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桃点点头,对她们笑了笑,眼里的真心似是比面对白芷时还要多些。
其中缘故谢三娘倒是猜到了个大概。
白芷在浣衣局多年,几乎再没有出头的可能,而她和冯娣还未经考核,将来能分配去的地方指不定会比秋桃的位置还更上一层。
这是怕她们将来飞黄腾达,变相地提前示好呢。走一步看十步,不愧是贵人身边的大宫女,谢三娘在心里暗自分析,朝秋桃欠身行礼。
没几步便到了怡和宫的东配殿,虽然只是配殿,但里边的陈设却通透大气、样样俱全。
谢三娘四处瞟了瞟,正对门的便是坐榻,右侧是个青釉花瓶,里头插着几束绽放着的粉色花朵,也不知道是真花还是假花。
更多的却是看不到,左右侧都有屏风遮挡,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赵宝林斜倚在坐榻左侧,那里放了一小碟冰,有个宫女正站在后边轻轻给她扇着凉风,一副惬意的模样。
浣衣局的宫女来走动的次数多,赵宝林早已经见怪不怪,从头到尾压根没拿正眼瞧她们,就连白芷拍的几句马屁都一番不大想听的模样。临了叫秋桃取了一个素色荷包塞到白芷的袖子里便作罢。
谢三娘不敢抬头,只隐隐约约瞧见这位赵宝林的确是个艳丽的美人。
她跟着白芷缓步退出正厅,去殿门口端回木盆,前往东偏殿晾晒。
秋桃送到门口便离去,整个偏殿就剩下她们三个“外来人”。
怎么说都是赵宝林的地方,如何会这般放心的交与她们使用?
眼见没有了其他人,谢三娘脸上的不解之色便外露一些,白芷却不多做解释,只叫她们手脚再麻利一些。
她的手臂使不上劲,冯娣背疼不好弯腰,二人便决定合作。一个人从盆里取出衣物抖开,另一个人直接拿整理好的衣物挂上衣桁。
这么搭配下来,速度却是快了不少。
谢三娘整理完最后一件衣服,才得空擦擦额上的汗,一抬手便留意到配殿的窗户里似是有人影。
她先是装作没看到,又找机会仔细确认了一番,那里果真有人。
想来是赵宝林心里始终是对她们几个不大放心,还是有在派人暗中盯着,白芷定是一早就心里门儿清,故而不让她们开口说话。
谢三娘因为能离开掖庭宫而激动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慢慢淡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其他东西都收拾好,低头跟着白芷走出了怡和宫。
冯娣似乎不太想离开,磨磨蹭蹭地看了好几眼主殿的位置,最后还是怕白芷再叫柳嬷嬷拿棍子打,才恋恋不舍地迈步出去。
白芷走到她身边,低声敲打:“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丢脸模样,这宫里是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有什么好走不动路的?别忘了你是个什么身份。”
冯娣像是听不见似的,半天不回话,气得白芷脸都红了。还是谢三娘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才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连声称是。
谢三娘懒得猜她在想些什么,满头心思都在打量四周的景色,试图寻找到御花园的下落。可惜浣衣局的位置实在太偏,回程的脚步又比来时快了不少,终究是没有让她得见园子的真容。
回去便将一切都抛诸脑后,直忙碌到夜里。和白芷道别后,她们需得从浣衣局回到掖庭宫给新入宫的宫女安排的住处。
说是住处,其实就是一条大通铺。二十个宫女一间,房间的大小还没有怡和宫的偏殿宽敞。所有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点儿**都没有。
谢三娘怀里藏着白芷分给她的一块碎银子,没曾想她进宫赚得第一笔银子不是例银,而是宫里的娘娘随手赏的,要知道这一小块可比她一年的例银还要多。
难怪没人不想往上爬。
她睡觉的地儿两面都有人,又不好意思和身边这些并不熟络的人面对面睡去,只好端端正正地平躺着,将手叠在腹部放好。
亏得是这些人睡觉大多很老实,不然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要遭殃。
不过今天她右边的位置却空了出来,直到蜡烛熄灭也不见人回来。谢三娘来宫里的这半个月,右边躺着的这位秦英帮了不少忙,昨日才用过藏在枕头底下的伤药都是她找来的。
此刻见她久久未归,谢三娘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她今日没有和她们一起学习,消息已然落后了太多。
思来想去,她实在是难以入眠,只好戳了戳左边孙茹的手臂。
“孙姐姐,今天怎么不见秦英姐姐回来?”谢三娘压低声音问道。
不料孙茹却满脸惊恐地朝她摆手,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
谢三娘顿时明白其中恐怕有事儿,对方估计没法和她讲清楚,一来二去也只好打消了询问的心思。
好不容易重新闭上眼睛堪堪酝酿了点困意,孙茹却忽然凑到她耳边,用气声缓缓说道:“她冲撞了瑾修仪,被杖责三十大板,没撑住,已经去了。”
这声音像索命的幽魂,谢三娘的头皮发麻,瞬间没了任何心思和想法,脑中一片空白。
她已经是彻底睡不着了,闭上眼睛却觉得耳朵忽然间变得比平日里更灵敏,能听清窗外的蝉鸣,积水从屋檐滴落在地的滴答声,还有一些人偷偷流泪的啜泣声。
这下她才意识到,她和孙茹刚刚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这透风屋子里的人是都能听见的。
谢三娘忽然有些想家,原以为宫里的日子再难过也比外头富贵,毕竟是皇宫,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来分一杯羹。
可进来了之后,吃的没有在家里的窝窝头香,大多是冷掉的残羹剩菜;睡的也不如家里的地铺,二十个,现在是十九个人大气不敢出;更别提自由,不能说话不能抬头,一惹人不快就是棍棒伺候,连命都难以保全。
她甚至都不敢多问秦英是做了些什么才触了那位瑾修仪的霉头。
谢三娘想起得知自己通过了层层考核拿到宫女名额的那天,还以为今后就能赚得家里荣华富贵,不曾想却是生死都再难控制。
地位低微便要谨小慎微。
荣华富贵需得自己争取才行。
许是夜里愁绪多,谢三娘想着想着也莫名其妙地落下了几滴泪来,最终还是抵不过白日里的疲累,沉沉睡去。
*
“三娘,快些起来。”
意识再次回笼便到了第二天清晨,谢三娘感觉到有人在不停晃动自己的肩膀,眼睛睁开条缝隙,朦朦胧胧看清来人是已然穿戴整齐的冯娣。
她扭头看屋子里的其他人,各个都在沉沉睡着,还有细微的呼噜声。一旁的孙茹听到动静更是直接翻了个身,背对她俩继续睡。
谢三娘怕惊扰到了其他人,打着哈欠穿上鞋子,带着冯娣去屋外边说话。
“什么事情,怎么起的这般早?”夏日的天亮得快,谢三娘下意识瞅了眼天色,还没有要亮起来的迹象,这时间可不是一般的早。
冯娣下意识搓了搓袖口,笑着解释:“我想着昨日得罪了白芷姑姑,今日便早些去浣衣局将功补过,也好讨得姑姑欢心,叫她这几天不多为难咱们。”
谢三娘想不起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白芷,倒是冯娣自己得罪了不少。可对方都如此说了,她若不去倒是显得怠慢。
“你先去吧,待我洗漱完便去找你一同做事。”
冯娣面上点头应是,然而却不知从哪拿了条板凳来,在不远处寻了个空地坐下,直勾勾的看着谢三娘穿衣洗脸。
这眼神让谢三娘背后渗出冷汗。再加上天还没亮,四周一片漆黑,冯娣坐下之后隔得远,她再朝那边瞅便看不清对方具体模样了。
她不由自主地心生害怕,刚刚叫自己醒来的果真是冯娣么?别不是见着鬼了吧。
“冯娣?”谢三娘出声试探道,那人影跟没听见似的,一丝反应也无。
她向来是不信鬼神的,此刻却不住地恐惧。这是在宫里,昨日又有熟人死去,若是真有鬼魂索命,会不会就恰好找上她?
洗脸的木盆跌落在地,谢三娘迅速跑回屋子里把门关上,动作麻利地钻进薄被里闭眼装睡,任冯娣再怎么摇晃叫唤都不再睁开眼睛。
等到屋子里的人都陆续醒来,她才心有余悸地重新从铺上坐起来。
是人是鬼,她都决定不跟着躺这滩混水。
到时辰到浣衣局的时候,冯娣已然洗了好多件衣服,谢三娘远远看去,足足放了两大盆,比昨日端去晾晒的衣服还多。
见她望过来,冯娣把盆子里的衣服往里藏了藏,嗔怪道:“三娘,晨时我叫你一起,你怎么忽然又跑回床上睡去了?”
“你叫过我?”谢三娘迷瞪着眼睛,“我没这个印象呀。”
冯娣不满她的回答,扯着嘴角反问:“是么?你都站起来准备洗漱了。”
“诶呀,不会是我又梦行了吧,这都是些老毛病,已经很久没犯过了,没吓着你吧?”谢三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再多说,端起木盆找房间里负责的姑姑领了自己负责的衣物。
手还未沾上水,白芷便到了。
“哟,昨日倒是没见你们这么勤快,听说今天提早了一个多时辰就来了?”她站在阴影处,看不清神情。
谢三娘连忙行礼,有心要解释几句。
“姑姑,”不料冯娣比她更先开口:“昨日我们洗得慢,恐今天再误了姑姑的事儿,我便擅自主张来得早了些,想着能为您和三娘多分担几件也好。”
这是直接把她给摘出去了,谢三娘心里头憋了一口气,怕她抢了她的功?她还不稀罕抢呢。
“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片好心,”白芷叉着腰走到冯娣面前,拎起里边的衣物,“那你说说,你的衣服是从哪儿拿的?”
谢三娘下意识往那边瞟了一眼,却看到木盆边上竟然隐约露出了条镶着兰色边纹的袖子,这可是贵人的衣物!
她心中大骇,没想到这冯娣竟然大胆到这地步,不由庆幸自己没有跟着对方来,否则此等行径,她也免不了遭到连累。
白芷自然是没那么好糊弄,当即叫人把这盆衣物端走,发了好大一通怒。
“你好大的胆子,看来我这浣衣局是容不下你了!你们几个把她盯好,既然她这么爱洗衣服,就让她洗个够,洗完之后从哪来滚回哪里去!”
她说罢扭头看向谢三娘,“你今儿就不用洗衣服了,跟着我走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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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触了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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