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前二十六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神佛显灵的字眼。
他不屑于这些被赋予神力的木雕泥塑,倘若神佛真的存在,那为何他这一生还是这样的荒唐又可悲呢?
齐何刚刚被从他的身边抹去时,他信过试过,他殷切地看着黄袍道士念念有词,他小心翼翼地从猎猎作响的招魂幡中走过,他念了数不清多少遍的经文,磕了数不清多少个的头。但没有一个所谓的大能显灵,让齐何能再站在他面前。
就像没有医生能治好他的病,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挽回稀碎的生命。
可是齐何现在就站在常清面前,虽然容貌略有差别,但常清无论如何也能认出那双眼睛。
那双缄默的凝望着、执着的倾诉着、悲伤的潋滟着的眼睛。
在无着无落的日子里,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现在真的赢了这场迷藏,他却有些罕见的不知所措。
是感激涕零,是喜极而泣,是嗔怨还是欣慰?
情绪的海一下下舔舐着心口,攀爬到眼眶,却只剩下一滴泪落到齐何搭着床沿的手上。
其实齐何感知不到温度,但他觉得那滴泪烫的要命,烫的他心口一缩。
他也没有准备好开场白,或者说根本没有做面对常清的准备。
沉默是两个人的兵荒马乱与沸反盈天。
是谁先打破的寂静仍未可知,只是一个人伸出手臂。于是两笺枯涸的魂魄,两块残缺的拼图执着地靠近彼此。
常清感觉自己只是在拥抱一团冷湿的水汽,在这方狭小的怀抱里寻找温暖,所以他动作很轻,生怕稍一用力,这团水汽会突然消散,自己会从梦中醒来。他感受不到齐何收紧得仿佛要把他融入骨血的臂膊,却感受到了同频共振的恐慌。一个人小心翼翼,一个人无能为力,他们试探着想翻越十年,却永远回不到在潮湿闷热中相拥而眠的夏天。
那些说不出的情愫并不必诉说,从常清的眼泪、齐何的颤抖,一切都已明了。两个人兜兜转转,用最不纯粹的身份相拥,既然如此还是喟叹一句“故人归来”吧。
常清一睁眼就对上了齐何放大的脸,后知后觉,感到了头痛。昨天哭过之后又听齐何讲自己在半个月前才恢复意识,一直在努力拼起来,现在还没有凝实。到了后半夜,齐何又死皮赖脸地要上床抱着睡。
常清讶异于他现在的粘人,但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点小变化也正常。而且齐何并不占地,只是稍微有些冷。但当常清面无表情地在电脑键盘上打字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齐何坚持要跟到公司,不是在公文包里,而是跟在常清身边,仗着别人看不见,坚持不懈地骚扰常清。
“那个人怎么一直跟你搭话,丧系帅哥,你喜欢?”
其实在常清眼里只有懒洋洋的鱼。
“哇,你怎么看到那个人就精神了,比对我还热情?”
老板视察工作不装还干不干了?十六岁的小屁孩儿闭嘴。
常清咬牙切齿,自己已经要被某男鬼酿的醋熏死了。
终于挨到下班,常清一个箭步冲出办公室,给愣住的鱼留下一句“我有急事,今天先走”,下定决心要给齐何好好掰扯一下。
一阵冷风飘到身后,常清没好气地说,“怎么哑巴了大侦探?”察觉到异常的沉默,他疑惑地往身边看去,看到齐何丧眉耷眼,又忍不住心软了。其实他只是太没安全感了,像走失了很久的孩子再次回家,却感到做客的局促。
常清牵住了齐何的手,尽管旁人看来有些奇怪,但他回家的一路上都不松开,直至打开家门,他捧起齐何的脸,凑近在委屈低垂的眼睛上印下一吻。很轻很轻的,像是蜻蜓点水,惊动了一池涟漪。
齐何猛地抬眼,飞快地扫了常清一眼又羞涩地低下头,手不自觉抓紧了常清的衣角。
在常清眼中,齐何原本灰白的脸上迅速爬上一抹绯红,周身的雾气绽放出橙粉色,衬着窗外玫瑰色的晚霞。他水润的目光隔着朦胧怯怯地望过来,瞥一眼又温顺地垂下头,实在是可爱的紧。
这样想着他就凑近在齐何左脸偷了个香,这下齐何刚凝实的身体都要飘飘然消散了。他把脸转过去,扭扭捏捏地开口,声音细如蚊呐“这边···”常清有求必应,给齐河亲了个对称的,印证了行胜于言这个道理,根本不用费心力哄,齐何已经在冒小花了。
看着乖巧地坐在身边,矜持地冒着小花的齐何,常清满心欢喜,但心疼也细密地扎着。
齐何患得患失,用近乎幼稚的行为来吸引着他的注意。他自卑于自己攀登不到常清的高度,也不甘于遗落的那些年月。归来之后他没有时间再悲伤了,他的新生只在常清这里成立。他惶恐于那个被抛弃的可能,摆脱了魔咒般的命运,却跳进了另一个牢笼。摒弃孤影自怜与离群索居的忧郁,他大胆将一切赌注压在另一个无法左右的可能上。
常清明白他的不安却也无能为力。两个人面对时间与生死都显得软弱,束手无措的接住一切,不论是福是祸。空洞的安慰都显得苍白,镌刻着热烈的灼烫的沸腾着的情感的碰触,更显真心。在他们这里爱对方胜过自己,再简单不过。
或者很难将那种定义为爱。
他们在珍视,在窥探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千疮百孔,大相径庭的自己。或许有怨有嗔,或许有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情感涌动,但像一个熔炉,锻造出的都是真实的汹涌。
当常清整理好思绪,破天荒地走向锅灶旁边时,他看向身边喋喋不休唠叨他这些天吃饭的应付时,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你不用吃饭?"
齐何莫名其妙地点点头,鬼当然不用。
“我办公桌上的相框是你动的?"
齐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他动的没错,相框上还刻着他们名字呢。
“所以你的存在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
齐何呆住了,显然他十六岁的小脑袋瓜不适合这么高深的问题。
常清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强烈冲击,恍恍惚惚地做饭、吃饭、洗漱、临睡觉前摸了摸一直在沉思的男鬼的小脸,虽然湿湿的,但是确实存在。
“那很遭了。"这是常清和这个颠覆现代物理学的东西躺在一起,陷入梦境前最后一个想法。
但这次的梦并不美好。
……写着写着阴湿男鬼改造成醋精小狗,但是真的好喜欢小狗……
常清:世界观重塑.JPG
齐何:思考.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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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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