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薛元秋被委以重任,去说服谢徵做这个金丝雀。
说实话,这任务比让她一天打三份工都难。
薛元秋在距离侍卫住的小院不远处走来走去,暗下去的天色遮掩了她的身影,她往小院的方向望了望,心中已有决策。
玉妃的命令肯定不能违抗,这样一来,便只能先委屈谢世子了。而且,她仔细想了下,若是谢徵同意假扮金丝雀,不就有理由接近铜镜调查了嘛。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被骂一顿,她下定决心,便朝着小院走去。
谁知没走几步,一只大掌攥住她的手臂往黑暗中一扯,天旋地转之后,她的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吃痛地蹙起眉。
攥住她的手掌松了松,从头顶传来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甚是熟悉,薛元秋抬眼一看,视线正好了落在对方形状姣好的薄唇上,一点唇珠被他轻轻抿起,色气却又不过分妖艳。
“殿下。”她一时怔愣,道:“我正要找你。”
对方又往下矮了身子,她的目光便被迫上移,落入他犹如点漆般的凤眸中。
这样绝佳的姿色,怪不得玉妃动了心思,想将他收入囊中。
谢徵道:“正好,本世子也要去找你。”
薛元秋回了神,正色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面前的少年直起腰身,拉开了些距离,语气散漫道:“姓殷的说你哭得很惨,你想见我,本世子总不能当没听见。”
是她昨夜撒的无伤大雅的小谎,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殿下,今天我和玉妃散步时看见了你。”
薛元秋尽量说得委婉,不让尊贵的世子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踩踏。
谢徵淡淡道:“我知道。”
比阳光都热切,让他想忽视都难。
薛元秋组织措辞,含蓄道:“玉妃告诉我,她非常欣赏你,想让你做她的人。”
没等谢徵表露情绪,她跟他分析利弊,率先安抚道:“只是假扮而已,等查到铜镜和怪鸟的真相后,我们就立即离开,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谢徵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道:“可以。”
顺毛的话语憋在喉咙里,她茫然且迟顿地“啊”了一声。
这么好哄,实在不太符合谢徵的性子,薛元秋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也被夺舍了。
但他显然还是那个高贵冷艳的世子殿下。
谢徵看着她,不耐地重复一遍:“本世子说,可以。”
假装投诚罢了,她这般小心谨慎,倒像是他多么不可理喻一样。
……
永春宫中有一片湖,湖中央矗立着一座凉亭 ,四周圆叶间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在上空飞掠而过,如水的月光仿佛薄纱般倾泻而下。
绿荷间延伸出一条小桥,到两人脚下。
薛元秋嘱咐他:“殿下,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尽量忍一忍脾气,别让其他人抓住你的短处。”
谢徵挑眉道:“我脾气很差?”
薛元秋笑了下,违心道:“不差。”
起码比她上一任老板的脾气好。
雅致的凉亭点着烛火,纱帐上映出女子绰约的身影,谢徵垂眼往小桥深处走了几步,而后发觉身后少女半步未挪,他朝后看去,少女便扬起笑容,向他挥挥手。
“你不去?”
薛元秋放下手,摇摇头,“我在这等着就好。”
当电灯泡还是算了,她宁愿吹着夜风在这里赏夜景,倒也轻松自在。
谢徵心中再次涌起怪异的感觉,他蹙着眉,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但看她选择留在这,他只好重新踏上小桥,独自去见想要拉拢他的玉妃。
甫一接近凉亭,便有一股熏香袭来,太浓郁了,以至于令谢徵想到被烟熏火燎的烤鱼,呛得他轻咳一声。
他还记得薛元秋的嘱咐,没有直接掀帘进去,而是等亭中人放话。
“进来吧。”玉妃道。
谢徵始终垂着睫毛,手臂掀开碍事的纱帐走了进去。
他的视野狭窄,只看到面前的矮桌,和玉妃递过来的一杯酒。
玉妃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徵未答。
玉妃声如脆铃笑起来:“你瞧,本宫忘了你是个哑巴。”
谢徵抿紧唇,将薛元秋的嘱咐在心中过了一遍。
“既然不能说话,那就陪本宫喝一杯如何?”
暧昧的话语传到谢徵耳中,他反感地绷着脸色,抑制住想一走了之的冲动,缓了一两秒后,才端起了那杯酒。
见他如此听话,玉妃掩唇娇笑道:“元秋与本宫说,你们家里很穷。今夜就别走了,待你跟了本宫后,定然少不了今天这样的赏赐。”
递到唇边的酒盏猛地顿住,谢徵这才抬眼看了玉妃一眼。
赏赐,什么赏赐?
来的时候,薛元秋可没提过这回事。
还有,他眼神渐冷,什么叫做今夜别走了?
玉妃以为他害羞,戏弄道:“看你年岁尚小,应该还没接触过女子……”
噼里啪啦——
玉妃尾音未落,琉璃酒盏便碎了一地,酒液迸溅到正在燃烧的蜡烛上,砰一下炸开一朵火花。玉妃吓得花容失色,拍案而起欲训斥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却对上他浸满寒意的双眸,瞬间像是跌入寒潭般全身发冷。
他指节捏得咯嘣作响,俨然生了杀意,但最后只沉沉扫了玉妃一眼,便离开了这处幽静的小亭。
凉亭在湖的中心,距离太远,因而薛元秋并未听见那道碎裂声。
她坐在桥边,托着腮畔,随手捡了根树枝,垂眸胡乱地搅弄平静的湖面,并没有想象中的悠闲自在。
相反,这里有蚊子,绕着她耳边叫,弄得她烦躁地抬手去拍,但那蚊子速度很快,顷刻间便逃得无影无踪,而后聒噪的嗡嗡声又出现在耳边。
她干脆扔掉树枝,势必要与那蚊子决一死战。
蚊子往低处飞,薛元秋跟着低下腰,静静等待着最佳时机。
眼见那蚊子停在荷叶上,她眼疾手快,合掌一拍,手中便躺了一具蚊子的尸体。
就在这时,不远处湖水漾了漾,薛元秋的视野里出现一双束着小腿的长靴。
她赶忙扔掉蚊子,直起腰,弯唇想询问他和玉妃的进展,但看见谢徵沉得要杀人的脸色,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徵开口便是质问,冷冰冰道:“薛元秋,拿本世子去解决你的贪欲,你简直大胆至极!”
薛元秋懵了,“殿下,我没有……”
“没有?”谢徵在齿间重复一遍,锋锐的眸光看向她,冷笑道:“你敢说,你没有收玉妃的赏赐。”
薛元秋更冤枉了,她解释道:“殿下,那只是权宜之计,等事情结束,我便会还回去的。”
“且按你说的。”谢徵尽量冷静道:“那你告诉本世子,你口中的‘欣赏’,又是何意。”
“……”
薛元秋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谢徵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玉妃想拉拢他,怪不得答应的那么爽快。
但现在谢徵正在气头上,她若是再多做争辩,恐怕会适得其反引发更加剧烈的争吵。
于是她抿抿唇,低头道:“对不起殿下,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谢徵看着她主动认错的模样,下颌紧绷,有再多凶狠的话此刻也说不出口了,他冷哼一声,擦着她的肩膀而过,往前走了。
薛元秋转身看了看他走的方向,又看了看湖心的亭子,两个选择之下,她犹豫片刻,然后朝着小桥深处跑去。
身后传来微弱的动静,谢徵呼吸总算顺畅了些,他脚步慢下来,脸色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走过一段距离后,那声响几乎接近于无,他意识到什么,扭头一看,险些气得七窍生烟。
那条蜿蜒的木桥上早就没了薛元秋的身影,晚风吹过,荷叶轻轻晃,似乎在嘲笑他自作多情的停留。
**
房间里摞满了书籍,一颗脑袋从里面艰难的挤出来,哀怨道:“到底要找到何时啊,明洵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秦桑瞥他一眼,嫌弃道:“谢徵回来,你就能找到了?”
“这倒是不能。”连玺道:“但是明洵兄手中有密令,能进入天禄阁最高的那层。”
天禄阁是胤都最大的藏书阁,现在这屋里的书几乎都出自于那里,而最后一层,非持密令者不得进入。
几年前天禄阁遭遇妖袭,阁主被困在火中无法逃出,谢徵刚好在阁中查阅书籍,收服妖物后顺手将他救了出来。
阁主为了感谢他,便赠予了谢徵一枚密令。
秦桑掀书的动作一顿,扬声道:“你不早说。”
“只有密令也不行,会有守卫验明身份。”连玺给她泼凉水。
谁知秦桑抱臂昂头道:“区区一张脸而已,这可难不倒本姑娘。”
半个时辰后,一张和靖远侯世子别无二致的脸新鲜出炉,他看着铜镜摸摸自己的脸。
镜中人也跟着做出惊叹的表情。
他赞道:“我竟不知,秦姑娘还有这等手艺,当真是巧夺天工。”
“那是自然,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秦桑骄傲道。
身份伪造好了,接下来就差一枚密令,连玺没让内应传信,而是先问了祝白。
祝白见了他的脸,也很是惊讶,而后便回忆道:“那密令殿下好像就用过一次,然后就扔到库房里再也没动过了。奴这就去找找,兴许还能找到。”
祝白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只剩秦桑和连玺焦灼地等待。
这易容术有时间限制,半日就失效,且所用材料极其难寻。
但好在靖远侯府的管家每月都会清点库房,祝白将密令拿到手后,就骑着马往镇妖司狂奔。
天禄阁每到亥时就会关门,两人紧赶慢赶,总算在戌时一刻赶到天禄阁,查验身份后,成功进到最高的那一层。
秦桑拿起一本书,看清书籍的名字,差点惊呼出声。
这是本**,应该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烧毁的书。
师父曾说过,这世间妖物和凡人有隔,即便结合也孕育不出后代。
但有一种方法,可以令人变为半妖。
将妖血注入到人的经脉中,足足一月,待人的身体上长出妖物特征,再将它们生生割去,重复三十次后,那具身躯便会是最完美的半妖之躯,并且天赋会比人和妖物都要强大。
不过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因为人躯一般承受不住妖血,换血不超五次便会爆体而亡。
三十年前就有人想逆天而行,好在被修士及时发现,才免遭一场无法预计后果的**。
这本书怎么会在这里?
“秦桑,你愣在那做甚,还有三刻钟书阁就关门了,快些来帮忙找。”连玺忙唤道。
秦桑只好将这本书先放下,去寻找有关怪鸟的书。
不看不知道,这里的书竟有一半都是**,怪不得不让普通人入内。
可有关鸟类的书籍有整整三面,就算给他们一天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到。
这时,秦桑忽然想起那个被杀的异邦男人,福至心灵道:“连玺,找从异国传进来的书。”
经她一提醒,连玺也猛然醒悟,两人默契地一句话没说,一本皆一本地找下去。
直到天禄阁象征着关门的锣鼓声响起。
有人敲了敲门,道:“世子殿下,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要关门了,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守门的侍卫还记得,几年前靖远侯世子不吃不喝在里面待了两天两夜,最后阁主出马,才将其请了出来。不过,自那之后,这世子殿下便再也没来过最高的这层。
“知道了。”连玺敷衍地回答。
两人加快了阅读速度,终于,在锣鼓声再次敲响时,连玺在一本书上看到了熟悉的画像。
那一点朱砂眼便足以说明,这便是他们要找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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