为Dennis聊起来的,那个时候关系很好,后来她说喜欢我,我惊讶了一下。”
“于是你们在一起了。”
“嗯。但是她在十几个小时之后就告诉我,她好像还是接受不了我们作为爱人的关系。然后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再说过话。”
“你喜欢她吗?”
“其实不怎么喜欢,但她很好,对我很好,她自己也很好。”
她仰头,天空暗得只剩干净的黑色,星星出来了,很浅很浅的米色。詹苔微微眯着眼,辨认出了北斗七星的位置,在她们的正上方。
“你好渣啊。”
“对啊。”南椋月也抬头,星辰仿佛映在她漆黑的眼底,“南老师就是个渣女。我不否认这一点,我只做我想做的。”
詹苔没说话,她看着南椋月的眼睛。
她又仰头望向北斗七星,她想顺着七颗星星所指的方向找到那颗北极星。
但是她找不到。
不过也不重要了,反正,北斗七星所指的就是北极星。
“你还好吗?”南椋月突然看向詹苔。
她觉得詹苔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在建外的时候詹苔比现在爱笑很多。
风停了,秋千也是。
积攒着的委屈和迷惘一下子喷薄而出,南椋月看见詹苔眼睛里潋滟的水色。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来不及了,我好像什么都来不及做,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去赶学习进度,我有点想家了,万万。”
詹苔眼前的世界模糊潮湿一片,她听见一声叹息,南椋月的脚步停在了她身前。熟悉的浅淡香味包裹了她,一双手在她后背轻拂着,她带着水痕的脸颊蹭在南椋月温热的颈间。
夜色里她们沉默着相拥,星辰零落,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个晚上没有月亮,可是后来詹苔想,她比月亮更明朗。
——
于是当成皓楷端炒鸡杂上桌时,就看见了凑在一起分享照片的两只。
“这张摸小马的好可爱啊,我们南老师小时候怎么这么萌。”
“我有我们家柯基小时候的照片,很可爱的。”
成皓楷默默把两双筷子放在她们身前,回灶台前拿起手机给在台球室的周林熹她们发消息。
“谢谢成皓楷男妈妈!”两个人的话题告一段落,詹苔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好吃耶!”
成皓楷坐在旁边听着两位美食家的点评。
“鸡心有点咸了。”
“可是不太入味诶,外咸里淡折中一下还挺好吃。”
“但是大厨做饭还是很好吃的。”
“嗯嗯!”
很显然只是一盘炒鸡杂没办法把玩嗨了的杨思禾他们从台球室叫到小厨房,于是三人解决了一整盘炒鸡杂。
然后收拾了盘子和餐具放进洗碗机他们又转战台球室。詹苔从下午就一直没有回过Forsthaus,她一直抱着平板跑来跑去。
台球室里放着摇滚,来自杨思禾很喜欢的一支冰岛乐队。杨思禾和禹琳正在打台球,很快成皓楷也加入了他们,周林熹本来在足球桌那边自娱自乐,成皓楷来了之后她也跑到台球桌旁求教了。
詹苔选择缩在角落里柔软的小沙发上看他们笑闹,无聊地在iPad上戳来戳去。南椋月挨着她坐下:“这是你的画吗?”
“是啊。”她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罗列在页面上的画稿,突然来了兴致,“给我们万万画画好不好呀?”
詹苔挑了那张南椋月说可爱的柯基照片。寥寥几笔已经勾出房间的角落,窗台上的小柯基和它身旁的郁金香。
“詹老师画画好厉害啊,好可爱。”南椋月坐在一旁看着她。
詹苔的手指和笔尖轮流在平板上灵活地滑动,她在画画时整个人都很放松而温和,她懒懒地歪在南椋月身上,头靠着她的肩膀。
“你明天早上几点走啊?”
“八点出发吧,Frau Schnecken送我。”
“我可以一起去送你嘛?”
“一会Frau Schnecken来的时候你问问吧。”
“你帮我讲嘛。”
“好。”
杨思禾手机里大声外放的已经变成了安静一点的英文歌,打台球的人已经散了,杨思禾和周林熹被足球桌吸引了注意,禹琳在研究角落柜子里摆放的各色桌游。
黑夜里台球室往外溢着暖融融的灯光,充斥着十五六岁少年鲜活的谈笑声。詹苔不知不觉停下了笔,抬头看着他们愣了愣神。
往南椋月怀里蹭了蹭,她想,终于在这一瞬,她久违地有种安定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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