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临近中午，万禹宁的车平稳地停在举办婚礼的酒店门口。
这是一家位于市郊、以奢华园林和私密性著称的度假酒店，艾娃的婚礼包下了临湖的一片草坪和相连的宴会厅。
「就送到这里吧，」黎雯解开安全带，侧身对一旁的万禹宁说，「我自己进去就行。」
她今天穿了条香槟粉的吊带长裙，外搭一件同色系的薄纱短外套，既不失礼，也不会过于喧宾夺主。
万禹宁了然地点点头，「好。结束前告诉我，我来接你。」
黎雯想说‘不用了，自己可以打车回去’，刚推门下车，心便沉了下去。
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S级轿车刚刚停稳，后车门打开，首先迈出的是一条包裹在昂贵西裤里的长腿，接着是勒克司那冷峻挺拔、极具辨识度的身影。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如同仪器在扫描环境参数。
勒克司，他居然回来了。
而且，也来了。
艾娃的老公本来站在一边招呼朋友，妻子这边的关系，都是艾娃自己在打理。
此时看见勒克司居然也赶来了，立刻一路小跑着迎上去，「陆总！艾娃还说您在纽约赶不回来，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更让黎雯感到绝望的是，她看到刚刚在和艾娃老公交谈的男人，是沈西合。
他站在那里，挺括的深色西装与金丝眼镜，将他包裹出儒雅的假象。只有镜片反射的冷光，以及其后偶尔掠过的审视锋芒，才泄露出那份浸入骨子里的疏离与冷感。
黎雯呼吸凝滞，几乎要像遇险的鸵鸟般缩回车里。
可艾娃含笑的眼睛，已然看见了她。
「莉莉！你也到啦！快过来！」
这一声呼唤，如同无形的聚光灯，瞬间将黎雯笼罩在光圈中央。
她清晰地感觉到，勒克司的目光随之扫了过来。起初依旧冰冷锐利，却在触及她的瞬间，流露出一丝因她而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像是试图用冷冽的表象，掩盖某种被刺痛的情绪，那道注视格外复杂。犹如寒冰与烈火的矛盾体，沉重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拷问。
黎雯越发觉得局促不安。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瞥见，在勒克司身侧稍后方的位置，沈西合也闻声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她如芒在背。
黎雯头皮一阵发麻，几乎有点站不稳。
「怎么了？」万禹宁察觉到她的僵硬，温声询问。
「没什么，」黎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嗓音有些发干，「我......我只是.....」
她想说自己不想应付这一切，只想现在赶紧走人，可众目睽睽之下仓皇逃离，反倒更显古怪惹眼。
「我陪你进去吧。」万禹宁已自然地倾身过来，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黎雯点了点头，「......好。」
万禹宁微微一笑，手臂绅士地虚扶在她后腰，以一种保护兼引领的姿态，陪她坦然走向那片交织的视线。
「艾娃，恭喜。」黎雯努力维持着镇定，对新娘送上祝福，并将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谢谢宝贝儿！你能来我太开心了！」艾娃接过红包，亲热地挽住黎雯的胳膊，目光却好奇地落在她身旁的万禹宁身上，「这位是......？」
「我男友，万禹宁。」黎雯介绍得有些含糊。
万禹宁适时上前，风度翩翩地伸出手，「恭......」
他话还没有说完，正在热络和勒克司攀谈的艾娃老公，听到万禹宁的名字也转过头，待辨清来人，他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神色。
「万总！哎呀呀，真是贵客临门！失迎失迎！」他一个箭步上前，脸上堆起过分热情的笑容，紧接着便扭头看向艾娃，「艾娃你也真是，万总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他紧紧握住万禹宁的手，力道中透着几分谄媚的急切。
可黎雯站在艾娃身边看得清楚，他瞥向妻子那一眼充满埋怨与嫌弃。
艾娃脸上掠过窘迫，低声解释：「我也是刚知道......」
黎雯不忍见她为难，轻声解围：「是我没提前说，抱歉。」
「黎小姐这是哪里话！您能来就是我们的荣幸！」艾娃老公连连摆手，笑容满面，「快，里面请！几位贵客都里面请！」
黎雯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因万禹宁而生的、微妙的态度转变。
就在几分钟前，这位新郎官正巴结着勒克司，甚至半分都没挪向妻子这边，自然也没在她身上浪费一眼。
此时却殷勤备至的在前面领路，带着几人步入宴会厅。
偌大的空间里布置得奢华梦幻。宾客们三两成群低声谈笑。
黎雯一眼就认出了好几张熟悉的同事面孔。
正当她搜寻自己的座位时，艾娃引着她走向主宾区附近的一张圆桌。
黎雯目光掠过桌牌，发现勒克司的名字赫然在列，而自己的座位，就在他旁边。
艾娃歉然地对黎雯低语：「莉莉，帮帮忙，这边桌子基本都是公司同事。我真没想到陆总会来，这个位置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其他同事都不敢坐他旁边，所以.....」
黎雯心下明了，勒克司的积威之下，即便桌牌只是虚放在那里，也吓退了一众同事。
「没关系。」她正要认命坐下，身边的万禹宁却自然地伸手，将她的座牌与走道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不请自来，已是打扰，我们坐这边就好。」他对着艾娃温和一笑，动作却坚定而直接的将黎雯安置在自己身旁，而他则坐在紧邻勒克司的空位上。
艾娃看着万禹宁这番举动，眼中羡慕更甚，对着黎雯笑道：「莉莉，你真是好福气，找了万总这么体贴的男朋友，难怪藏得这么紧！」
她正热情地恭维着万禹宁，一道冷峻的身影笼罩下来。
勒克司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目光扫过艾娃脸上还未褪去的笑意，皱了皱眉。
他与万禹宁简单颔首后便径自落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艾娃察觉到气氛骤冷，硬着头皮转向他，脸上堆起小心翼翼的笑容：「陆总，真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太给我面子了。」
勒克司眼皮都没抬，一脸淡漠：「不必多想。我认识新郎的父亲。」
言下之意，他来此与她这个前员工无关。
艾娃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时，艾娃老公从主桌方向匆匆赶来，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他刚为临时增加的席位忙得团团转，一回头却看见两位最重要的客人竟坐在了同事区，顿时心急如焚。
「哎呀呀，您看我这安排真失礼！」他快步上前，对着万禹宁和勒克司连连致歉，「万总、陆总，你们坐这里怎么合适！主桌已经重新安排好了，务必请二位移步过去！」
万禹宁从容起身，随意扶着黎雯的椅背，姿态谦和却自有一股气度：「李总客气了。我今天是以雯雯男友的身份来的，坐在这里很合适。」
他语调和缓，却再次明确了与黎雯的关系，并将她放在了更高的位置。
黎雯也适时表态，「我想和同事们坐一块，坐在这里就很好。」
新郎只得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勒克司：「陆总，都怪我事先没确认清楚，艾娃说您不过来，我才没亲自过问此事。您现在大驾光临，哪能真坐这里？」
说话间，他不满地瞥了艾娃一眼。显然在责怪她办事不周。
知道她的上司不来后，他没工夫应付她这边的关系，没想到她在同事区，象征性的给勒克司留了位置。
这还不如不留。搞得他现在进退维谷。
勒克司听着他的解释，嘴角勾起冷嘲，「李总不必客气。艾娃是我下属，虽然离职了，我参加她的婚宴，坐在这里，很合适。」
他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矜傲，却也暗含维护的意思。
就在新郎还要攀扯时，他意有所指道，「李总结婚了，也该收收心，以后可要好好对艾娃。」
新郎官李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立刻赔笑：「陆总您放心！肯定的，肯定的！艾娃跟我在一起，绝不会受委屈！」
黎雯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她见识过勒克司在工作中的严苛与不近人情，但也同样多次感受过他对「自己人」近乎本能的回护。这种矛盾性，让他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就在席间气氛僵持之际，沈西合信步走近，似是为新郎解围，「李总，今天是您和艾娃的大日子，何必为这些琐事费心。您要是放心不下，我在这边替您招呼好贵客。」
说着，他便自然地在勒克司另一侧的空位坐了下来。
一时间，这张主桌附近的圆桌，竟因这几位男人的落座，成了整个宴会厅无形的中心。
李总忙不迭地周旋其间，几乎顾不上新娘艾娃。
主桌的宾客们也陆续端着酒杯过来寒暄，而原本坐在这桌的伊森等同事，早已识趣地悄然离席。
黎雯置身其中，感觉自己是误入猛兽区的食草动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几个男人强大的气场抽干了，让她胸闷气短。
而且，她也看出艾娃并不想让她这个前竞争对手，目睹自己高嫁卑微的一面，为了避免艾娃难堪，她便低声对万禹宁说：「我去下洗手间。」
黎雯走进洗手间，在镜前驻足。
镜中映出一张清减太多的面容。因病爆瘦二十斤后，她原本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给秾丽的五官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黎雯垂眸，发现唇妆因方才反复抿唇已有些斑驳，她便取出唇膏，沿着唇形细细涂抹。
正红色的膏体覆盖了原先的残妆，点亮了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又在镜前静立片刻，理了理微皱的裙摆，实在无法继续消磨时间后，这才推门而出。
不料刚转过走廊拐角，她就看到了那个倚在墙边、显然是在等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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