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雨总是突然来袭,像一场即兴的谋杀。
男孩蹲在废弃电话亭的顶部,看着雨水在铁皮上敲打出不规则的节奏。他的夹克已经湿透了,刘海贴在额头上,像一道黑色的伤口。三天了,自从离开洗衣店后,他就像只被踢出巢穴的幼鸟,在城市的缝隙中辗转。
右腿上的擦伤开始发烫——昨天从五金店逃跑时刮到了生锈的铁丝网。男孩用捡来的橡皮筋扎住伤口上方,这是他在《基础电工手册》里学到的:阻断电流要先切断回路。血算是某种电流吗?他不知道,但橡皮筋勒进皮肤的感觉让他安心。
雨变小了些。男孩从电话亭顶部爬下来,落地时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咬住嘴唇,把痛呼咽回去。疼痛是好事,说明你还活着。这是犯罪巷教他的第三课。
东区的废弃地铁站是个可能的栖身处。男孩一瘸一拐地往那个方向走,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握着弹簧刀。凌晨四点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霓虹灯在雨水中融化成一团团彩色油脂。
地铁站的入口被铁栅栏封住了,但左侧的栏杆已经被人为掰弯。男孩侧身挤进去,黑暗中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鼠,或者更糟的东西。
他点燃那个银色打火机,火苗照亮了布满涂鸦的墙壁和满地针管。空气里有尿骚味和腐烂食物的气息,但至少是干燥的。男孩小心地前进,避开地面的玻璃碎片。
站台尽头有个售票亭,玻璃碎了,但结构还算完整。男孩检查了四周,确认没有近期的人类活动痕迹后,才钻了进去。空间刚好够他蜷缩着躺下。他从湿透的背包里掏出那本《基础电工手册》,垫在头下当枕头。
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时,男孩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笑声。他想保持警惕,但三天的疲惫终于战胜了理智。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的手还紧握着那把弹簧刀。
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照在脸上时,男孩猛地惊醒。有什么不对劲——空气中多了一股烟味,还有廉价香水的气息。他保持呼吸平稳,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售票亭外站着三个人影。两个大些,一个和他差不多高。他们正翻看他的背包。
"就这些破烂?"高个子踢了踢地上的水壶,"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
"看这个。"矮个子举起那本湿了又干、皱巴巴的电工手册,"小怪胎读这种东西?"
最小的那个没说话,只是蹲下来研究男孩留在外面的足迹。男孩屏住呼吸——这个才是最危险的。
"醒了就别装睡。"最小的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我们知道你在看我们。"
男孩慢慢坐起来,弹簧刀已经滑到袖口。三个人中,两个明显是青少年,只有说话的这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红头发,雀斑,左眼有道疤,像只营养不良的狐狸。
"这是我的地方。"男孩说,声音比预想的要稳。
"现在是我们的地方了。"高个子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犬齿的牙,"除非你想交'租金'。"
男孩知道这种游戏。他在犯罪巷见过太多次——大孩子勒索小孩子,就像食物链一样自然。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间快速移动:高个子虚张声势,矮个子跟着起哄,只有红发男孩真正危险。
"我没钱。"男孩说,同时计算着逃跑路线。
"那就用别的付。"红发男孩突然上前一步,"听说你能撬轮胎?还会开锁?"
男孩的肌肉绷紧了。他们怎么知道?他想起垃圾场那个小女孩——艾比。是她说的吗?还是他在某个没注意到的监控镜头下暴露了?
"不会。"男孩撒谎道。
红发男孩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撒谎。老保罗当铺的监控可清楚得很。你玩那个锁的样子,像个老手。"
男孩的心沉了下去。他太大意了。
"加入我们,你就有固定住处和食物。"红发男孩伸出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我叫杰克,这是大个子和臭虫。我们是'鼹鼠帮'。"
男孩听说过"鼹鼠帮"——专偷地下室和地下管道的小偷团伙,据说和下水道的鳄鱼人有点联系。加入他们意味着保护,也意味着麻烦。
"如果我拒绝呢?"
杰克的笑容消失了:"那就滚出东区。永远。"
男孩的伤腿开始抽痛。他需要药品,需要固定住所,冬天快来了。但加入帮派意味着失去他最珍视的东西——自由。
"我考虑考虑。"他拖延时间。
"现在决定。"杰克的眼睛在阴影中像两粒玻璃珠,"三,二——"
"好。"男孩说,"但我有条件。"
大个子哈哈大笑:"听听,小耗子还有条件!"
杰克抬手制止了他:"说。"
"单独行动。不参与你们的'大活动'。"男孩紧盯着杰克的眼睛,"还有,我要西侧那个储物间当住处。"
杰克眯起眼睛。储物间是地铁站最干燥的地方,目前是他在用。两人对视了十秒,杰克突然笑了:"成交。但你要教我们□□,每周至少帮我们搞定三个保险箱。"
男孩知道这是个糟糕的交易,但他别无选择。他慢慢点头,伸出脏兮兮的手。杰克握住它,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头捏碎。
"欢迎加入鼹鼠帮,小幽灵。"
储物间比想象中好。有张缺腿的桌子,用砖头垫着;一个生锈但能用的文件柜;甚至还有半截蜡烛。男孩用打火机点燃蜡烛,暖黄的光立刻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他的背包被还回来了,但少了那十七美分。男孩不意外——信任是奢侈品。他检查了藏在鞋垫下的钱:五美元整。够买些必需品了。
腿上的伤需要处理。男孩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衬衫布料,用打火机烧了烧边缘,然后缠在伤口上。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包扎后确实好受些。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杰克定的暗号。
"进来。"
门开了,但来的是个陌生女孩,大概**岁,怀里抱着个纸袋。"杰克让我送这个。"她把纸袋放在桌上,"说你看起来快饿死了。"
纸袋里有个冷掉的汉堡和半瓶矿泉水。男孩的胃剧烈收缩,但他没动食物:"你是谁?"
"莉兹。我负责侦察和传递消息。"女孩歪头看他,"你真的会开保险箱?"
男孩慢慢拿起汉堡,咬了一口。肉排又干又硬,但此刻尝起来像天堂美味:"会一点。"
"杰克喜欢你。"莉兹突然说,"他说你眼睛里有东西。"
"有什么?"
"刀。"莉兹笑了,"他说有刀的孩子才能活得久。"
男孩不置可否地继续吃汉堡。莉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扔给他:"给。见面礼。"
是个生锈的指南针,指针卡在"N"和"W"之间不动了。男孩皱眉:"坏的。"
"所以才给你啊。"莉兹咯咯笑着跑开了,"明天见,小幽灵!"
门关上后,男孩把指南针放在桌上。它歪歪斜斜地指向西北方,像某种隐喻。他吃完汉堡,把包装纸抚平——也许能当便签用。水瓶则小心地放进文件柜最上层。
夜深了,地铁站里的声音渐渐消失。男孩吹灭蜡烛,躺在用旧报纸铺成的"床"上。储物间的门被他用铁丝缠住了,桌上还放了几个空罐子当警报器。不够安全,但比露天强。
黑暗中,他想起杰克玻璃珠般的眼睛和莉兹诡异的礼物。鼹鼠帮不是朋友,但至少现在不是敌人。在哥谭,这已经算是好结局了。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地铁站残破的屋顶。男孩听着这声音,慢慢入睡。梦里,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真正的鼹鼠,在地底迷宫中穿行,而地面上,巨大的蝙蝠影子无声地掠过。
第二天早晨,男孩被尖锐的口哨声惊醒。他瞬间清醒,弹簧刀已经握在手中。
"起床干活了,小幽灵!"是杰克的声音,"今天有个甜活儿!"
男孩深吸一口气,把刀收回袖中。生存是场漫长的游戏,而今天只是又一个回合。他摸了摸腿上的伤——结痂了,很好。然后拿起那个坏掉的指南针,塞进口袋。
当男孩推开储物间的门时,阳光正好从地铁站破碎的天花板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小块光斑。他犹豫了一下,踩了上去,让温暖的阳光透过破袜子抚慰他冰凉的脚趾。
然后他走向阴影中的杰克和他的"鼹鼠帮",脸上已经戴好了冷漠的面具。在哥谭,即使是七岁的孩子也懂得伪装的重要性。第四课: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你得先学会如何假装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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