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晨雾像一锅浑浊的汤，黏糊糊地糊在街道上。
男孩跟在杰克身后，腿伤已经不那么疼了，但每走一步还是像有根细铁丝在肉里轻轻拉扯。鼹鼠帮的其他成员散落在雾中，像一群不怀好意的幽灵——大个子在最前面探路，臭虫和莉兹分别走在两侧，杰克则像个将军一样走在中央。
"目标是什么？"男孩第三次问道。他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小。
杰克终于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个。"
纸条上画着潦草的地图，标注着东区一家珠宝店的后门。男孩皱眉："保险箱？"
"比那更好。"杰克的眼睛在晨光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店主每周三都会把周末的营业额放在后屋的保险柜里，今天正好是——"
"你怎么知道？"男孩打断他。
杰克的笑容僵了一下："我有线人。"
"线人通常都会说谎。"男孩想起老保罗当铺那个独眼老头，"为了钱，或者别的什么。"
大个子突然转身，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领："听着，小崽子，要不是杰克坚持——"
"放开他。"杰克的声音很轻，但大个子立刻松了手。红发男孩凑近，呼吸喷在男孩脸上，带着薄荷口香糖和腐烂牙齿的气味："听着，小幽灵。这活儿很简单：你帮我们打开后门和保险柜，我们拿钱，分你一成。不伤人，不惹大麻烦。"
男孩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珠宝店位于东区和金融区的交界处，不算最繁华的地段，但离GCPD分局只有两个街区。太冒险了。
"三成。"他说。
"□□的！"臭虫尖叫起来。
杰克却笑了："两成，外加帮你修整那个可笑的发型。"
男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刘海——确实太长了，已经影响视线。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但我有条件：我来选时机，按我的方法来。不同意就拉倒。"
杰克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成交。"
男孩没有握那只手："我需要先去踩点。"
"已经踩过了，"莉兹插嘴，"店主是个老头，下午两点到四点会去隔壁咖啡馆——"
"我要自己看。"男孩坚持道。
杰克叹了口气："行。但中午前必须回来汇报。"
珠宝店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位于十字路口，四面都有窗户，后巷虽然狭窄但直通主干道。男孩蹲在对面的书店里，透过橱窗观察了两个小时。杰克的情报基本准确——老店主确实会在两点离开，但没人告诉他店里还有个年轻女孩，大概十六七岁，应该是店主的孙女。
男孩咬着下唇。有人质的抢劫和没人质的完全是两码事，前者会引来蝙蝠侠，而后者可能只会招来普通巡警。他必须调整计划。
回到地铁站时，鼹鼠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太冒险，"男孩一进门就说，"有店员在，而且位置——"
"计划不变。"杰克打断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我们观察那家店一个月了。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那个女孩——"
"不会有事，"杰克的笑容让男孩胃部发紧，"只要她配合。"
男孩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带了武器。"
"防身而已。"大个子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包。
这不是普通的盗窃了，是武装抢劫。男孩的大脑疯狂运转——如果他拒绝，鼹鼠帮会把他踢出去，甚至更糟；如果他参与，一旦出事，GCPD不会在乎他只有七岁。
"我需要工具。"他最后说，"专用的。"
杰克眼睛一亮："清单？"
男孩列了几样：细铁丝、小镜子、口香糖，还有最重要的——医用听诊器。臭虫花了半小时从附近诊所偷来了一个。
下午一点五十分，男孩蹲在珠宝店后巷的垃圾箱后面。他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但表情保持冷静。杰克和其他人藏在巷子拐角处，随时准备行动。
两点整，老店主果然拄着拐杖出门了。男孩等了五分钟，确认老人确实去了咖啡馆，才向巷口的同伙打了个手势。
计划很简单：男孩假装迷路的小孩，从前门进去吸引女孩注意；莉兹趁机溜进后门；等男孩发出信号，其他人再冲进来控制场面。
"记住，"男孩最后一次警告，"不要伤害那女孩。"
杰克笑着点头，但眼神让男孩想起垃圾场那些吃腐肉的鸟。
前门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女孩从柜台后抬起头，看到是个脏兮兮的小孩，警惕的表情立刻软化了："天啊，你迷路了吗？"
男孩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无助："我...我妈妈不见了..."声音颤抖得恰到好处。
"噢，亲爱的。"女孩绕过柜台蹲下来，"她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男孩一边胡编乱造，一边用余光瞄着后门方向。莉兹应该已经就位了。
"...红色外套，"他继续编着，同时听到后门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头发和你一样颜色..."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前门的铃铛又响了——老店主回来了，手里拿着杯咖啡。
"爷爷？"女孩惊讶地转身，"你忘了什么？"
老人皱起眉，目光在男孩和柜台之间游移："这是谁？"
男孩的大脑飞速运转。计划完蛋了，现在必须——
后门突然被踹开，大个子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把生锈的手枪："所有人不许动！"
一切都乱了套。女孩尖叫起来，老店主扔下咖啡去拉警报——但臭虫已经切断了电线。杰克像阵红发旋风般冲进来，直奔后屋的保险柜。
"你！"他指着男孩，"过来开锁！"
男孩站在原地没动："你说过不伤人。"
"计划变了！"杰克咆哮道，"现在快——"
老店主突然从柜台下抽出一把猎枪。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臭虫捂着肩膀倒下了，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接下来的三十秒像场噩梦。大个子开了一枪，打碎了天花板的水晶吊灯；莉兹在玻璃碎片中尖叫；女孩试图去扶爷爷，却被杰克一把抓住当人质。
"开锁！"杰克把刀架在女孩脖子上，冲男孩吼道，"否则我割断她的喉咙！"
男孩的视线在猎枪、人质和保险柜之间快速移动。他的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弹簧刀——太小了，对抗不了任何人。但也许...
"好。"他慢慢走向保险柜，"放开她，我马上开。"
老店主的猎枪还在瞄准，但手在发抖。男孩蹲在保险柜前，装模作样地摆弄锁头，实际上在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悄悄把口香糖塞进锁芯。
"需要多久？"杰克急躁地问，刀还在女孩脖子上。
"五分钟。"男孩撒谎道，"这锁很复杂。"
他其实能在两分钟内打开，但需要时间思考。臭虫的血已经流到了他脚边，黏糊糊的，像融化的红蜡。莉兹缩在角落里啜泣，大个子则紧张地来回踱步，枪口指着老人。
"听着，"男孩突然说，"你们已经伤了一个人，警察很快会来。现在走还来得及。"
杰克大笑："然后空手而归？做梦！"
"保险柜里最多几千块，"男孩继续道，手指假装在转动密码盘，"不值得。"
"对我值得。"杰克的眼睛亮得可怕，"快点开！"
男孩知道没希望了。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完成了最后几步操作。保险柜门"咔"地一声弹开了。
里面确实有钱，但比预计的少——大概三千左右。还有个小首饰盒，杰克一把抓过来打开，是枚钻戒。
"这才像话！"他咧嘴一笑，刀仍然没离开女孩的脖子，"装包！"
大个子开始往袋子里塞钱。就在这时，老店主突然扑了上来："畜生！那是我孙女的嫁妆！"
枪响了。
男孩不确定是谁开的枪。只记得一声巨响，然后是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老店主倒在地上，胸口一片血红。
"走！走！"杰克大喊着冲向门口。大个子抓起钱袋跟上，莉兹也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臭虫试图跟上，但因为失血过多摔倒了。
男孩站在原地，看着女孩抱着爷爷痛哭。老人还在呼吸，但很微弱。他应该跟上鼹鼠帮，应该拿自己那份钱，应该——
警笛声由远及近。男孩突然冲向柜台，抓起电话按下911："东区珠宝店，有人中枪，需要救护车。"然后挂断，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老人的伤势。子弹可能击中了肺，但位置偏右，还有救。
"按住这里，"他指导女孩用手压住伤口，"救护车马上到。"
女孩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为什么...？"
男孩没有回答。他最后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钞票和珠宝，转身从后门溜走了。他没拿一分钱，但口袋里多了那个小首饰盒——趁乱时顺手拿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他也不确定为什么。
回到地铁站时，鼹鼠帮正在分赃。杰克看到男孩，立刻举起了刀："叛徒！"
"我救了你们的命。"男孩冷静地说，"警察到的时候如果那老人死了，你们现在已经在审讯室了。"
"臭虫被抓了！"大个子吼道。
"他没看到你们的脸。"男孩说，"如果你们聪明的话，现在就离开东区，至少躲两周。"
杰克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比我想的狡猾，小幽灵。"他扔过来一叠钞票，"你的那份。"
男孩没接，钱散落在地上："我不要沾血的钱。"
气氛瞬间凝固。莉兹倒吸一口冷气，大个子握紧了枪。杰克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你知道太多我们的秘密了，小幽灵。现在只有两条路：真正加入我们，或者..."
"或者什么？"男孩的手悄悄摸向弹簧刀。
杰克突然冲上来，速度快得惊人。男孩勉强躲过第一刀，但第二刀划破了他的袖子。大个子从侧面扑来，把他按在地上。男孩挣扎着，但七岁的身体对抗青少年毫无胜算。
"可惜了，"杰克蹲下来，刀尖抵着男孩的喉咙，"我本来挺喜欢你的。"
就在这时，地铁站深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金属断裂的声音。所有人都转头看去——黑暗中有个巨大的影子在移动。
"鳄鱼人..."莉兹颤抖着说。
趁这个空档，男孩猛地用头撞向大个子的鼻子。对方吃痛松手，男孩立刻滚到一旁，弹簧刀终于出鞘。
但杰克已经不在原地了。鼹鼠帮的成员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不是怕男孩，而是怕黑暗中那个逐渐逼近的巨大身影。
男孩没有犹豫，抓起地上散落的钞票（证据不能留），转身冲向最近的出口。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杰克凄厉的惨叫，但他没有回头。
跑出三个街区后，男孩才停下来喘气。他的袖子被血浸透了——杰克的刀划得比想象的深。口袋里的首饰盒硌着他的大腿，提醒着他今天的愚蠢决定。
夜幕降临，男孩蜷缩在一座教堂的阁楼里——这是他紧急情况下准备的备用藏身处。伤口已经用偷来的针线草草缝合，疼得他眼前发黑。身旁散落着沾血的钞票和那个天鹅绒首饰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不是钻戒，而是一枚小小的银质十字架，背面刻着"M.G. 1999"。不值钱，但对某人来说肯定很重要。男孩想起女孩哭泣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窗外，蝙蝠灯划破哥谭的夜空。男孩把十字架戴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金属贴着他瘦骨嶙峋的胸口，冰凉得像滴眼泪。
第二天，报纸头条报道了东区珠宝店的抢劫案，但只提到一名未成年嫌疑人被捕，其余在逃。没有提到鳄鱼人，也没有提到一个黑发蓝眼的小孩。
男孩在垃圾箱里找到半瓶啤酒，洗掉了头发上的血污。然后他用弹簧刀割掉了过长的刘海。镜子里的小孩顶着参差不齐的短发，像被狗啃过一样，但眼睛终于完全露出来了——蓝得惊人，像两块冰。
十字架在胸前发烫，像块燃烧的煤。男孩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更加小心。鼹鼠帮可能还会找他，警察也在调查，而蝙蝠侠...蝙蝠侠什么都知道。
但今晚，他至少有个干燥的地方睡觉。哥谭的第五课：有时候，活下去的代价是永远无法真正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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